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圓臉女子還待再說,韓陽擡起手掌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而他本人則轉頭看向談雲傾:“談雲傾,你知道嗎,你跟我之間有一個很大的差別。”
“對於你那套,我其實也不怎麼看得慣。”韓陽本來懶散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起來,甚至讓人感到刺痛,如同面對一柄絕世神鋒:“但是我不會像你一樣,跑到你的地面上去對你指手畫腳。”
談雲傾不爲所動,平靜答道:“擇善從之,事情我既然知道了,便不會無動於衷。”
“善與不善,事實驗證。”韓陽說道:“你應該沒忘了元崗師侄那件事情吧?”
談雲傾聞言,微微蹙眉。
玄門天宗內部傳承道號的班輩,林鋒定下最初八代爲玄天元太,道景靈華,元字輩便是玄門天宗第三代真傳弟子那一輩,也就是韓陽、談雲傾他們的弟子傳人。
元崗是談雲傾首徒,河洛居一脈三代真傳弟子中道法修爲佼佼者,河洛居一脈第一個結成金丹的三代真傳弟子。
其人寬宏大度,嚴於自律,頗受談雲傾看重,不過爲人過於耿直,昔年外出歷練時,險些因此吃了大虧,幸好有同門師兄弟在一旁,才倖免於難。
而那個同門,則是韓陽門下真傳弟子,練華昭,道號元都,目前輕舞閣一脈三代真傳弟子中的第一人。
韓陽轉過頭來,重新看向弘法堂內的光影幻境:“我可不希望,將來有本門弟子死在外面,而他們臨死前最大的執念是。師父師叔,爲什麼這個世界跟你們說過的完全不一樣,爲什麼敵人不跟我光明正大的戰鬥,爲什麼他們一羣人圍攻我一個,爲什麼敵人一個個都那麼卑鄙。”
“至於你所說。上次孫寒寧的事情推廣開來,會影響本門內部凝聚力,我不否認,如果真的推廣開來,有這個可能。”
“但這種事情,根本推廣不起來。因爲其他絕大多數人,壓根就不會上那個當,那個假貨實在太好辨認了,稍微留心,都不會被騙。”
孫寒寧便是談雲傾之前提到的那名弟子。是個女弟子,如今在荒天谷諸葛婉秋門下學藝。
韓陽看向那個被淘汰的弟子:“你們在雲峰學藝的時候,我給你們授課,關於利用宗門特殊法力標識,驗證彼此身份的問題,我強調過幾次?”
那弟子接觸到韓陽的目光,稍微愣了一下之後,下意識回答道:“您每次來授課。都會講這個問題。”
韓陽接着指了指談雲傾:“除了我以外,其他給你們授課的真傳長老們,有沒有講過這個問題?”
那弟子答道:“大部分都有講過。”
韓陽問道:“你們都記住了?”
那弟子點了點頭。對於他們來說,這基本上已經成爲身體本能,下意識的行爲,並不會影響彼此之間的感情,和信任與否無關。
韓陽身邊天璇等人,也都暗歎了一口氣。這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也已經是本能行爲。
因爲虛實真假變化和幻化之法存在的緣故。這事實上在整個神州浩土乃至於天荒廣陸上都是廣爲流傳,約定俗成的東西。每個宗門的內部文化中都會有這麼一出。
只不過如果幻化之人修爲太高的話,仍然有可能連識別標記也一起假冒模仿。
但玄門天宗一脈的識別標記是林鋒親自定下,想要模仿,至少必須是末法之境的元蜃或者天狐才行,而且只能騙過元神境界以下的玄門天宗弟子。
“我三令五申之下,其他人都能記住,爲什麼孫寒寧仍然記不住?”韓陽徐徐說道:“我爲什麼每次授課都會提一次?因爲我發現,直到那次考覈以前,孫寒寧仍然記不住,所以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講。”
他呵呵一笑:“不過,現在看來,話說多了,真的就不值錢了,或許反而顯得我囉嗦?”
談雲傾看着韓陽:“孫寒寧心性過於單純,待人接物上甚至有點簡單遲鈍,這一點我也知道,但即便要重點教導,凡事也講究一個循序漸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上次那麼做,可能造成的結果?”
“她不是你的敵人,是你的同門晚輩!”談雲傾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能因爲她對你的訓誡當耳旁風,就用這種方式懲罰她!”
韓陽搖頭失笑:“談雲傾,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會下作到用一個晚輩弟子來撒氣。”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才能真正長經驗,長記性,記得教訓,元崗出山前,難道你沒有教育過他,防人之心不可無嗎?可是結果又如何呢?”
