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導出來的弟子,元都師侄他們,都極爲優秀,在道法修爲上勝過我們的弟子。”
“但因爲你在其他方面那種特殊的授課,讓很多弟子都不敢拜你爲師,這無疑是一種浪費。”
韓陽神色平靜:“只要你們不介意,你們的弟子來向我請教純粹道法上的疑難,我不會推搪,更不會有任何保留。”
“就像我很早便說過,其他人如果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想經歷我這裡特殊的磨練,隨時可以來尋我,或者也可以向自己的師父報備,由你們幫忙準備。”
“但做了我的弟子,我就要對他們負責,雖然在你們看來,我的標準過於嚴苛。”
韓陽徐徐搖頭:“循序漸進的道理,倒是沒錯,但要看是否有作用,似孫寒寧,按大千世界的時間算,她在雲峰上學藝四年時間,從第二年起我便發現她的問題,每次我去雲峰授課,都會專門提醒。”
“但直到第四年她準備參加真傳考覈了,卻始終是那麼一副樣子,我文火慢燉了她兩年多的時間,她仍然屢教不改,那我便只好給她下一記猛藥,這記猛藥,我知道你們都不會下。所以這個惡人我來當,否則我真不敢想象她日後自己出去行走,會是怎樣的結果。”
韓陽聲音平靜而又穩定:“談雲傾門下的元崗,平心而論,我很欣賞他。他劍道天賦不低,當年在雲峰學藝時我便注意到了,我甚至去見過他的父母,也是一對老實人,教育出了一個好孩子。”
“但元崗本人對陣法更感興趣,結果他選擇了河洛居。我雖然有些惋惜,但也只好由他。”
“之前那一次事情,如果不是華昭也在旁邊,元崗凶多吉少,而真正的死亡。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天璇沉聲說道:“孫寒寧那裡,或許是屢教不改,但是其他人呢?又爲什麼要採取相同手段,師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傷人心?”
“尤其是在我輕舞閣真傳入門考覈上這樣做,很傷人心,那些弟子大都是對我輕舞閣心懷憧憬而來,甚至有些人根本都是憧憬天樞師兄你!”
韓陽目光微微凝重了幾分。聲音少有的低沉下去:“傷心總比以後丟命要強。”
“在我這裡,他們可以犯錯,可以事後總結經驗。可以心有餘悸的怨恨我,可以對我大失所望,棄我如敝履,投入你們的門下,可以一根毫毛都不傷的去六師伯還有談雲傾那裡投訴我,可以去師父那裡投訴。讓師父申斥我。”
“因爲不管我再怎麼做,他們也不會有真的危險。但面對真正的敵人,生命永遠只有一次。”
韓陽緩緩閉上眼睛:“你們總認爲在我這裡經受這些。會使弟子們心性受到毒害,滑向陰暗,但在我看來,在我這裡經歷了,我們可以隨時關注掌握其情況,進行引導,及時處理。”
“當他們自己出門在外,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見識了這些黑暗的存在,會發生什麼情況,殊難預料。”
天璇說道:“天樞師兄,恕我直言,除了你說的問題以外,對於這些弟子來說,正是因爲在宗門內經歷這些事情,纔會對他們心性影響更嚴重,畢竟宗門是他們的家,你是他們的長輩。”
韓陽沒有睜眼,仍然雙目閉合:“道理說的再多,都是虛的,事實是檢驗道理的最好標準。”
“除了孫寒寧仍處於恢復期,需要繼續觀察和引導以外,這些年來經歷過我考覈的弟子,不管是入了你們其他人門下,還是我自己門下,都還沒有出過走偏之人,反而如同淬火之刃般越發成熟。”
“還是那句老話,瞭解奸邪罪惡而不爲之,方爲良善。”
“不過,說起來是我給你們添了一些麻煩,要感謝你們爲我善後,”
天璇微微皺眉:“師兄,我還是感覺不妥,之前不出問題,不代表以後也一直都不會出問題。”
韓陽微微一笑,突然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進行考覈的地方是弘法堂。”
天璇微微愕然,就聽韓陽繼續淡淡說道:“你或許沒有注意到,因爲你也是其中一份子。”
“天樞師兄,我……”天璇眉頭輕輕蹙起,韓陽語氣平靜的說道:“之所以絕大多數人事後都能走出陰影,便是因爲從一開始,他們心思裡其實就已經生出一個暗示,即將發生的一切,考驗只是考驗,而不是不可挽回的真實。”
“弘法堂的法力禁制,保護的不僅僅是他們切實的安危,也在保護他們的心性。”
說到這裡,韓陽臉上笑容漸漸消失:“但是,從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一個問題,因爲護命保護禁制存在的緣故,弘法堂對本門弟子的磨練效果越來越弱了。”
“雖然有可能受傷,但絕對不會死,哪怕犯了再大的過失,甚至連累其他同伴一起遭殃,到頭來也是一場假象。”
“說是會受傷,但除了當年柳下師兄和周師兄一戰,辛苦修練的太陽真火被周師兄焚陽破元氣毀去大半以外,其實也沒什麼不可挽救彌補的傷勢。”
“所以從很早以前,我便不在弘法堂內修練,寧肯出山去做真實的搏殺,面對真正的危險,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決定,哪怕我門下弟子,我也不會強制要求他們和我一樣。”
韓陽低聲說道:“我的考覈或許出乎意料,但真的很難嗎?沒通過的人裡,到底有多少是因爲自身心性缺陷確實無法克服而被淘汰?”
