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山,斷崖邊上,林凡站在雲與霧交織的地方,低着頭,看着下方谷底裡安靜竹樓前精緻的女子。
很多事情,從一開始並不如何覺得會對以後,對未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人終究是短視的動物,往往看不到未來迷霧背後的真相,所以自以爲是的做一些當時以爲對的事情,但往往後來,卻是讓人追悔不已。
林凡不知道申無垢有沒有後悔,當初的那個提議,但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不在意的隨口答應,本以爲自己可以輕鬆的去面對那個應諾之後的所有可能結果,但事情真到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麼從容。
說起來,如果他真的是那種可以絕對冷酷,絕對理智,轉眼無情的人,當初也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能夠乾脆利落的放下一切,選擇重新來過。
說起來,雖然修行了很多年,但他的心其實還是保持着凡人時候的模樣,好聽一點叫赤子之心,難聽一點就是不夠心狠。
但修行的真諦應該不是將人變成石頭纔對,所以哪怕明知道這樣不好,但他依然決定死性不改。只是現在,這種心情就忽然變得讓他有些難過起來。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也一直努力的試圖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哪怕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約定,一個交易,但事實上他看得清楚,她已經漸漸沉淪了進去,難以自拔,這個時候,自己叫醒她,會不會有些殘忍。
自己果然還是扮演不了壞人的角色,親手去打碎她這些年來編織好的故事情節,實在是太過殘忍,他有些下不了手。
所以其實最好還是就這麼不了了之吧。說不定,其實當自己在這裡糾結的時候,她其實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在乎這段所謂的關係。
而且只要以後不見面,時間會沖淡一切,所以就讓她這麼沿着自己構想的人生再繼續憧憬一段時間,也許會更好,更優雅的處理?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申無垢,打打殺殺的事情,他其實還算是擅長,但這方面,他的確有些處理不來了。
“所以,乾脆就這樣吧。我直接下山離開,等時間過去了,她應該也就過去了。”
林凡想着,然後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去跟申無垢說清楚,然後申無垢可能的種種應對,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有些難以招架,自己總不能殺了她吧?
這樣一想,林凡就覺得還是果斷一點,乾脆就這麼直接走掉好了。雖然說起來有些不負責任,有些逃避的意思,但事實上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
他想着,然後轉過身,向着山下走,然後他就在山腳的地方看到了任壽。
任壽似乎在等他,就這麼一個人揹着劍,站在山腳的位置,靜靜的看着他走下來。
“你在等我?”
林凡遲疑一下,開口問道。
任壽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不是來等你的,事實上我並不希望會在這個時候,在這裡等到你。但事實上,你還是來了,我有些失望。”
林凡能夠看出任壽的失望,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瀟灑一些,冷漠一些,就面無表情的道:“我以爲你一開始就能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是來送我的,我就謝了,如果你是來勸我的,那就不必了。”
任壽沒有接話,只是沉默的看着林凡,過了一會兒,才嘆息道:“你去見過無垢了嗎?”
林凡遲疑一下,搖搖頭,“沒有那個必要了。反正,就算我不說,她應該也能夠明白的。”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麼?”
任壽冷冷的看着林凡,然後搖搖頭,緩緩拔出了背後的青索,“說起來,當初大比的時候,我就想與你好好打一場,但可惜,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正好,就讓我這做師兄的來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樣的本事吧。”
林凡無奈,“老任,你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的,我不會跟你打的。我以爲你能夠明白我的想法,我只是要下山找一個人而已。”
“我是你師兄。”
任壽沒有去看林凡,只是自顧自的說着,“我不管你相不相信師尊口中說的我們前世的事情,但是,至少這一世,我是你師兄。作爲你師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走上去歧途。否則便是對師門不忠,對師尊不孝,對師妹不誠,對你不義。”
“這等不忠不孝,不誠不義之輩,我任壽擔當不起。”
“老任,你這不是……”
“住嘴!鄭隱,我是你師兄!不管你承不承認,但我就是你的師兄。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但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踏入歧途,自誤終生!今天,你想要離開這裡,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殺了我,然後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任壽大吼一聲,眼中充滿了憤怒,“你爲了一個女人,一個魔女,背棄師門,離經叛道,你不是覺得你可以爲了她放棄一切嗎?不管是師尊,不管是師妹,還是我,都比不上那個魔女重要的不是嗎?那你怕什麼!”
