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鋒神色平靜的看了太虛觀衆人一眼:“果然,這件事情你們早就知道,難怪正一道尊和玄霖道尊當年眼見自己爲神州鼎所斥,並不覺得意外,看見夏皇爲眼前此人所弒之時,身上帶傷,也不覺得奇怪。”
冥皇嘴角露出一個微微嘲諷的笑意:“他們當然知道,聞赤陽隱居的異域空間極爲隱蔽,他和雲妖又向來深居簡出,夏方禹憑自己本事找不到那裡,那麼,夏方禹又是如何知道那異域空間具體在什麼位置呢?”
“昊天鏡,唯有昊天鏡。”冥皇微微一笑:“說來也要感謝夏方禹,正是因爲他在昊天鏡幫助下找到了聞赤陽隱居的異域空間,才提醒朕絕不能小看昊天鏡的搜索能力,所以朕置辦冥殿的根基,專門費心找了一個只與虛空戰場相連的中千世界。”
清一道尊漠然的目光,漸漸轉冷,冥皇看了她一眼,搖頭嗤笑:“怎麼,需要朕給你們找個對證?”
他手指輕點,一道道灰色光華在虛空凝聚,化作一個半黑半白的生死幽冥道果。
道果黑色的那半邊,光華閃動,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那是身着玄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給人以沉穩厚重的感覺,彷彿浩瀚無邊滄海,又似乎廣闊無垠的大地。
他的身影從道果黑色那半邊出現,下一刻,轉移到了白色那半邊。
到了白色半邊,這個中年男子的身影,頓時由虛幻開始變得真實,林鋒看着這個中年男子。微微頷首:“夏皇。”
雖然和一般流傳的光影圖像不同,沒了黑龍袍,平天冠,但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認出,這個中年男子。便是上古時代人皇之一,夏皇夏方禹。
林鋒能清楚感覺到,在這個中年男子現身以後,兩儀生滅陣中的神州鼎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
此前在面對冥皇的時候,神州鼎也爆發出強烈的敵意,遠超面對天厄、正一道尊和蕭焱的時候。
但現在這一波震動。更加劇烈。
雁南來、清一道尊等人,看着化爲邪魂的夏皇,也都嘆息一聲。
在知道夏皇是被冥皇暗中刺殺,死於其手上之後,不管是林鋒還是太虛觀衆人。其實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夏皇有很大可能遭了天靈老人他們那樣的厄運,被冥皇煉製爲邪魂拘禁,成爲其傀儡。
冥皇淡淡說道:“公正的說,夏方禹的實力不錯,是朕最得意的收藏品之一,也正因爲他實力強大,所以朕只能驅策他與人對敵。但無法掌控他的思維,不過讀取他的過往記憶,並非難事。”
說到這裡。冥皇悠然一笑:“更何況,你們得到神州鼎,現在也該知道了,朕盯着夏方禹很久了,在朕殺死他之前,就已經對他很瞭解了。甚至比你們太虛觀還要了解他。”
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夏皇,神情木然。面若死灰,但是身處天厄所營造的空間之中。感受其中聞赤陽昔年留下的法力氣息,他眼珠子稍微動了動,浮現出意味難明的複雜光彩。
“哦,忘了說明,他現在這麼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是因爲朕告訴了他,他那些族人的下場。”冥皇雲淡風輕的說道:“他現在是徹底無牽無掛了,若是能從心死的狀態中走出來,或許能更進一步也說不定,不過他自己似乎沒有這方面的意願與想法。”
冥皇站起身來,來到夏皇身邊,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漠然說道:“雲妖有沒有想要殺他爲其姊妹報仇,朕不清楚,但他可是無時無刻不記得殺子之仇,只不過,聞赤陽一天還活着,他就一天不能如願以償。”
“終於等到聞赤陽力戰神淵靈極而亡,哪怕還無法徹底確定其生死,僅僅只是白雲山內滅了本命燈,他就按捺不住了。”
冥皇返身坐回黑色龍椅上,笑道:“可笑啊可笑,聞赤陽爲了神州浩土力戰而死,屍骨未寒,就被自家的昊天鏡賣了,被自己的同族殺死妻兒。”
“若不是聞赤陽自己留下一道他死後也能發揮作用的強*力禁制,結局就是雲妖一屍兩命。”
“夏方禹本以爲雲妖有孕在身,殺之不難,可以在擊殺雲妖之後再去對付神淵靈極,卻不曾想雖然殺了雲妖,自己卻也被重傷,白白放了神淵靈極逃回天荒廣陸,隱匿行蹤,失去蹤影。”
冥皇微微搖頭,一臉嘲諷的看着雁南來等人:“這就是你們推崇的皇者?”
“這還不是最可笑的地方呢。”冥皇大笑道:“你們以爲整件事情最可笑的地方在哪裡?就在這裡!”
