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盔甲,洪烈帝國最普通的步兵制式套頭甲規格是鑌鐵28斤,牛皮兩幅,這還不說重步兵和重騎兵的環鎖甲,帥臺下面的萬人方陣中兵種齊全,甲式各異,光這些人的盔甲加起來就要耗費生鐵百萬斤,可想而知,擁甲百萬得有多強的國力。
朱嘯風把我拉在臺前,小聲對我說:“賢弟,現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你,跟將士們說幾句話吧。”
我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我既然把所有人的風頭都搶光了,這場演講肯定是躲不過。
但是演講這東西是說天分的,我覺得它至少得具備人來瘋、話嘮、怨婦三種基本素質才行,總之就是得有強烈的傾訴欲和表演慾,我們看現在的穿越小說,主人公被逼到非得當衆說點什麼的時候還真都能口吐蓮花,這其實完全是扯淡,演講可不是誰都能來的,我就見過一個專寫搞笑小說的網絡寫手在講臺上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嗯啊半天然後用“然後”連接所有沒有因果轉折關係的語句,那叫一個丟人!
至於我,你讓我私下裡把一個心理學教授聊瘋完全沒有問題,可是當衆演講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我站在臺前,看着下面幾萬雙眼睛就發暈,那都是些什麼眼神啊,熱切、期待、翹首以盼,就像小孩子眼巴巴地等着大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果,也許是我還不習慣被這麼多成年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警覺道:“你們這麼看着我幹什麼?我又不欠你們錢。”
有人笑了起來。
我一字一句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這下總算抄上了,有劍神扛着,沒我什麼事了。”我提高聲調道,“我得告訴你們,我不是你們的救世主,仗還得靠你們自己打!”
人們漸漸安靜了下來……這時老媽在我來洪烈帝國之前臨別時跟我說的話浮上腦海,我信手拾來道:“一個人的能力再大,終究是有限的,如果你們以爲想打贏這場仗靠一個劍神就能解決那就大錯特錯了,要真是這樣,女兒國有蘇競,那她們豈不是早就滅了黑吉斯統一了大陸?可是女兒國現在在費力巴哈地四處結盟也才維持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這說明一個劍神管不了什麼用。我這麼說不是我想撂挑子不幹,我是怕你們撂挑子,因爲我看各位的架勢都有點想當醬油黨、紅火我一個人的意思,你們要這麼想,往小了說是禍國殃民,往大了說是要把性命賠進去的!”
史存道在我邊上小聲說:“你說反了……”
我不理他,繼續道:“也許有人要問了,那你能幹什麼,我只能說我會把你們當成弟兄,在場的各位大部分都比我大,我就把你們當成親大哥,戰場上有句話叫馬革裹屍,我不希望你們中任何一個落得這種下場,我也不希望你們說起死來認爲這是一種光榮,讓敵人馬革裹屍纔是光榮,畢竟活着纔是最重要的,我這麼說不是要大家貪生怕死,我只是想讓你們活着享受勝利,我能爲你們做的就是儘可能多地替你們解決掉敵人,也許你以前要對付10個敵人,那麼我能幫你減少到9個或8個,但是剩下的事情還得你們自己去做,這就像兄弟倆,偶爾大哥有個柴米接不上頓的時候兄弟還能幫一把,可是娶妻生子這些事最好是還是各幹各的,總而言之我就一個意思:勇敢作戰,好好活着,不怕死也不找死,大部分時候,我願意衝在你們的前頭,不過可能有時也會犯懶,因爲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吃飯、睡覺、上廁所,我也不敢保證我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把黑吉斯的王八蛋們打回老家以後,我就準備娶個老婆過日子去。”
臺下的士兵們都愕然地看着我,我聳聳肩膀道:“看也沒用,我可不想一輩子和你們這幫糙老爺們待在一起——我喜歡的是女人。”
史存道聽得差點掉下臺去,吹鬍子瞪眼地在後面扯了我一把,士兵們看到這幅場景都笑了起來。
我清了清嗓子道:“最後一句話,30年後,當你的膝蓋上坐着你孫子,他問你當年和黑吉斯打仗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麼,你可以跟他吹牛逼說,當時爺爺在和劍神並肩作戰,那小子還行,不過你爺爺我比他更厲害!完了。”
臺下發出陣陣喝彩聲和笑聲,我往後面一縮,史存道無奈宣佈道:“出發!”有人緩緩敲起了邊鼓,連營重新整肅,先頭部隊便向着正西方邊境進發。
史存道一個勁跺腳道:“三軍面前,你怎麼滿嘴胡說八道?”