“又有多少人是出於懈怠,覺得考覈發生在弘法堂,自己處於一個絕對安全的狀態?”
“又有多少人是出於傲慢,覺得身爲本門弟子,敵人不敢暗算,不敢圍攻,不敢用陰毒的手段對付自己?”
“他們是否有意識到,或許很多人確實會畏懼本門威勢,而壓根就不敢與他們爲敵,但總有鋌而走險,不考慮後果的窮兇極惡之徒存在,更別說真正到了生死相爭的關頭,誰都只能先顧眼前活下去,那時候誰管你是哪家弟子?”
“這個時候,他們只能靠自己,沒有宗門庇佑,更沒有弘法堂法力禁制保護,死了就是死了。”
天璇臉色微微一白:“天樞師兄,慎言,你方纔這段話有些過了。”
韓陽神色平靜,雙目閉合,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話,天璇低下頭,也陷入沉默之中。
就在這時,兩人耳邊傳來洛輕舞的聲音:“天樞,來頂樓見爲師。”
天璇有些擔憂的看向韓陽,韓陽睜開眼來,微笑着搖搖頭:“和師父約定的時間到了,接下來我要去給師父提交成果了,如果師父否決了我,你們以後也不用再擔心了。”
玉京山頂,玄天寶樹枝幹上,林鋒的戰神分身靜靜盤膝坐於那裡,而朱易的昊陽分身則站在他身旁。
林鋒微微一笑:“感覺如何?”
朱易說道:“心是好心,但手段並不妥當,小師妹允許他做實驗,但他有些過於走極端了。”
“首先,不該在真傳考覈上做這種考驗,反倒是已經經過專門教導,即將出師獲准單獨離山外出歷練的真傳弟子,才適合經受類似考驗。”
“其次,具體細節可以保密,以求突然性和針對性,比方說圍攻,背叛,暗算,欺騙等具體手法可以不告知,但是大致情況應該公佈,告訴晚輩弟子,他們將面對的對手並非以堂堂正正手段對敵,而是各種陰毒鬼蜮伎倆意圖加害。”
“然後由弟子自己決定,是否參加考覈。”
林鋒對於韓陽的做法和朱易的點評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不置可否的一笑:“小舞的弟子,讓她自己處理吧。”
朱易點了點頭:“理當如此。”
林鋒說道:“下去專心修練吧,昊陽道尊身隕,但底子卻極好,昔年便是返虛巔峰的修爲,雖然練起來費時費力,但你未必沒有將這具分身提升到合道境界的機會。”
“兩界戰爭隨時有可能到來,多一分準備,便多一分成算。”
朱易答道:“請師父放心,弟子明白。”
林鋒、朱易師徒談話的同時,煙雲繚繞的太虛觀山門所在,白雲山山頂上,雁南來、清一道尊、玄一道尊等人靜靜擡頭看着天上虛空,在那裡,太虛九重天闕熠熠生輝。
第九重天闕之上,玄奧而妙不可言的光輝之中,有人影若隱若現。
良久之後,天上傳來一聲輕嘆,九重天闕消失,三個人影落下來,重返白雲山的山頂,正是太一道尊、正一道尊和玄霖道尊三人。
雁南來看向太一道尊:“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