他指着衆人身處的紅色混沌空間說道:“漫長歲月過去,神淵靈極養好了傷勢,捲土重來,是誰將他徹底終結?是誰爲雁星河與夏方禹當年的行爲負責?恰恰正是被他們屠了妻兒的聞赤陽!”
冥皇笑嘆一聲:“可笑聞赤陽,白白再死一次。”
他視線在雁南來和林鋒身上掃過:“朕一直比較感興趣的事情是,聞赤陽對於後來的事情,到底知不知情?”
林鋒神色平靜,屈指一彈,一道光影在虛空中浮現,正是聞赤陽入冥海之後的經歷。
光影飛快閃過,雁南來、清一道尊、青寧道尊和吳孟其都不發一言,神情肅穆。
光影全部走完,最後定格在聞赤陽徹底與天厄相合,引動冥海奔赴神州的那一刻。
林鋒淡淡說道:“在那個時間點動手,對他來說,不論勝敗,都是必死之局,而他的選擇是慷慨赴死,只是他卻不知道,除了流血以外,他還要流淚。”
冥皇也微微有些愕然,半晌之後搖頭失笑:“不知道事情真相,某個角度上來看,對他自身而言反倒是一種幸福,不過更多的卻是悲哀。”
他看向雁南來,淡淡說道:“同門師兄弟上萬年?僅僅是意見存在分歧?少年時代便代師傳藝,一手培養?”
“就是這個他信任有加的師弟,賣了他的家眷。”冥皇微微仰頭,看着紅色的混沌虛空:“朕還是第一次這麼想要復活一個敵人,可惜他已經徹底神形俱滅了,否則真的想要問問他,看着這一幕,作何感想?”
冥皇看着雁南來,徐徐問道:“除了夏方禹死在朕的手上,還有聞赤陽入冥海之後的經歷,其他事情,從上古到如今,你們應該都很清楚,朕挺想知道,你們現在仍然那麼推崇夏方禹嗎?”
雁南來沉默着,半晌之後緩緩說道:“夏皇一切都好,堪爲明君,但唯一問題就是太重私情,便是先祖當年也不曾料到,他會先去尋雲妖的麻煩,以至於最終走了神淵靈極。”
蕭焱冷哼一聲:“言下之意,錯都在夏皇,和你們沒關係了?是不是隻要不自己親手沾血,背後捅刀子這件事就和自己完全無關了?”
雁南來沉聲說道:“赤陽祖師忠肝義膽,功在千秋,堪稱我輩楷模。”
“他的遭遇,從我個人感情來說,也感到難以接受,但從理智角度,我會做出和先祖一樣的決定。”
雁南來神色沉重:“雲妖畢竟是妖族,赤陽祖師還在世,她不會與我人族爲敵,但赤陽祖師過世之後,她畢竟與夏皇有仇,雙方的矛盾很可能激化,不管怎麼說,夏皇都是我人族棟樑,不管是本觀還是神州浩土其他人,必然要支持夏皇。”
“雲妖無力與我整個神州浩土對抗,想要報仇,就必然要投身妖族,她本身就是實力超羣的大妖,誰也不知道她與赤陽祖師成親之後,赤陽祖師有否告訴她一些我人族秘聞和本觀重要信息,若她倒向妖族,結果實在難以預料。”
雁南來微微閉合雙目,沒人能看見他目光深處的愧色,只有一張堅毅決絕的面孔:“雖然情感上對不起赤陽祖師,但云妖絕不能留!”
“神州浩土安危高於一切,雲妖是絕對的不穩定因素,乃至於敵對因素。”
冥皇嗤笑了一聲:“所以,聞赤陽信任你的先祖雁星河,而從雁星河開始,一直到你們現如今,其實都是信不過聞赤陽的?便是朕,都知道聞赤陽雖然恣意飛揚,但其實對神州浩土,對你太虛觀的責任感一直束縛着他,這樣的一個人,會想不到他如果將關鍵隱秘信息高速雲妖,將有什麼樣的隱患?”
“當年要不是聞赤陽爲了避免你太虛觀內訌,減損抗擊妖族的力量,自己主動離開白雲山,除了太虛道尊,誰能讓他遠走?”
雁南來等人盡皆沉默,半晌之後,雁南來搖了搖頭:“先祖不想冒險。”
“這纔是朕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事情。”冥皇笑道:“一邊享受聞赤陽的責任心與力量的保護,一邊卻又在排斥猜忌着他。”
冥皇坐在黑色龍椅上,敲了敲椅子扶手:“而有意思的是,你的先祖雁星河,信任夏方禹,多過信任他自己的師兄聞赤陽,但結果則是,夏方禹選擇先報私仇,以至於放跑了神淵靈極,到頭來卻要聞赤陽這個被你們背叛的人力挽狂瀾,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