“你不是已經有了決定了嗎?反正你已經決定爲了那個女人不顧一切了,那就出手啊,殺了我,就沒有人知道你的事情,沒有人會去勸你,阻你,攔你,來啊,出手吧!”
林凡看着任壽,輕輕嘆了口氣,他看得出來任壽的心痛與失望,說起來,雖然任壽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展現什麼師兄的架子,但事實上,作爲他名義上的師兄,任壽其實做得很不錯了。
哪怕是刨除掉他們之前的交情,僅僅是作爲他的師兄,林凡自忖他要是與任壽換個位置,他也不會比任壽做得更好了。
只是他以爲任壽會理解他,但沒有想到任壽竟然也會有如此決絕的一面,設身處地的站在任壽的位置想一想,林凡知道任壽其實的確是在做他認爲對的事情啊。
就像任壽說的一樣,他是他的師兄。所以他有義務,也有責任,去阻止林凡看起來太過離經叛道的事情。
雖然林凡不想承認,但這個時候的任壽又讓他想到了前世那個時候的楊戩,也是那般的痛苦失望於他的改變,哪怕他自己在做對的事情,但事實上,在很多人的眼中,他的確一直在做着自毀前途的事情。
所以,當任壽激動的對他拔劍的時候,他不但沒有半點憤怒,反而有種淡淡的感動,任壽的確是真的爲他在考慮呢。只是他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太多太多了。
而且自己,也的確在做對的事情啊。
他想着,然後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看着任壽,緩緩拔出了紫郢,不去看任壽臉上的失望,痛苦,憤怒,“雖然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憤怒,很失望。但我的確是在做正確的事情。我不想與你動手,更不可能殺了你。但你留不住我的。”
“雖然這樣說,可能會顯得我很自大。但是,我沉浸了七年,我等了七年,就是爲了等今天,一個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可以去阻擋我找到她的機會。”
林凡淡淡說着,“我不想說她比你們都重要,但事實上,她比我的命還要重要,我不惜一切,哪怕與整個世界,與漫天神佛,與時間對抗,也要找回來的,就是她。所以,師兄,不要擋我,好不好。”
任壽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凡拔出了紫郢,苦澀一笑,“紫郢是我給你的,現在你要用它來打敗我嗎?那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藥!”
“與她無關,這一切是我欠她的,我答應過她的。”
林凡淡淡開口,看着紫郢與青索的光輝在夜空中輝映,嘆息一聲,“如果你真的是爲了我好,那麼就讓我走。”
任壽目光漠漠的看着林凡,“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以後你就再也不是無量山的人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以後你就再也不是我師弟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你曾經努力,奮鬥過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從此之後,你將背上背叛山門的惡名,淪爲妖魔一般,從此之後,永世不能翻身?”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說了,哪怕從此要與全世界爲敵,我也一定要走。”
林凡打斷了任壽的話,目光變得堅定,“所以,不要攔我。”
任壽沉默一下,隨後放聲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目光變得苦澀,變得決絕,“好。我看到了你的決心。但我說過,我是你的師兄。所以,請你也不要低估我的決心。今天,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不會讓你走!”
“我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毀掉你的一切。絕對不會!”
話音未落,任壽手中青索鏗鏘一聲,劍氣沖霄,“所以來吧。鄭隱,我會向你證明我的決心,作爲你的師兄,我絕對,絕對不會允許你就這麼輕易的毀掉自己的一切。”
“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只是盡我的責任,你也不必有任何的負擔,打倒我,踏着我的屍體走出去,否則,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