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武足踏虛空,負手站立,身體筆直,好像支撐蒼穹的天柱,目光盯着面前的朱易,靜靜說道:“你也是大周子民,身上還揹着大周的功名,今日卻夥同叛逆一起謀反,要覆滅大周的江山,史筆如鐵,你的所作所爲都將清楚記下。”
“易子?你忤逆綱常,大逆不道,也配稱子?也配稱聖人?”
他語氣平和,但說話聲音滾滾而動,好像雷霆一般響徹天地之間,在神州浩土上不停迴盪。
朱易聞言,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而是慢條斯理的說道:“反叛違逆,覆滅大周?我並無此想法,不過是大周這些年來,走得太偏了,現在需要撥亂反正罷了。”
“大周這些年窮兵黷武,造下無數慘絕人寰的血腥屠殺不說,其後統治,對征服的他國客以重稅,以至於民不聊生。”
“但最不該的,則在兩界戰爭我神州浩土與天荒廣陸的戰鬥中暗下陰手,坑害人族同道,完全沉迷於一己之私中,這裡父親大人您難辭其咎,當朝陛下同樣如此。”
朱易慢悠悠的說道,聲音聽來並不激烈,但是悠揚頓挫,在天地間傳播開來,彷彿比朱洪武的聲音更大:“天意即民意,天心即民心,今日要復的不僅僅是雪風國,所有昔日爲大周淫威所攝,屠刀所滅之國,但有所願,皆會光復。”
“對於當朝陛下。我秉承讀書人的道理,亦會直諫,君王不聽。那便請君退位,父親大人你還請迷途知返,早日悔悟吧,若不然,天下民心所向,就該清君側了。”
朱洪武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孽子。你不過是要我向你孃親低頭,謀的是一己之私。卻來這裡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你以爲可以瞞得過天下人的耳目?大奸似忠,你就是大奸之人!”
朱易聞言。徐徐搖頭:“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父親大人此言大謬,公是公,私是私,我確實有心和您談談私事,而且一定要談清楚,談明白,但這不影響我們先公後私,先談公義。”
“當年您破雪風國國都。縱兵馬屠城三日,其後雪風國全境男丁十二歲以上者皆斬,這事情存不存在?”
“雪風國併入大周之後。稅負重於大周內地州郡一倍有餘,直到西陵城一戰之後,方纔減輕,這可是我捏造之事?”
“除了雪風以外,大周征伐吞併鄰國後,以舊國子民。送予你們暗中招募吸納,修習需要生魂或血祭的魔道修士。這種事情,莫非以爲沒人知道嗎?”
“大周當年清洗國境內的世家勢力與宗門勢力,其中有一宗門名金嵐宗,也曾爲大周立下過汗馬功勞,本來和滄海劍宗一樣,是會被放過的,卻因爲父親大人你要修復大諸天輪,派了人上門奪人家的鎮派之寶,結果被滅了滿門,事隔經年父親大人該不會已經忘了吧?”
“又或者是,父親大人從來不放在心上,只覺理所當然?”
朱易說話聲音不疾不徐,一句句話,清清楚楚,娓娓道來:“兩界戰爭中,有星魂合一境界的猰貐大聖突襲大秦袞陽王石宗茂,使得龍族後寧龍王得以脫身,趕去重創大秦石羽石道友,猰貐和大秦往日無怨,和龍族素無交情,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大周掌握的中千世界格雲古界在多年前封閉,對外的說法是資源耗盡難以更生,中千世界本身過於古老,即將走向盡頭,這個解釋實屬平常,並無任何問題,但在出了猰貐大聖這檔子事以後,卻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惑。”
朱洪武剛要開口說話,朱易看了他一眼:“更不用說近在眼前,你們試圖利用幽都針對白雲山的攻勢,藉機摧毀大秦國都西陵城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父親大人方纔的問題,原樣奉還,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你以爲可以瞞得過天下人的耳目?”
就在朱易身後,一個個光影幻境突然呈現,每個光影幻境之中,都出現一個人影。
其中有大秦新帝石宗堂,徐徐說道:“朱洪武,我大秦與你大周之間的恩怨,無需多提,有能覆滅你大周的機會,我大秦同樣不會放過,但唯有一個時候例外,那便是兩界戰爭之時!”
“你大周欲置我大秦亡於兩界戰爭中,此事,必須要有個說法。”
另一個幻境中,顯現出北戎大單于的身影,他聲如滾雷:“順昌逆亡,弱肉強食,無可厚非,哪怕在平時藉助妖族之手成事,也不過是私仇紛爭,沒什麼可指摘的,但於兩界戰爭的大潮中背後插刀謀害人族同道,此事斷不可容!”