我撓頭道:“我說得不好嗎?”
шωш t t k a n Сo 史存道連連嘆氣道:“決戰在即,你身爲主將不示下以必死的決心,盡說些什麼柴米油鹽娶妻生子的瑣事幹什麼?”
我認真道:“爺爺,我覺得性命很重要,不能動不動就說死,人死了還怎麼打勝仗?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不惜代價奪取了黑吉斯的王城,百姓妻離子散又有什麼意義呢?你說呢皇上?”
朱嘯風自從我演講時就一直面無表情,這時冷丁怫然道:“時辰不早了,賢弟上路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我使臉色,我就明白我的演講肯定是沒有順了朱嘯風的心意,最主要的一點大概就是我沒有迴應他把王旗插在黑吉斯領土上的事,在我的觀念裡,如果反侵略戰爭還可以稱爲正義的話,那我們侵略別人的時候又和黑吉斯有什麼不同?我千里迢迢地來聯邦大陸,一是抗不住蘇競的軟磨硬施,二是爲了老媽的安危,除此之外別的我殊乏興趣,又怎麼會幫助朱嘯風侵略別人?就算侵略,也該是幫我老媽纔對呀。
我見一場演講搞得大家興致都不高,於是灰溜溜下了帥臺,飛身上了烏龍騅,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五哥,這下你可出風頭了。”
我見是史迪佳,嘆氣道:“出什麼風頭,爺爺剛纔還說我胡說八道呢。”
史迪佳睜大眼睛道:“不會呀,大家都說你說得好呢。”
“誰說的?”
“那些當兵的呀,剛纔他們從我身邊過,我聽見他們親口評價的,他們說五哥尊位劍神可是一點架子也沒有,真的像是平日裡一起摸爬滾打的兄弟一樣,他們之中還有很多人說,真的希望仗能快點打完,他們也好看看五哥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夫人,嘻嘻。”
我颳了她一下鼻子道:“和你爹打個招呼就趕緊回去吧。”
史迪佳一撅嘴道:“不要了,他又罵我。”
我呵呵一笑,轉眼忽見顧德彪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史迪佳,忍不住囑咐她道:“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目送史迪佳離開,我剛要走,繮繩忽然被人拉住,我低頭一看見是朱嘯風,他不知什麼時候從臺上跟了下來,他抓着馬繮,神色複雜,遲疑了片刻方道:“賢弟,朕不知道你剛纔一番話是不是出自真心,朕想問你一句,黑吉斯兵退之日,你還肯爲朕披堅執銳衝鋒陷陣嗎?”
我難得有機會居高臨下看着這位洪烈帝國的皇帝,忍不住把心裡的問題問了出來:“皇上,如果我們從被侵略轉爲侵略他人,又和黑吉斯有什麼區別呢?”
朱嘯風聽了這句話嘆了一口氣,有些難過道:“原來賢弟真的無心功名,朕還是把你瞧得輕了。”
我脫口而出道:“你們這些當皇帝的,非得你打我我打你嗎?”
