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被遺棄的淚光

艾拉安靜的站在原地,顯露出了緊張和恐懼的神情。她緊咬牙關,不住的顫抖着,但是,卻沒有辦法移動半下。

作爲一個小精靈,她從小就被人類所偷來,販賣到人類的世界。但是,與其他精靈不同,艾拉先天就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沒有辦法說話。無論她到哪裡,都只不過是累贅。雖然說如果再長大一點,憑藉她的美貌,成爲那些有錢人牀上的玩偶也是個結局。不過就在她即將面對這樣的命運之前,卡琳忽然出現,將連同她在內的精靈們買了下來。

艾拉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她只知道自己被驅趕上了一艘船,接着在某一天,旁邊的精靈告訴她,他們獲得了自由。她不明白這些究竟有什麼意義,在艾拉的世界裡,只有黑暗。她無法做出祈禱,也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對於精靈而言,她也同樣是個累贅。雖然在她的身邊,有不少精靈願意幫助她,但是,那畢竟只是少數。

今天艾拉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爲她收到了上面的命令,一個聽起來很有地位的精靈命令她來到船尾的甲板上,同時也拒絕了其餘精靈跟隨她的要求。沒來由的,這讓幼小的精靈感覺到恐懼和不安,但是當她來到指定的地點時,卻發現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險。

“妾身還以爲送來的晚餐會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一個傲慢,優雅中透露出比萬年堅冰還要寒冷的聲音出現在小精靈的面前。

“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個缺陷品,哼,那羣綠皮猴子把妾身當做什麼,垃圾處理場麼?不需要的廢物就交給妾身來處理?!”

聲音雖然平穩,但是其中卻蘊涵着可怕的怒意。艾拉不由的縮了下脖子,但是,她依舊沉默的站在那裡,不言不語。

“汝難道不說些什麼麼?缺陷品?還是說……汝連話都不會說麼?”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想要幹什麼,但是艾拉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很快,她就感受到冰冷的夜風忽然開始咆哮般的刮過自己的身體,那其中蘊涵的殺意足以讓她的血液也爲止凝結。

“瞎子,啞巴?哼,那羣綠皮猴子看來真沒有將妾身放在眼裡,這種低劣的食物也敢拿出來見人麼?”

“……!!”

憤怒,怒火從小精靈的內心升起,她緊握雙拳,想要反駁,反抗這個聲音。但是她的身體卻完全不受她的恐懼,小精靈本能感覺到了站在眼前的是她完全沒有辦法反抗的存在,她甚至連揮舞拳頭表示憤怒都做不到。眼下,艾拉所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後一步,以自己目前可以做到的極限來表示不滿和抗議。

“哦?”

不知道爲什麼,那個聲音似乎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怎麼,汝難道想要反抗妾身麼?區區食物的身份?汝該不會真的以爲,汝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義吧。看也看不見,連話也說不出來,汝有生存的意義麼?”

“……”

無法反駁。

艾拉也明白,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一直以來都是在給別人添麻煩。無論那些人類,還是精靈,都把自己視做一個累贅。如果不是因爲自己還有點價值的話,恐怕早就被人捨棄了吧——而現在,自己終於到了被人捨棄的時候了。

“哼,看起來好像是認命了呢,真是沒趣。”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不知道爲什麼,這次艾拉卻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

但是,艾拉還沒有完全考慮清楚,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撲面而來,輕而易舉的拉扯起小精靈的身體,面對這突然的事態,艾拉驚訝的張開嘴,但是下一刻,伴隨着“噗嗵”的落水聲,冰冷的海水便徹底將她吞沒。

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不可知的事態,艾拉拼命的開始掙扎,她不希望死在這裡,不希望死在這冰冷的海水裡。強烈的求生慾望迫使她開始掙扎,但是,對於艾拉來說,落入水中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態,更何況她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沒有辦法呼救。眼下,艾拉只能夠拼命的用手腳掙扎,伸向旁邊的海水中,本能的試圖尋找到能夠讓自己支持住身體的物品。終於,在經歷了數次失敗,連接被嗆了好幾口海水之後,艾拉終於緊緊抓住了一塊木頭。從形狀來看,那應該是船尾的……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艾拉的手掌上傳來,有人踩住了她的手。

“還在掙扎麼?真是醜陋無比,汝還有什麼好掙扎的?殘次品?安靜的死在海里不好麼?至少,這樣一來汝還可以成爲那裡魚類的餌食。汝該不會真的認爲,會被人所喜歡吧。照顧象汝這樣擁有缺陷的東西,只是想想都覺得麻煩啊。怎麼,還不死心麼?如果汝真的愛那些喜歡汝的人,那麼,就乖乖在這裡死去吧。這樣一來,那些愛你的傢伙也會放棄一份負擔,不是麼?誠然她們或許會爲汝的死而悲傷,但是,悲傷總歸是短暫的。這也是汝唯一能夠做到的事了,不是麼?”

沒錯。

正如這個人所說。

艾拉緊咬牙關,她的手掌已經開始漸漸麻木。

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義?看不到東西,也沒有辦法和別人交流。只有在聽到別人的說話之後,纔會做出迴應。這有什麼意義?那些友善的精靈姐姐,雖然在照顧自己,但是她們也會嘆息,嘆氣。畢竟,她們不可能永遠照顧自己,但是,自己又能夠做什麼……或許,死亡纔是最好的選擇吧。如果自己能夠死去,並且回到偉大的女神身邊,那麼一定會得到比這更好的生活……

不!

