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崖下鎮。
天際間原本灑下的黃泉雨,被天穹神通阻止之後,逐漸消散,畢竟這是神州浩土,大道不會讓來自九幽的黃泉河水一直存在。
但是光光能讓九幽黃泉水在虛空之中,存續如此時間,就足以可見白冥修修爲之強,而爲此,白冥修親自將自身的道魂七絃黃泉琴,永久地切斷了兩根。
正如李淳風所說,如此一來,他以後將再無法演奏完整的神通,代價不可謂不大。
客棧之內,被重重圍着的白冥修在老太后說完之後,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隨後其幽幽開口,嘶啞的聲音之中,帶着強烈的情緒。
“他趙無極竟然說我是跳樑小醜!”
“自從你喪心病狂,將整個白冥氏整族屠滅,包括自己女兒都不放過之時,你在世人眼中,便已經是一個不可理喻的跳樑小醜。”
端坐着筆直,面色如常的老太后,輕輕開口吐出一語,卻讓整個在場的所有人都直接陷入了極度震驚之中。
當年贏姓十四氏之一的白冥氏,被人一夜之間整族誅滅,世人當時皆私底下流傳,以爲是大夏太祖卸磨殺驢,逼白冥修徹底走向整個王朝的對立面,但是卻未曾想到,是白冥修親手將其血脈族人全部殘忍斬殺。
“一個氏族只應該有一個意志和聲音,如果有不同的,那就誰強,誰說了算。”
冰冷無情的聲音自黑色兜帽之下傳出,隨後白冥修手中那巴掌大小的幽冥船中,一股股漆黑無比的冥氣向外散出,就好似其打開了一扇連接冥界的大門。
這些冥氣被黑袍籠罩之下的老人源源不斷地吸入體內,隨後帶着一絲迷醉的聲音繼續響起:
“大道只垂青於更鋒利的刃,這個道理大家都很清楚,我更強,自然我說了算,因此他們都死了,而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提純了所有族人的血脈融於自身,有些甚至極爲榮幸地被我煉成了屍傀,倘若我完全踏出那一步,那麼他們應感覺到無上榮幸。”
老太后輕輕搖頭,看着面前的白冥修,目光之中帶着憐憫,輕輕開口道:
“大道會垂青於利刃,而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要說瘋,趙無極更是一個瘋子,爲什麼大道垂青於他,就連初秋也鍾情於他,憑什麼?憑什麼!”
白冥修張嘴發出一聲厲鬼嘶吼般的咆哮,愈來愈多的黑色冥氣將其整個籠罩,就好似一尊來自九幽的地獄魔神,而其話音剛落,站於老太后面前,司天監大袍飛舞的李淳風,直接向前一步踏出,垂於胸前的白鬚,因爲猛然釋放的氣勢,向外整個炸開,怒喝一聲:
“膽敢罔議太祖陛下,放肆!”
李淳風的喝聲落下,相對於江屠等人,身材矮小的白冥修,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彷彿要將面前整個空間都囊括在內,而此時因爲濃郁到極致的冥氣,其右手之上的大袍已經被完全腐蝕,隱隱露出了毫無血色的青色手臂,詭異滲人,隨後嘶啞的聲音繼續開口道:
“我不單要說趙無極是瘋子,而且我還要一個又一個,將爾等寥寥幾位的大夏趙氏一族整個覆滅,此時,我的眼前就有着母儀天下,大夏最尊貴的兩位女性,要是今天全部埋葬於此,你們那位小皇帝肯定會發瘋吧。”
白冥修那大逆不道的言語,並沒有使得老太太和胭脂的面色有着任何變化,老太后看着面前不似人形的白冥修,嘴脣微啓,淡淡的聲音傳出:
“平日裡膽小如鼠的你,突然間說出這些話,讓本宮我很詫異。”
話音落下之後,並沒有等白冥修再次開口,老太后的下一句話便直接繚繞於這間不大的客棧之內。
“但是有一點,你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難怪運奄初秋看不上你,她好歹還算是個人族。”
“你根本沒有資格說我等,你也不明白我們這些人的痛苦和感受,對於我們來說,活着就是在人間流浪,什麼道德標準的好與壞,我通通不在乎,但是我不允許你說初秋的壞話,她一點也不比你差!”
語畢,白冥修於幽冥船之內吸收的鬼氣,在瞬間達到了頂點,隨後身上的漆黑外袍寸寸碎裂,其蒼老的臉龐和身軀,在衆人的注視之下,竟然極爲詭異地逐漸變得極爲年輕,除卻整個身軀之上,有着類似於九幽冥石般的烏綠色,其餘與一般人族年輕人並無二致。
白冥修擡腳對着老太太直接邁出一步,李淳風毫不猶豫揮手在面前佈下一層又一層的空間禁制,同時身披銀色重甲的神衛軍副指揮使已經放出了一道壁壘神通,直接將整座客棧一分爲二。
而距離老太后身邊最近的胭脂,自袖子中取出一張巴掌大小的傳送卷軸,並且輕輕向身旁遞出,沒有言語,只是用會說話的大眼睛,靜靜地看着後者。
老太后顯然明白了胭脂的意思,隨後她輕輕一笑,接過胭脂手中的傳送卷軸,緩緩站起,拿手拍了拍胭脂攙扶着她的手背,輕輕開口道:
“記得當初在御兒及冠那天,我和你說過,我們這些做帝王背後女人的,要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男人,但是在自家男人不在的時候,就要相信自己,沒有人可以侮辱趙氏一族,大夏的榮耀亦不可辱,作爲大夏的國母,需要捍衛之。”
老太后平淡,但是帶着無窮威嚴和殺意的話語落下,她轉過頭,看着再次邁出一步走進的白冥修,繼續開口道:
“你說運奄初秋不必我差,畢竟情人眼裡出西施,我不與你做討論,但你以你之見,揣摩罔議聖上之心,那便是你錯了,聖上不在此處,那麼就由我這個做妻子的,來糾正你的錯誤,只有鮮血,才能鑄就榮耀!”
語畢,老太后微微擡頭,她的雙眸之內有大湖,碧波涌動流轉,濃霧翻滾,突然間,眸中大湖湖面的弄霧散去,出現了一座島,火紅色的楓葉使得整個島都好似燃燒着無窮烈焰。
老太后透過眼前的屋頂以及虛空,看着這座島,輕輕張嘴,極爲溫柔地呼喚着:
“凌波,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