紫霄道宗主雷雲道尊徐徐說道:“大周這些年來倒行逆施,確實到了該撥亂反正的時候。”
這些光影幻境,同樣也在天京城外虛空中亮起,在大周皇朝四方疆土上空出現,石宗堂等人的聲音不停迴響。
而讓大周皇朝上下感到驚怒的是,除了石宗堂、北戎大單于和雷雲道尊以外,還有幾個光影。
其中便有東海散修之首,合道境界強者羅浮道尊,有漸漸重新統一輪迴宗聲音的地獄道掌門冥尊。
另外還有一人,赫然是之前一直在閉關,終於在近日出關的滄海劍宗宗主,滄海劍尊!
這位成功返虛合道的大劍修,統領滄海劍宗此前一直依附於大周皇朝,但此刻卻也沉聲對着天京城中的周帝樑盤說道:“陛下,還請清除身邊奸佞,撥亂反正,還大周朗朗乾坤。”
一時間,大周皇朝上下盡皆震動,神州浩土上,除了太虛觀以外,反噬和大周皇朝領域有接觸的人族修道勢力,此刻赫然全部站在同一陣營,於玄門天宗統領之下,向大周問責。
天京城上空的太皇宮中,這時傳出一個威嚴的聲音:“奸佞?誰是奸佞?朕能看到的,唯有行叛逆之事的貳臣,與侵略我大周的敵虜。”
說話之人,自然便是太皇宮中,身着五爪金龍皇袍,頭戴平天冠的周帝樑盤:“太師爲我大周禪精竭慮,忠心耿耿,反倒是某些人,想的不是清君側,而是弒君篡國,扶持傀儡。”
雪風大地上空,朱洪武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揚眉看向一個個光影幻境,平靜說道:“一個個皆是趨炎附勢的無膽之輩,你們現在是覺得有人爲你們撐腰了,所以可以如此放肆?若真有本事,便親自下場,本太師不用大諸天輪,一人戰你們全部,你等可有膽量一戰?”
不等石宗堂等人答話,他面前的朱易輕聲笑了起來:“父親大人說笑了,當年我便曾經說過,待我元神之後,不論您什麼境界,我都會去尋您。”
“不曾想,這些年來,我每年都會回一次天京城,登玄機候府拜會您,結果年年您都閉關,讓我每次只好失望而回,直至今日才終於等到您出關相見。”朱易視線上下打量朱洪武:“嗯,您果然成功返虛合道了。”
一襲紫色長衫,外罩白袍的朱易雙手揹負身後站在虛空中,看着朱洪武慢悠悠的說道:“該我問您纔對,如今合道境界的您,終於有足夠底氣出關,不再一直躲着了嗎?”
朱洪武聞言,目光落在朱易臉上,猶如實質,令人生痛,他不禁笑了起來:“逆子,時至今日你仍不明白嗎?從始到終,我忌憚者,都是你那師尊,玄門之主林鋒。”
“至於你,還有你身邊那個雪風餘孽,我要斃了你們,從來都是輕而易舉。”
一邊說着,朱洪武的身體猛然動了。
他這一動,不帶絲毫煙火氣,不似武道修士衝殺一貫的剛猛暴烈,但是速度之快,完全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身形消失在原地,來到朱易和嶽紅炎面前,沒有任何徵兆可言,彷彿他之前其實一直都站在相距朱易和嶽紅炎咫尺之間的位置。
但是他接下來雙掌齊出,向朱易二人抓來,勢頭就極爲暴烈了,彷彿塌天一般。
朱洪武雙手仍舊潔白如玉,閃動着一重魔幻般的光澤,在他掌心之中,好像有一個光輪在不停轉動,這光輪上彷彿端坐着難以計數的人影,卻是一尊尊佛陀,一個個天神。
滿天神佛似乎都端坐於光輪之上,隨光輪一起轉動,猶如諸天之流轉。
他的動作,光影幻境中的石宗堂等人都能看見,衆人的目光變得凝重,以他們的修爲,都很難捕捉朱洪武的動作,朱洪武輕描淡寫的這麼隨手一抓,便讓合道境界的修士都感到難以應對。
北戎大單于同樣是武道修士,元神境界將元神化身與肉身熔鍊在一起,返虛境界返虛法體也與肉身相合,到了返虛合道的時候,道果同樣也熔鍊進自己的肉身之中。
但方纔遠遠看着朱洪武,朱洪武並不動手,他就能感覺到那具身軀中的恐怖力量。
朱洪武一呼一吸之間,彷彿就有一重宇宙在其體內生滅,這樣的威勢,北戎大單于同樣可以做到,但必須催古力量進行爆發,想要做到朱洪武這般舉重若輕,合道境界的他完全不可能。
而更讓北戎大單于心情沉重的則是,此刻衝向朱易、嶽紅炎二人的朱洪武,竟似乎仍沒有使出全力。
面對悍然衝殺至自己身前的朱洪武,朱易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足下微微一頓,一道道氣流便從他身上涌現出來:“父親大人,浮雲遮眼,看不清真相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