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響亮的號子聲,乍一眼看去約有六七十位身着黃衫的“拔手”分列寶船兩側,這些撥手們一個個都是青壯年,但是都太瘦了,雖然看起來是吃飽了的樣子,可還是太過於瘦削了,
這些撥手們敞開的黃杉下則是乾瘦的, 連肋骨輪廓都看的一清二楚的身體,
與寶船那約有一丈的船身,還有十丈的長度相比,撥手們實在是瘦弱,瘦弱到沒法將“她”撥動。
她招風引浪,周圍不乏賣命的漢子,她體態均勻,於海浪中搖曳窈窕身姿與玲瓏身段。
她淡妝濃抹, 可卻又總是相宜。
她炫耀着波濤洶涌的千兩重物,卻又在海水中隱藏了那蜜桃一般的吃水的,潮溼的底座。
當她駛入港灣時,於海水中頻頻頷首,端莊而又放肆的暗送秋波。
這是一艘美麗的寶船,或許應該用“她”來形容,是最好的。
握着大粗麻繩共同發力,他們將寶船一點點“拔”向岸邊,總計六十六名撥手取得也是一個六六大順的吉利意思,在寶船之後,亦是有樂班子吹着嗩吶,敲鑼打鼓與共齊鳴。
“嘿···哈···嘿···哈···”
整齊的號子隨着樂聲有節奏的撥動着她着一艘寶船。
這是壽陽城的一個儀式習俗,名爲撥落令。
在船製造的全部工序中,起工、豎龍骨、樹桅、安龍目、釘鬥根和新船下水等環節均有祭祀儀式。
秦月樓自然沒有全程參觀,但也大概瞭解了一番,總之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樹桅。
一艘寶船,船尾甲板上固定後桅夾, 在三個桅夾中分別固定頭桅、中桅和尾桅,中桅最高, 頭桅向前傾斜。三桅的作用各不相同,因此人們便賦予它們不同的桅聯。
中桅聯:大將軍八面威風。
頭桅聯:二將軍開路先鋒。
尾桅聯:三將軍順風相送。
秦月樓手裡摸着一串自己打磨出來的五帝錢,
也在細細摩挲着,用劍意的力量幫着撥手們將船推到了岸邊以後,秦月樓一躍而起,卻是躍上了船頭,
趙二河還有城中的家族們已經在甲板上等候秦月樓多時了,眼見着秦月樓上了船頭,大家也都虛情假意的客套了起來。
這寶船打造倒是沒有缺斤少兩,便是木材也是上等的槐木,刷上了桐油彩,每個環節都沒有半點缺漏和敷衍,這倒是讓秦月樓有些新奇。
寶船名爲黃金梅麗···簡稱黃梅號,是秦月樓取的名字,
船頭處也刻上了一顆海龍頭,因爲避諱真龍,所以這海龍頭其實就是一條魚頭, 只不過被抽象化了一些, 具備了一些龍的形象, 但卻又不完全是龍形。
站在海龍頭上, 秦月樓將五帝錢掛在了樹杈一般的龍角上,也親手爲這海龍頭點了睛。
五帝錢分配五行、五色,金木水火土、白青玄赤黃,但形制各不相同。
這五帝錢乃是大五帝錢,也即是秦朝鑄的半兩錢、漢代的五銖錢、唐朝的開元通寶、宋朝的宋元通寶和明朝的永樂通寶,
在這個架空的封建王朝,秦月樓能懷念的也就是前世的這些東西了。
這五帝錢也非正版珍品,也就是研究室打造出來的西貝貨,可是卻富含着濃郁的龍虎氣。
就如同一張以假亂真的假鈔作假技術做到了極致巔峰一樣,這樣的假鈔從工藝上來說已經可以媲美真鈔,那麼這還是假鈔麼?
這仿照出來的西貝大五帝錢,在具備了濃郁的五德龍虎氣以後,又能說它們不是正品了麼?
秦月樓沒腦子去想這些問題,反正也是圖個吉利的儀式感。
將大五帝錢放置好了以後,穿着硃砂浸泡過後雜糅着堅韌經絡的紅線,也被秦月樓打了個蝴蝶結,他也就只會打蝴蝶結了,就這麼繫緊在了海龍角上。
而後,鄉紳與家族的代表們手裡也拿了個符合聲學原理的擴音喇叭。
發言的也就只有一個趙二河。
“自我出生起,咱們壽陽城來了許多江湖遊俠兒,這些江湖遊俠兒們,他們都是王八蛋,禽獸,畜生,毒蠱蟲,
但是!這位秦祥霖少俠,他不是王八蛋,不是禽獸,不是畜生,也不是毒蠱蟲,他今天,親自出海,單劍除妖,他!是我們的大英雄!”
