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chapter9

chapter8~Chapter9

十二月份,已經放了暖氣,方進屋,跟門外兩個天地。屋內暖洋洋的,阿衡頓時覺得手腳涌過一股熱流。

言家室內的裝飾與溫家並無甚大差別,溫家裝飾的古董玉器精緻一些,言家的大氣一些,但是言家的裝飾特色明顯更傾斜於掛在牆上的採真照片,一幅幅,畫卷一般,很是清晰明媚,色澤絢麗誇張,但奇怪的是,那些人與物鋪陳在牆上,像是被賦予了新的靈魂,纖細而純潔,源源不斷綿延的溫暖和……冷漠。

“言希拍的。”思莞看她目不轉睛,笑了,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作品,眼睛很亮“阿希他很有藝術天賦,有空的時候常常亂跑,寫生,拍照,樣樣拿得出手。”

“牆角的那副,是去年我們一塊兒出去玩拍的。”思莞指着牆角的照片,問她“你猜,是在哪兒拍的?”

阿衡凝神看着那副照片,越看越迷惑。明明水煙繚繞,像是在雲端,卻無端生出幾顆褐石,奇形怪狀,天然形成。

她搖了搖頭。

言希沒好氣地拍了思莞一下,隨即向廚房走去。

“溫泉水下,他蹲在那裡拍的。”思莞看着照片,漾開笑,俊俏溫柔,眼睛益發明亮。

“那傢伙總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阿衡笑了,眉眼清和溫吞。

她望着那副照片,有些不由自主地走近,伸出手,摸了摸那雲煙,褐石,平和的眼神,這目光卻生出一種渴望和羨慕。

“下次,帶我,一起,好不好?”她看着思莞,糯糯開口。

父親教過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少年時,當立少年志。

她渴慕着溫暖,更渴慕着流浪,這流浪,是大膽的念想,但卻不是叛逆。

無論是做雲衡,還是做溫衡,她都會中規中矩,但是,自由是少年的天性,她想要偶爾行走,改變一層不變。

當然,看着思莞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要求爲難了他。

“好。”身後傳來含混不清的聲音。

阿衡轉身,看到言希蹲在一旁,乖巧地捧着一個白瓷碗,嘴中塞滿一粒粒餃子,眉眼在黑色的碎髮中,看不清晰,但那脣,紅得嬌嫩好看。

“謝謝。”她的手心出了汗,如釋重負。

“嗯。”言希沒空搭理她,看着白白胖胖的餃子,心滿意足。

思莞有些詫異,卻還是笑了。

罷了,既然是言希決定的,他還說什麼。

“吃餃子了,孩子們!”廚房一個矮矮胖胖繫着圍裙的中年男子端着兩碗餃子走了出來,笑眯眯地看着這眼前的少年少女。

“小希,到餐廳去吃,蹲在這裡成什麼樣子!”男子笑罵,看着言希,踢了踢他。

“阿,李伯伯,讓您端出來了,怎麼過意得去。”思莞大步上前,有禮貌地接過碗。

“這是阿衡吧?”男子端詳着阿衡。

“阿衡,李伯伯,言爺爺的副官。”思莞對着阿衡,低聲說。

“李伯伯。”阿衡雙手接過碗,低眉小聲開口。

“好,好!”男子點頭,面色欣慰,眼淚幾乎出來。

而後,走到阿衡面前,輕輕摸摸她的頭髮,溫言開口——”好孩子,回家就好,你受苦了。”

阿衡有些怔忪,思莞也呆了,只有言希繼續埋在那裡塞餃子。

“李副官!”餐廳傳來言帥的大嗓門。

“到!”李副官打了個軍禮,軍聲嘹亮。

“呀,你們兩個,還讓不讓老子好好吃飯!”言希嚇了一跳,大咳起來,被餃子嗆得直掉眼淚,面色緋紅像桃花。

李副官上前使勁拍言希的背,直到他把卡在喉嚨的餃子吐了出來。

“阿希,你一天八遍地聽,怎麼還不習慣呀。”思莞遞水喂他,笑着開口。

“奶奶的!”言希一口水噴到思莞臉上。

“阿衡,多吃些,天冷了要凍耳朵的。”張嫂看着身旁的女孩,嘮嘮叨叨“我和你李伯伯一起包的,香着呢!”