艾拉猛然間回過神來,她拼命抓住木頭,不再理會那踐踏在自己手掌上的疼痛。

我不想死,就算給別人填多少麻煩也好,我不想死。不管會被多少人討厭,我都要活着,我絕對不能死,我……

艾拉的意識到此爲止,冰冷的海水和劇烈的疼痛,徹底奪取了她最後的意志。

“呼……”

安潔拉注視着眼前漂浮在海面上的小精靈輕輕嘆了口氣,她移開右腳,只見小精靈的手背上已經多出了一個清晰的鞋印。在這麼用力的情況下,她居然還死死的抓着那塊木頭不肯送手麼?

“真是固執的孩子。”

安潔拉說着,以她從來沒有過的,小心翼翼的將小精靈從海水中抱出,她注視着那張因爲冰冷而有些發青的小臉,眼神中透露出罕見的溫柔。

“汝真的已經決定,無論被多少人討厭,無論給別人添多少麻煩,無論是否有用,都要一直活下去麼?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真難得居然看見你這樣的一面。”

一直在沉默不語的注視着安潔拉的李林,終於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事實上,他早就在之前發現安潔拉的行爲有些奇怪,特別是當她把小精靈扔進海里的時候,李林還搞不清楚安潔拉想要幹些什麼。但是,他還是決定不阻止安潔拉的行動,而是默默的看到最後。

“MASTER……”

望着走到自己身邊的李林,安潔拉微笑着眯起了眼睛,享受着李林的大手撫摸自己頭髮的感覺。

“您都看到了?”

“對你來說,非常難得的演講。”

李林說着,望向安潔拉懷中鐵青着臉,昏迷過去的精靈。

“我還以爲你想要殺死她來取樂,沒想到……你居然會救她。”

而且,剛纔安潔拉說話時候的表情,也異常認真。即便是李林,也很少見到安潔拉如此認真的表情。

“因爲她是個任性的孩子。”

安潔拉望向懷裡的精靈。

“MASTER,就在剛纔,她做出了一個最任性,最無情的決定。”

“活下去,是嗎?”

“沒錯。”

安潔拉點了點頭。

“無能,殘廢,那麼,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又能夠感受到什麼樂趣?不,或者說,她根本就感受不到任何樂趣吧。自己能夠做什麼,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僅僅只是用來被人呵呼嗎?那樣的話,還不如洋娃娃來的更加實際,不是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從來就未有過無私的奉獻,追求的對等是對雙方靈魂的安撫。那麼,這個小傢伙可以做什麼呢?不,她什麼都做不到,她只會是個累贅,她這一輩子,將永遠在別人厭惡,厭煩的目光下生活。即便她努力去做了別人也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能做的比健全人更好。那麼,她的存在意義是什麼?沒錯,只不過是讓那些健全人用來同情,以體現自己慈悲和愛心的玩偶。就好像照顧一條流浪狗可以被稱做是動物保護主義者一樣,滿足自己那小小的虛榮心而已。她就是這麼可憐的東西。”

無價值。

李林望着安潔拉懷中的精靈女孩,沉默不語。

“沒有價值的東西,爲什麼要救她?”

“啊拉,MASTER,妾身可沒有救她,應該說,是她自己想要活下去而已。”

說道這裡,安潔拉的語氣,忽然低沉了不少。

“妾身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日子,那個時候,在衆人的眼中,妾身就是瘟疫,死亡,魔鬼的代言人。妾身活着不會讓這個世界變的更加美好,妾身活着只會增加死亡與恐懼,毀滅與殺戮……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不希望妾身活着。即便是那些照顧妾身的人,也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友善,事實上,如果妾身死去的話,她們絕對會高興的不能自己。”

說着,安潔拉擡起頭來,望着半空中明亮的圓月。

“但是,那又如何呢?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因爲妾身而死,妾身也絕對會活下去,即便是MASTER您也好,也不可能阻止妾身的意志。這正是妾身一直以來的堅持,無論犧牲什麼,都無法阻止妾身。”

“所謂的執念嗎?”

李林搖了搖頭,他的確不瞭解,安潔拉對於“活下去”究竟有多麼執着。連他自己,也曾經料想過在某個時期,當自己的心願完結時,幸福的死去。但是安潔拉卻不同,她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即便在無限的時間之河中,遭遇到永恆的放逐,她也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雖然對於吸血種而言,她已經不算是擁有生命了。

“妾身就在這裡,妾身會一直在這裡,無論腳下有多少屍體,妾身也絕不放棄。”

說着,安潔拉再次低下頭去,望着小精靈,鮮紅的眼眸閃閃發光。

“不打算把她變成你的眷族嗎?”

對於李林的提問,安潔拉微搖了搖頭。

“她的意志妾身非常欣賞,但是,妾身也不是那種隨意就會賜與別人吸血種榮耀的爛好人。”

“那麼,就交給我吧。”

李林說着,伸手按在了小精靈的身上,很快,一道魔法光芒閃過,小精靈那幼小的身體就這樣消失在空氣之中。

“妮亞會照顧好她的,我們走吧。”

“去哪裡?MASTER?”

握住了李林伸出來的手,安潔拉好奇的詢問道。但是李林並沒有回答她的詢問,而是低聲默唸咒文,很快,淡淡的魔法光輝將他們包圍起來,接着,空間開始扭曲。

隨後,幽暗,無限的海水充斥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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