趙二河鼓足了力氣喊着,喊得那叫一個振聾發聵,都喊破音了都,但是意思大家都懂,而後他親手鼓起了掌。
一時之間,壽陽城圍觀的百姓們也鼓起了掌來,這些百姓們烏央烏央的,聚集在海灘上,有的人坐着凳子,衣服一看也知道是這壽陽城裡非富即貴的人,還有奴僕給他們撐着傘,其他的百姓便只能頂着大太陽站着,汗流浹背,眯縫着眼好降低刺目的日光帶來的影響。
這場面就好像學校領導坐着說一些不着四六的廢話屁話大擺形式主義,而底下的莘莘學子們便只能站着百無聊賴的聽着廢話。
於是趙二河便把這擴音的鐵皮大喇叭遞交給了秦月樓,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少俠,請。”
秦月樓點頭接過,將大喇叭放在了嘴前,清了清嗓子,也喊了起來。
他不準備廢話,只是慷慨激昂的先吟了一句詩。
“大風!起兮!雲飛揚!”而後再接“安得猛士兮!走四方!”
“妖怪!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你們想想,你帶着老婆出了城,吃着火鍋唱着歌,突然就被妖怪給害了!”秦月樓一時之間情緒激動,沒有技巧,全是感情,略微婉轉了一番平復情緒,秦月樓才又接到最後一句話。
“所以沒有吃人妖魔的日子,纔是好日子!”
而後秦月樓便也將大喇叭遞了出去,那衙門代表以爲是給自己的,他便也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可是隨後秦月樓便收了回去。
“咳咳!出發!”
好一個出發,真真是霸氣外露。
於是這一艘黃梅號便帶着鄉紳家族們的驚呼聲“我還沒下船呢。”“讓我下去。”等聲音當中,被秦月樓用劍意推下了海。
在入海的那一刻,秦月樓從倉庫中取了一罈酒,一口沒喝就給扔了出去,運動軌跡呈現出了一道明顯的弧線下落,砸在了黃梅號的外圍船頭上。
酒香肆意瀰漫,居然引的衆人如癡如醉,既是引,也是飲。
此酒名爲【八方風動】,不是用來喝的,就是用來聞的,也無甚特殊效果,僅僅只是聞了以後通體舒泰,腳步麻溜身輕如燕。
權當是另一項特殊的儀式感了。
“碎碎平安!”
砸碎了酒罈子以後,秦月樓喊了一聲。
圍在海灘上的人們便看着黃梅號連船帆都沒升起來,就這麼劃開了海浪乘風破浪的衝了出去。
這趙二河心中也是陰晴不定,
這黃梅號上可沒配備上船伕與水手,那這船是怎麼動起來的?
問題自然已經十分明朗了,就是秦月樓用劍意推動的,劍意駕馭的本就是得心應手,如臂指使,控制黃梅號的航行跟泡在浴缸裡玩着玩具一樣簡單,
要是秦月樓想,他還可以將黃梅號當成飛船來玩。
雖說是風平浪靜,但黃梅號前進的速度可沒有打半點折扣,平均行駛速度大概是三十四節,換算下來,大概是每小時63千米,基本上可以和後世的軍艦媲美了。
但是木船始終是木船,如此高速也會使得黃梅號上用以放水的桐油彩保護層與水面摩擦生熱繼而融於海水,而後還可能會傷害到船體。
不過,這都不是事兒,
秦月樓有一整個完備的後勤團隊,這黃梅號造出來,就等於是落入了秦月樓的掌控當中了,自家船舶改裝一下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於是秦月樓便趁着不注意,掏出了一個罐子,將罐子當中的液體撒在了甲板上,那些亮銀色如同水銀一般的液體順着甲板的縫隙滲透到了船艙內。
液體落下以後便開始了進一步的改造,確切地說是一種異化。
於是,一層層的好似黴菌又像是苔蘚一般的菌落形成了像是毯狀一樣的菌毯,可是卻又在幾個呼吸間生長出紅色的組織,呈現出了跟腱經脈以及肌肉的雛形,悄無聲息的將船艙內進行了一場翻天覆地的改裝,短短的幾刻時間便填塞滿了船艙內部,隨同出現的,則是一顆顆的水晶狀的黑色有機物,有序排列在這些血肉當中,還有部分器官一般的組織被一根根或粗或細的肉條拉扯着在泊泊的跳動着,像是一顆泵動着的椰子。