阿衡猛點頭,在氤氳瀰漫的水汽中小口咬着餃子。

“大家能吃出來是什麼餡兒嗎?”李副官笑眯眯地看着圍着餐桌的老老少少。他一向擅長調節氣氛。

“嗯,有蝦仁,豬肉,海蔘。”思莞琢磨着舌尖肉餡的韌性,酒窩有些醉人。

“冬瓜,筍子。”溫老開口。

“姜粉,蔥末,料酒,雞精,高湯。”溫媽媽品了品湯水,溫柔開口。

“差了差了。”李副官笑。

大家細細品味再三,交換了眼神,都頗是疑惑。

還能有什麼?眼前坐着的,吃東西個頂個的刁鑽,一個猜不出倒算了,難倒一桌,李副官也算本事。

“李媽,你忒不厚道,那麼刁鑽的東西,誰猜得出來?”言希打了個飽嗝,拿餐巾紙抹了抹嘴,漂亮的大眼睛彎了彎,水色流轉。

他提前鑽過廚房,知道餡兒裡還放了什麼。

“哪裡刁鑽了,大家常常見到的東西。”李副官聽到少年的稱呼,並不惱,已經習慣了自家孩子的毒舌。

他養大的娃兒,什麼德性,自己能不清楚?

若是這也生氣,那自己可真忙不過來。

“丫頭,你說說。”言帥瞅了阿衡半晌,看她一直默默地,想要逗她開口。

阿衡擡了頭,聲音有些小,糯糯的音調——“橘子皮。”

然後,又把頭縮回氤氳的水汽中,小口小口地咬餃子。

大家楞了,齊刷刷地看向李副官。

李副官笑得益發慈祥,眼角的皺紋擠到了一起,頗是滑稽可愛——“阿衡說中了。今天買的豬肉有些肥膩,不是四肥六瘦,我怕小希挑嘴,就剁了橘子皮進去,既去膩,又去腥,剛剛好。”

“呀!李媽你明知道我不吃肥肉的呀還虐待我少爺我要扣你工資立刻扣馬上扣上訴無效!”言希撇了嘴,表情厭惡,秀氣的眉上挑,細長漂亮的手不停地玩轉着電視遙控器。

“喲,不勞言少您費心,咱的工資不歸您管。”李副官樂了。

他因戰時立了一等功享受國務院津貼,在言家當言希這廝的保姆,完全是看在以前的老上司的面子上義務勞動。

別人爲無數人民服務,他只爲一個人民服務,這一個,不巧是一個一腳踏進精神病院一腳踏進火星的臭小子!

言希覺着孝順自家老保姆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便閉了口,懶洋洋地把頭埋在沙發中。

阿衡吃得很撐,但是言爺爺勸得殷勤,只好學思莞的模樣,小口吸着餃子茶,既有禮貌又磨蹭了時間。

偶爾透過霧氣,朦朦朧朧的,看到那個少年,歪在沙發上,黑髮吹額,紅衣茸軟,修長的腿晃晃蕩蕩,腳點着地,輕輕悠閒地打着拍子,調皮散漫的模樣,好看得厲害。

在言家做客時,阿衡一直未見言希的父母,起初以爲是工作忙碌,後來聽到爺爺和母親的零碎對話,揣測了,才漸漸清楚——原來言希的父母是駐美外交官,在他不到兩歲時便出了國。

爺爺對母親的原話是這樣的——“阿希野是野了點兒,但是父母不在身邊,言帥又不是個會養孩子的,能拉扯大都算那孩子命好,咱們思莞和他玩歸玩,好是好,但是言希的那些脾性可是學不得的。”

阿衡聽了,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又不知道爲什麼不舒服,默默上了樓,不停歇地做英語題。

說來好笑,阿衡學普通話沒有天分,但英語卻念得流利,照思莞的話,就是相當有賣國的潛質。思莞有個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在維也納留學,兩人通電話時,常用英語聊,趁機鍛鍊口語。

有一回,電話響時,思莞恰好在忙別的事,沒空接電話,便讓阿衡代接,阿衡普通話憋了半天“你好”沒憋出來,對方卻來了一句“hi,siwan?”

“no,siwanhassomethingathand,thisishissisiter,pleasewaitaminute”阿衡有些激動,心中暗想來到B市自己第一次說話這麼利索。

思莞手忙着,眼睛卻閒着,瞄到阿衡的表情以後,笑得肚子抽筋。

“爾爾?”電話另一邊,清越而帶着磁性的標準普通話。

阿衡沉默了,半晌,特別嚴肅認真地對對方說“another,another”

思莞聽了,愣了。

片刻後,笑了,看着阿衡,笑得特別真誠好看。

嗯,另一個嗎?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嘛。

教育部倡導素質教育,B市是皇城,響應中央號召,怎麼着還是要應應景的。

於是,每個星期唯一的一次體育課,在阿衡的學校裡,風風火火,喜氣洋洋,運動服給學生定做了好幾套,不過西林出品,絕對一水兒的仿冒,什麼耐克阿迪背靠背,仿得惟妙惟肖,爐火純青。

校長先生笑着說了一句話——“同學們,你們不好好學習,對得起給你們趕做名牌運動服的師傅嗎?”