單是這句話就已經犯了大不敬之罪,朱嘯風不由得斜睨了我一眼,但終究只是又嘆口氣道:“賢弟非要朕答的話,朕只能說是,天下雖大,朕不打別人別人就要來打朕,黑吉斯不滅,大陸就永遠不能安寧,朕放眼天下並非是好大喜功,實是爲着大陸的長治久安啊。”
“這……”朱嘯風說的確實是一個問題,我只能勉強道,“但願皇上對黑吉斯兵臨城下時,已經用不着我。”
朱嘯風搖搖頭道:“朕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朕的話,你若有什麼新的想法,隨時派人和朕說,以後你的書信可以不必經過兵部和內閣,直接送往朕處即可。”
我拱手道:“皇上保重。”朱嘯風放開繮繩,靜靜佇立,目送着我和帝國的士兵們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走在路上,我自然而然地跟在普奇雄身邊,這次大軍的先鋒是史馳,他們已經先幾天上路,剩下的左中右三軍也漸漸拉開距離,各自行進,從午時到傍晚,我們已經和史存道的中軍相距有數裡之遙,三軍既相互呼應又相對獨立,也就是說,如果不出什麼大的意外,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我是見不上史存道和史動了。
掌燈時分,大軍紮營,有人來請示口令、輪值將領班次等事宜,普奇雄見我訥然無語,猜到我大概是毫無頭緒,於是一一做了妥善安排,又命人埋鍋造飯。
我百無聊賴,就下了馬在營地裡甩着膀子四處閒逛,這時一小隊士兵大概有60多人穿過大營來到我面前,一起跪倒道:“卑職參見左前將軍。”
我納悶道:“起來吧,你們有事嗎?”
爲首一個小軍官擡起頭,笑盈盈道:“五少爺,你不認識我了?”
我低頭一看這人確實十分眼熟,隨即一拍腦門道:“原來是你呀。”
這人正是當初魏無極大鬧史府時,前來增援的小校,當時史存道從軍營裡調來1000士兵加強防守,這名小校一直力戰到底,最後也是他極力主張斬殺青壇主一干三色石的殺手,給我印象深刻,再看他身邊那些人,也有幾個依稀在那天見過,我急忙一把拉起他來道:“你們也來了?”在這茫茫軍營裡見到這麼幾個熟人,讓人倍感親切。
那小校道:“我們得了普奇雄老將軍的命令,是來給你當親兵的。”
“親兵?”
“是呀,朝廷規定三品以上將軍都有自己的親兵護衛,普老將軍聽說我們進過帥府,就把我們派來了。”
我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我對他說,“說起這些軍中規矩你們都比我知道得多,以後要多教教我。”
那小校笑道:“五少爺現在又是左前將軍又是劍神,我們哪敢說教啊?”
我和他們說笑了一會,得知這小校名叫張世磊,官任三等校尉,也就是管不到100來個人,當初他進史府是隨自己的上司一起去的,那一役他的長官戰死,他已經是那1000人中碩果僅存的軍官,想起那天慘烈的情景,張世磊等人紛紛慨嘆不已,張世磊道:“那天要不是五少爺堅持,三色石那幫狗雜種險些被那個黃大人帶走,那天所有到過帥府的兄弟都記着五少爺的恩德。”
我擺手道:“兄弟們是爲了我們史家纔出生入死,是人就該這麼做,談什麼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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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磊看看手下的士兵說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幫五少爺立帳啊。”衆人急忙幫我搭好帳篷,又有人端來飯菜,我和他們席地而坐,大家也都算是一起拼過命的交情,他們一口一個五少爺,我則是兄弟長兄弟短,相互間透着股說不出的親熱勁。
張世磊道:“五少爺不忘舊跟咱們稱兄道弟,咱們可不能蹬鼻子上臉,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以後在外人面前可別亂叫。”
衆人轟然道:“這是自然的。”
吃過了飯,有傳令兵來請,說是普奇雄在大帳開會,我忙帶着張世磊等人來到帳外,見門口已經來了不少戰馬,進來一看,見各營的都尉、牙將、偏將已經都來了,普奇雄居中而坐,衆將分列兩旁,左路軍中有15萬人馬,我此刻的身份就是這些人裡的二號人物,我一進帳,除了普奇雄之外其他人紛紛向我抱拳施禮,能到這個地方開會的大將,不是軍功卓著就是熬資歷熬上來的,年紀最小的也在30開外,我忙手忙腳地還了一圈禮,侷促道:“以後各位千萬別跟我客氣,就當我無聊飄過好了……”
要打仗了,心情真沉重啊,在這個清晨,我忽然很想念西安的胡辣湯,帶肉丸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