一腳踏出門檻，擡頭時，一彎新月天如水。
他站在月色之中，身上暈了一層淡淡的銀輝，眸光溫柔得不像話。
林嘉若彎了彎雙眸，步履悄然地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你一直在外面等我？”
他擡手輕撫她的秀髮，含笑道：“是，我想送你回去。”
既然都已經向娘坦白，就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了，林嘉若主動拉住他的手，擡頭朝他甜甜地笑着。
林致之也微微一笑，牽着她的手朝她的院子走去，侍女們低下頭，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她是不是像馮文通一樣，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他輕聲問道，語氣溫溫淡淡。
林嘉若驚了片刻，隨即“嗯”了一聲。
娘剛纔提起簡瀾時十分突兀，有了馮文通作爲前例，他那麼聰明，能猜到也不奇怪。
“爲什麼提簡瀾？”他果然是因爲簡瀾起了疑心。
“你以前……是和簡瀾在一起的……”林嘉若低聲說完，心裡突然不舒服起來。
林致之腳步一頓，愕然看着她，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
林嘉若輕哼一聲，索性把前世那些事都說了出來：“……我被馮家沉了湖，你一直沒有來救我！”說到最後，她委屈得淚光盈盈。
剛纔勸徐窈寧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麼，不知道爲什麼，到了他面前，突然鑽起了牛角尖。
他猛地將她抱在懷裡，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可能……”
林嘉若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道：“難道我娘會騙我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果真是那樣，我一定會親手殺了馮文通爲你報仇，一世孤獨以贖失諾之罪！”
林嘉若心中一酸，眼淚悄悄沾在了他衣襟之上，語氣仍舊帶着委屈：“馮文通都不認得你，可見你沒有親手殺他！”
他嘆了一聲，道：“是，我竟沒有親手殺他，是我負了阿若，所以，讓我用這一生來償還，好不好？”
她不依不饒地使着小性子：“你不但沒有親手殺他，身邊還有簡瀾陪着……”
他忽然一笑，掃了一眼明處暗處的人，還是忍住了沒有做出太親近的動作，只是拉起她的手，繼續前行。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身邊是不是有其他人，但肯定不會是簡瀾！”
“爲什麼？”林嘉若搖着他的手，固執地問着自己都覺得不太懂事的話，“簡瀾也很厲害啊，說不定冀州那次就是她救的你，你就以身相許了！”
他輕聲笑道：“不會，她不是貌美的小姑娘！”
林嘉若瞬間紅了臉，又忍不住“噗嗤”一笑，重重甩開了他的手，佯怒輕哼道：“你不正經！”
他笑着把她的手找了回來，緊緊握住，道：“簡瀾是有本事的人，但是她做事目的性極強，如果是她救的我，可能我會防備大於感激——”
“我見過許多不讓鬚眉的女子，堅忍如夏傾城，謀斷如蘭子君，才智如程昭——”他偏過頭，目光輕柔地落在她臉上，“但是她們都不是你……”
“可是現在的我，和前世的我，也不一樣……”她還是有些難過前世沒有得他這般珍愛。
他緊了緊牽着她的手，道：“如果是那樣，我一定會心有缺憾，不可彌補……”
如果那個世上少了一個她，他或許會有一個合適的妻子，舉案齊眉，卻終其一生，意難平。
林嘉若也忍不住捏緊了他的手，搖頭道：“那樣不好，一個死得悽慘，一個活得遺憾，那樣太慘了，我不喜歡，你還是和簡瀾在一起吧！或者程昭，陸星宸，都可以，都很好——”
話音未落，再次被他緊緊擁在懷中。
這次是真的抱得很緊，也很突然，身後跟隨的人都沒來得及移開目光，他也沒矜持地有所保留，緊得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子裡。
“阿若……”他在耳邊低啞道，“不會有任何人——如果我沒有保護你，一定會被上天懲罰，終身孤寂，不知所愛！”
如果那個世界沒有她，如果他曾經沒有保護好她——他光想想，都覺得難以忍受，那個前世的自己，一定很可憐吧……
林嘉若沒想到這樣假設的事會嚇到他，忙拍着他的背安撫道：“都是沒有的事，我跟你鬧着玩的，不說這些了！不說這些了！”
他輕笑一聲，鬆開了她，卻忽然捏住她的下巴，低頭一吻。
這會兒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呢！林嘉若正又羞又惱，他卻笑着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只要阿若在我身邊，我便再沒有什麼不能不敢了！”
他說到做到。
第二天，林嘉若起牀時，他已經在外屋坐着了。
林嘉若驚嚇道：“你這樣跑進來，我娘知道了怎麼辦？”
他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夫人昨日不都知道了？以後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倒是件好事！”
林嘉若擡着臉任他輕柔擦拭，聲音悶悶地從帕子下面傳出來：“那她要是罵我，我就說是你強迫我的！”
他笑道：“好，是我硬要黏着你，趕都趕不走！”
林嘉若“噗嗤”一笑，讓人去廚房多拿了一份早飯，擺在了院子裡。
日頭還沒爬上樹梢，空氣中隱約漂浮着清冷的白霧。
“我還以爲我起得晚了呢！”林嘉若嘟囔道。
“也不算早。”他溫和地應着，目光落到了牆邊一排花盆上，若有所思地說，“菊花開了。”
林嘉若順着看過去，不由得驚訝地挑起了眉。
現在才九月初，那一排菊花都已經開得極盛了，不僅如此，花葉之上，還覆了一層薄薄青霜。
“還沒到霜降呢！怎麼降霜了？”林嘉若驚奇不已。
林致之拿起碗勺，一邊爲她盛粥，一邊道：“今年是冷得比較早，恐怕入冬就要下雪了。”
林嘉若咬着筷子想了想，問道：“下雪好不好？”
他將粥碗放到她面前，道：“冬雪兆豐年——”不等她露出喜色，又接了下去，“然雪季難過年，要早些做準備才行！”
他自己拿起碗，卻又停住了，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不好辦嗎？”林嘉若關切地問。
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