衆深以爲然,膜拜之,覺得有這麼一句,校長這麼多年說的話完全可以衝進馬桶了。

是呀,不爲素質,咱也得爲那幾個讓人風中凌亂的商標,什麼adidos,neki,多知名多的品牌呀……

可惜,冬天,天氣不怎麼好,冷風颳得嗖嗖的,光禿禿的樹丫,看起來讓人有些尷尬。阿衡浮想聯翩,如果葉子是樹的衣服,那麼它也夠奇怪,夏天綠襖,冬天裸奔……呵呵。

“裸奔”這個詞,當時開始在學校流行,男孩子們吹牛皮說狂話,叉叉叉,老子要是不怎麼怎麼樣,咱就去裸奔。

阿衡覺得有趣,心中一直惦記着用這個名詞,可是找不到機會。

於是,看到枯樹,天時地利,觸景生情。心中很是滿足。

體育老師照常的一句話——自由活動,男孩子窩了堆,在籃球場上廝殺起來。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們,正是口是心非的年紀,抱着排球嘰嘰喳喳,對着籃球場,頗有笑傲江湖指點江山的氣勢。這個長鬍子了穿着耐克阿迪達斯掛名牌以爲自己是喬丹其實流氓,那個頭髮油了不知道幾天沒洗頭了沒人品沒素質沒家教三沒代表舍你其誰,兩個詞——慘不忍睹慘絕人寰!

阿衡對籃球懂得不多,但聽到女孩子們的點評,憋笑憋得厲害。

可,不一會兒,女孩子們消了音。無一例外,矜持而高雅。

阿衡從縫裡瞄了眼,看到了一幫高二的學生,正商量着和他們班打比賽,帶頭兒的恰好是思莞。

思莞他們班這節課也是體育。

辛達夷看到思莞,笑得白牙明晃晃的,和少年勾肩搭背,倒也不辜負發小兒這詞兒,竹馬成雙,可惜運球凌厲,籃筐砸得哐哐,女孩子們聽得心疼,嘶嘶怪叫,大姨媽你輕一點,就差一句“傷着溫思莞你不用活着進班了”,思莞表面溫溫和和,對着女孩子們有禮貌地點了點頭,但是聽到發小兒辛同學牙咬得咯咯吱吱,心下好笑,不曉得什麼時候得罪了眼前的愣頭青,不過自家兄弟不用給臉,搶了球,三步上籃,輕輕鬆鬆,正中籃板。

思莞身若游龍,回眸一笑百媚生,驚動了身旁的一羣小母雞。

女生們撇嘴,心中羞澀得不得了哎喲剛剛溫思莞他對我笑了,嘴上卻罵辛達夷不爭氣,給她們一年級三班丟人,辛達夷橫眉,大眼睛跟燈泡子似的,瞪向女生,一句“靠!”,感天動地,體育場顫悠悠的。

女孩子們知道辛達夷的脾氣,便訕訕,作鳥獸散,到一旁,三三兩兩結伴打排球。

阿衡落了單。靜靜蹲在角落裡,看同學們打排球。

手臂伸直,雙腕併攏,用腕力接球,她……也會的。

左邊,籃球場,身姿矯健,揮灑汗水,右邊,手勢優美,笑語盈然。

她在中間,不左不右。

於是,有些寂寞。

蹲了一會兒,腳有些麻,站起身,跺了跺腳,站了一會兒,站累了,再蹲下。

來回重複了好幾次,阿衡覺得自己在瞎折騰,還不如回教室做幾道物理題。

剛起了身,一個白色的球迎面飛來。

“嘭”,一張臉結結實實熱熱忱忱地撞上了排球。

阿衡,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眼淚唰地出來了。

一個女孩跑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有些粗魯“哎,溫衡,你沒事吧?”

