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佳齊說的話,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到底……到底在做什麼?
我曾在這個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跟一個最不想要待在一起的人說「我什麼都願意」,也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喜歡我的人面前,露出我最不想露出的樣子。
我真的好難過。
佳齊對我越好,我就越想要逃離。
我根本不該再拖累他。
“晨澤……你到底怎麼了?”佳齊將我的衣服重新披好,然後捋了捋我的頭髮,“昨晚發生了什麼嗎?需要我來幫你解決嗎?”
“我......”
我知道,只要這件事說出來,那就不止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佳齊無論如何都會被牽連其中。
就算是我自己要殺掉那一家三口,佳齊也成了知情不報的共犯。
“沒事……”我只能搖了搖頭,將所有的過往埋在心中,就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樣。
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敲詐勒索數額較大或者多次敲詐勒索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金額巨大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成材若是坐幾年牢,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在他出獄之後,等待我的將是永恆的地獄。
佳齊看了我半天,慢慢露出了一絲苦笑:“晨澤,我看過一個有趣的問題,讓我問問你?”
“嗯。”我回過神來點點頭。
“如果給你一千萬的話,你想要嗎?”
“什麼?”我有點沒懂。
“假如現在有人要給你一千萬,你選擇要還是不要?”佳齊重複道。
“如果有人白送我……那我當然會要。”我呆呆的望向他。
小孫笑着點了點頭:“那假如,給你一千萬之後,你會在明天天亮時就死去,你還會要嗎?”
“我……”我苦笑着嘆了口氣,“那我肯定不要呀。”
“也就是說在你眼中,明天早上能醒來,比一千萬更加重要。”小孫扶着我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所以每天醒來,我們都要告訴自己,這是比一千萬更加珍貴的一天,我們絕對不能辜負。”
“什麼...?”
“晨澤,你每一天能夠醒來,對我來說比很多個一千萬都重要。”小孫依然露出那副堅毅而清澈的表情,“我們的未來還有很久,讓我們珍惜每一天的走下去吧。”
他將我的扣子一顆一顆繫好,然後摸了摸我的頭:“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因爲我不想只當你的「男朋友」,我想成爲你真正的另一半。”
呵,我的人生。
我悲慘的人生,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若我能再早一些接受佳齊的愛意,或許我的整個人生都會不同了。
若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這樣愛我,我完全可以捨棄那縹緲的親情,不對那些血緣上的家人抱有任何幻想。
我不可能天真的回到家裡,以姐姐的身份給弟弟送上紅包。
我也不可能天真的以爲離家二十年,他們對我的敵意會減少一些。不可能以爲離家二十年,家鄉的變化會大一些。
我也永遠不可能被關在那個陰暗的房間中。
可惜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只是一個固執的普通人,我在做出每個選擇的時候,永遠都想不到自己的結局。
所以這都是我活該,怪不得任何人。
別再對我好了,我不想再有任何希望了。
因爲我即將「自滅滿門」,變成這個世上當之無愧的惡魔。
接下來的幾天,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和佳齊待一起,只等待那天的來臨。
第五天清晨時,我打開家裡的空調和電視,然後下樓將自己車子上的行車記錄儀拔掉電源線,關閉了手機的定位功能。
然後在網上聯繫到了價格最高的黃牛,但我並沒有和他們打電話,堅持要跟對方發微信溝通。
花了一萬八千塊後,我從黃牛手中順利購買到了周杰倫演唱會的內場門票,然後又問他買了一些周杰倫的應援周邊,花了二百塊。
我拍了照片發了朋友圈,屏蔽了成材之後配文「好激動」。
看到有人開始點贊,我將票根上寫着「請勿泄露」的二維碼匿名發到了周杰倫的貼吧中,併發帖詢問「請問我買到的是真票嗎」?
如果不出意外,就算我沒有到周杰倫演唱會的現場,這張票也會被消耗掉。
接着我又聯繫到了之前讓我幫忙打官司的幾個「灰色地帶」的人物,讓他們不動聲色的給我購買了一些「殺人放火」的必備品,並且給了高額的封口費。
最後一步,便是去街邊的文印店,打印兩張藍色背景的數字,用來貼在車牌上改變車牌號,我不需要將所有的號碼都變掉,只需要兩個數字,我的車就不再是我的車了。
準備好了一切,我迎着朝陽開車往「家」走去。
我沒有走任何一條高速和國道,儘可能的從各個村子裡的小道穿行,雖然車牌號已經改變了,但我依然要儘量避開攝像頭。
在傍晚的時候,我盤旋完了最後的一段山路,將車子停在了村口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然後打開手機打車軟件,叫了一輛從自己家樓下到周杰倫演唱會現場的車。
幾分鐘之後,司機師傅打來了電話。
“喂? ”
“美女,我到了啊,你在哪嘞?”
“師父,我不上車了,你直接開到目的地,我給你付車費。”
“啥子?”
“就這樣,掛了。”
看着手機軟件顯示「行程開始」,我將手機鎖屏,開啓靜音,放到了口袋中,隨後拿着手提包向村中走去。
我選擇了最不引人注目的小路,一路上避開所有人的目光,來到了我的「家」。
我將手提包藏在門口的水缸旁,伸手敲了敲門。
他們似乎正在看電視,一家人哈哈大笑着,隔了很久纔來開門。
“章萊娣?”成材開門之後就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容,“你回來了?!”
“嗯,讓我進去吧。”我笑着對他說道,“我想跟你們聊聊天。”
“媽媽啊,章萊娣回來了。”成材叫道。
“狗日的!”
那個女人本來還在樂呵呵的看着電視,聽到成材說話之後立刻大罵着走出了屋子:“你狗日的還回來?!你幹了啥子?警察怎麼把老馬帶走了?”
她挪動着臃腫的身軀三兩步來到了我的眼前,指着我的鼻子大聲罵道:“村子裡都說你剋夫!你狗日的到底幹啥子了?”
“哎!算咯!算咯!”我老漢笑眯眯的拉住了那個女人,“萊娣好不容易回來嘛,你莫要罵人噻。”
看到老漢洋溢的笑臉,我也微笑着朝他走去,然後將他推開,走進了他身後的房間中。
這個其樂融融的房間中貼滿了我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上我都在哭。
可他們剛剛卻在這裡笑。
是啊,以前我不太懂老漢爲什麼每次見到我都笑,現在我懂了。
他每次打量我的身體,都會露出這種笑容。
我那新晉的弟妹此刻正拿着我的照片接着瓜子殼,她一直都在看着電視笑,連看都沒曾看過我一眼。
“弟妹。”我叫道。
“哈哈哈!”她笑着吐着瓜子殼,然後斜眼看了我一眼。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並不想對這個姑娘下手,因爲她有可能有着和我一樣的遭遇。
還不等我說上下一句話,她將手中的瓜子殼遞到了我的眼前:“喂,給我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