而這樣血淋淋的場面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這些肉體一般的組織也像是強制殖裝了一層裝甲一般,迅速的在外層生出了一層“表皮”,只是這些表皮看起來具有金屬的質感,也具備皮革的質感,裸露在外的部分則是一顆顆的像是水晶一般的圓珠。
而後黃梅號也由內而外的,出現了新的變化,不管是甲板還是船的外圍,也都覆蓋上了一層陰沉的墨綠色,這些是從槐樹姥姥身上得來的超級葉綠體,這一層超級葉綠體含量超標就像是一層外皮,且兼具了呼吸作用和水分吸收的作用,適應了海水以後也具備了紅樹林植物的特性,也即是吸收海水。
墨綠色的外皮也自動的將海龍頭覆蓋,以海龍頭爲雛形,重新創造了一條既像魚又像蛟,可是卻更像逆戟鯨或者獨角鯨一般的生物,五帝錢被嵌刻在了角的根部,又粗又長的螺旋狀墨綠色長角直直的朝向前方。
而船身上也長出了一顆顆圓珠,排列間距有序,就像是船上搭載的火炮一般。
這是天工神匠的失敗造物,他想讓自己打造的神兵獸們擁有更加真實的血肉,在結合了一些以字母命名的病毒以後創造出來的失敗造物,所以他將最近的創造目標換了個方向。
劍客秦月樓倒是沒有多問,討了一罐就拿來用了。
不再用劍意驅動,這艘結合了植物與動物特性的生物之船自己在光合作用與水分吸收下轉爲了生物能加蒸汽能的獨特驅動方式。
船尾和船身都長出了噴氣口一般的器官,從中噴出的巨量蒸汽猶如氮氣加速一般的將船推進的飛上了天空。
這艘船有生物智腦,或者說,
她是活着的生物。
“這下不能叫黃梅號了,得叫飛翔的黃梅黑珍珠號纔對。”秦月樓摸着下巴。
甲板上的那些鄉紳豪族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紛紛跪拜在了甲板上。
趙二河算是見過世面,雖然心中正如被蒸汽噴氣所吹動的海水一樣,可臉上還是波瀾不驚。
“這是什麼手段?完全不似仙家手段,倒像是魔門邪道一般,但這能耐也絕非一般,甚至可以說是道行高深了,僅僅只是這半盞茶都不到的功夫,居然能將這艘船化爲這樣···真是一艘魔船。”
秦月樓也以六耳捕捉到了趙二河的心中所想。
《神兵玄奇》中有一艘女媧星槎,消耗使用者的內力可以在一日之內達到神州任意一地,這寶船雖然才建好,可在秦月樓的催化之下也變成了這魔氣森森的樣子。
“一天之內改了三次名,不太好,你還是叫月樓魔槎吧。”劍客秦月樓雙手拄着劍,左手搭在了右手上,站在了船頭,挺直了身子。
像是灼眼的〇娜,又像是阿爾託莉雅,也像是煉獄炎柱。
站在船頭,絲毫沒有理會身後跪拜着的豪紳家族,也沒理會面色複雜的趙二河。
他只是淡然的望着海上的浪潮,
雖是風平浪靜,可是海潮並非死水,浪潮也是此起彼伏的前仆後繼,潮信雖弱,但也不失爲一副閒適之景象。
雖說他早就來把那上次的鱘魚妖給宰了,但是此次出海也是順道,就去解決掉那小黃書接下來的目標了。
根據小黃書的指引來看,那目標似乎住在一座孤島之上。
所以秦月樓也不會走空。
稍微站的有些累了,秦月樓便坐了下來。
風化砂礫一般的黑色顆粒從地上生成了一棵木質一般的王座, 可是仔細看去卻又好似鐵石,鐵石之木的王座後枝丫崎嶇扭亂,
秦月樓正好坐在了這貼心的王座上。
秦月樓將劍搭在了扶手邊,兩手摁在了扶手上,摘下了斗笠,解開了髮帶的束縛,一手撫起了頭髮,於是頭髮便在劍意的塑形之下變得層次感分明,整齊而又稍顯凌亂一般的背到了腦後,
像是手上抹了大量的髮膠,成爲了髮膠手,而長髮也像是刺蝟索尼克一樣垂在腦後。
秦月樓看了看鐵石之木的王座,搖了搖頭。
於是月樓魔槎便隨着秦月樓的心意將這王座塑形成爲了一個白色的塑料椅,像是大排檔裡常見的那種。
王座(x)
大排檔塑料椅(√)
秦月樓滿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