“沒……沒……沒事。”阿衡頭有些懵,鼻子疼得厲害,聲音甕甕的。

“你說什麼?”對方沒有聽清。

“沒事。”阿衡頭暈暈的,聽到對方的聲音,星星繞着腦袋轉。

“你能不能大聲一點!”北方女孩子爽朗,見不得別人扭捏,阿衡聲音很小,那女孩便提了音,有些不耐煩。

阿衡有些急了,真想吼一聲“你丫試試被排球撞了臉還說不說得出話!”可惜,京話還處於嬰兒水準,就閉了口心理催眠不疼不疼。

人,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更加沉默。

未過幾秒,一股熱熱的東西從鼻孔中順着指縫流下。

啪,啪,鮮紅鮮紅的血。

阿衡自小就有個暈血的毛病,本來頭就暈,轉眼看到血,身旁又圍着一羣人,越看越覺得暈,頭一歪,不省人事。

她作了一個夢,夢裡白茫茫的一片,濃郁的,是寒冷的味道。

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身上蓋着被子,與夢境不同的溫暖氣息。

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思莞。

“你醒了?”少年笑。

“嗯。”阿衡微笑,黑色的眸,溫和清恬。

“還疼不疼?”思莞聲音益發溫柔,眼睛盯着她,眸中有了一絲憐惜。

阿衡看着思莞,也笑了,嘴角暖暖的,遠山眉彎彎的。

“不疼。”她覺得自己不嬌氣,搖了搖頭。

窮人家的孩子還嬌氣的話,簡直要命。

所以,在雲家養成的毛病,不管是磕在樹上還是石頭上,即使磕傻了,父親母親問起來,一定是“不疼”。

在在,纔有疼的資格。

思莞輕輕觸了觸阿衡剛被校醫止了血的鼻子。

她朝後縮得迅速,倒吸了一口冷氣,看着思莞,有些委屈。

思莞笑了,酒窩深深的,輕輕揉了揉阿衡的黑髮,溫聲開口

“看吧看吧,還是疼的,疼了就不要忍着,嗯?”

阿衡眼圈泛紅,本來自我感覺不怎麼疼的鼻子這會兒痠疼得厲害。

可是,心中卻好像燒着一個火爐,橘色的火苗,肆意的色澤,心成了畫布,火色繪彩,溫暖暈深。

從醫務室回了班,每個人望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女生。

體育課的下一節是音樂課,理所當然的自習課,阿衡暗自慶幸,回到座位,準備做題。

“喲,小可憐兒回來了!”

阿衡擡頭,前排的女生正陰陽怪氣地看着她。

她愣在那裡。

其它的女生嗤笑起來,看她的眼神帶着不屑。

男生們倒無所謂,坐在哪裡,只是覺得女生小家子氣,但是生活如此無聊有好戲看此時不八卦更待何時,於是,皺着眉貌似做題,耳朵卻伸出老長。

阿衡苦苦思索,人類的祖先除了猿猴那廝莫非還有驢子?

“溫衡,你教教大家唄,時間怎麼計算得這麼準,溫思莞剛走過來,你就暈倒了?”用球砸到她的那個女生,隔着幾排,朝着阿衡,喊了起來,嘴角掛着笑,眼睛卻是冰冷的。

她的手頓了一下,低了頭,繼續算題。

“裝什麼呢,你惡不噁心?”那女生聲音愈大,全班鴉雀無聲,一直扭頭看阿衡。

她覺得全身的血氣都涌了出來,想要開口說“思莞是我哥哥”,可是,思莞是那麼耀眼的人,大家那麼喜歡他,她不能給他抹了黑。

有個說話結結巴巴的妹妹,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沒有多瞧不起自己,但是在這種環境下,高看自己比瞧不起自己更加愚蠢。

當然,她長這麼大,有過許多老師,卻從未有哪一個教過她,受了侮辱還要忍着的。

所有的人在望着她。他們的眼睛中有戲弄,看好戲,嘲笑,得意,咄咄逼人的神色,卻獨獨沒有正直。

她靜靜從教室後的儲物櫃中抱出一個排球,用着適度的力氣朝着那女孩的肩膀砸了過去。

一聲痛呼。

阿衡淡淡看着那女孩呲牙咧嘴,溫和的眼中沒有一絲情緒,輕輕開口——

“疼嗎?”

那女孩臉漲的通紅,肩膀火辣辣,覺得遭了粗魯的對待,心中十分惱怒,瞪着阿衡“你幹什麼?”

“你,在裝嗎?”

阿衡笑了。

人若不身臨其境,怎麼會體會到別人的痛?

別人待她十分,她只回別人三分。

但這三分,恰恰存着她的自尊,寬容和冷靜。

可,若這十分是善意和溫暖,她加了倍,周全回禮,好到心俯。

只可惜,這些人不知。

連日後成了極爲要好的朋友的辛達夷,此時也只是不發一語。

阿衡從不記仇,但這事,她要記他個祖宗八輩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閒時,當個把柄,拿到辛達夷面前曬一曬。

“EVE,你記得不,那一年我被排球砸了,當時可傷心了,你知不知道?”

辛達夷哭了——“姐姐,您想要啥只管開口。”

呵呵。但是,阿衡即使落了辛達夷的好處,也依舊不會忘記。

因爲,她沒有撒謊。

真的,好難過,一個人。

那年那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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