韓陽臉上笑容漸漸消失,雙目之中銳利的鋒芒也漸漸消失,漠然說道:“世界很大,不是隻有玉京山,只有宗門內這一片地方,世上人很多,不是隻有我們自家同門。”
“晚輩弟子們不理解,怨恨我,這不要緊,只要他們別因爲這些問題死在外面就行。”
“活着,才能非議我,埋怨我,私底下編排我。”
談雲傾看着韓陽,緩緩搖頭:“你做事太喜歡劍走偏鋒了。”
韓陽淡淡說道:“即便是進行這些考覈,我心中其實仍然很不安,不是因爲你們所言的不人道,而是我唯恐還不夠!”
“針對這些弟子們的考覈,都是我往日裡在雲峰授課時簡單觀察就能觀察到的東西,他們心底究竟怎麼想,是不是還有別的缺陷,我不得而知,也無意去探查他們的*和各自心中的秘密。”
“我希望的是,針對這些已經明確顯露於外的缺陷,讓他們自己從心底裡警醒,去自我審視,連帶處理更多的問題。”
三天時間很快便到了。而最終通過考覈之人,寥寥無幾。
多數人都對韓陽的考覈內容表示不滿,他們此前是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內容的考覈。
衆人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參加考覈之前,所有人都要先以神識印做法。確保不泄露考覈內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自韓陽開始主持輕舞閣考覈後,所有參加考覈的人都諱莫如深,從不外傳考覈內容。
韓陽平靜的看着眼前一衆晚輩弟子:“怎麼?感覺你們的對手太卑鄙,太無恥。太下作,太陰險?”
他微微一笑:“相信我,你們日後自己真正外出,會碰上比這更卑鄙,更無恥。更下作,更陰險的對手,只有你們想不到,沒有對方做不出。”
韓陽視線掃過衆人:“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弘法堂的法力禁制保護你們了,你們一切都要靠自己,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像現在一樣。被傳遞到弘法堂大門外,日後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時候,你們是不是要躺在地上。垂死掙扎,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衝敵人喊,這不公平,這太卑鄙了,有本事咱們正大光明較量!”
“當你被一羣敵人圍攻的時候,你是不是要跟他們說。有本事咱們單挑,你們覺得有幾個對手會答應?”
有一名晚輩弟子嘴脣動了動。韓陽視線雖然沒有看向他,但仍然說道:“想說什麼話。直說。”
那弟子咬了咬牙,沉聲說道:“若按首座你所言,只要我們進入幻境之後,遇人皆殺,就不會受騙,遇到一羣敵人圍攻,就立刻逃走,不就沒問題了嗎?”
韓陽輕笑一聲:“遇人皆殺?那你怎麼找到我留下的空間道標,三天內離開弘法堂?結果你一樣會被淘汰,你們的修爲只憑法力神識要找到我的空間道標,三天時間遠遠不夠,必須依靠幻境中一些人的提示和幫助纔有可能通過考覈。”
幾個通過考覈的晚輩弟子都下意識點了點頭,他們正是如此,才能在時間期限內找到空間道標。
之前說話那弟子張了張嘴,韓陽看向他:“明辨是非,分清黑白,看得見灰色的前提下,仍然不迷失自己,頭腦清醒的前提下,仍然意志堅定,這才能走出幻境。”
“世界很大,不全是對你們好,護着你們,讓着你們的人,但也不全是敵人,惡人,一切要你們自己拿眼睛去看,用心去想。”
“無知的魯莽不是勇敢,沒接觸過罪惡的單純也算不得善良,清楚知道危險仍能克服心中恐懼,才稱得上勇氣,瞭解奸邪罪惡而不爲之,方爲良善。”
韓陽突然笑了起來:“提前說明一下,便是通過考覈的人,如果選擇拜我爲師,接下來的日子裡,這樣的事情會是家常便飯,直到你們能達到我的標準爲止,否則的話,這三天只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不過,我只對我門下親傳弟子這樣教導,其他人如何教徒弟,我是不干涉的。”韓陽說着,指了指他身旁的天璇等人:“所以,你們也可以拜我輕舞閣其他人爲師,就我所知,他們的教導方法和我不同,除了乾天殿天比師兄那邊以外,我這裡是獨一份的,你們選擇其他人,便不需遭這份罪,吃這份苦。”
“今天的考覈,便算是你們離開雲峰之後,我給你們的最後一課,如果有人意見很大的話,旁邊這位天方真君你們都認識,六師伯不在的情況下,他暫代執掌執律堂,你們可以向他投訴,他會受理的。”
韓陽淡淡說道:“至於爲什麼要給你們上這一課,原因沒別的,就因爲你們是我玄門天宗弟子。”
“只要你們自己用心修練,不浪費時間和宗門供給的資源,你們就註定將成爲神州浩土同代人中最傑出的俊傑,而你們的敵人,想要光明正大勝過你們,太難了!”
“同一輩人,正大光明交手,你們連同層次的對手都難找。”
“你們日後將面臨的危險,只會比今天更甚,敵人的手段和鬼蜮伎倆,只會更卑鄙,更無恥,更陰險,更惡毒。”
“因爲正面交手,我們玄門天宗弟子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