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以北的凍土荒原之上,除了風雪,白霜之外,別無他物,無任何植物可在此生長,荒蕪異常,但是此時卻有兩個黑點,一前一後地走着。
“你要帶我去哪裡?”
鎮羽侯二公子的聲音有着前所未有的虛弱,嘶啞,幾乎微不可聞,但是在周圍萬籟俱靜的情況之下,還是清晰地傳入前方黑袍身影的耳中。
走在前方的身影並沒有放慢一絲腳步,依舊不緊不慢地向着前方走着,在長滿白霜的凍土之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淡淡的迴應聲響起:
“這一天一夜你一直在問這個問題,如果我是你,我會少說幾句話,給自己省點力氣。”
“你說要帶我去看一場戲,我們已經走了很久,戲在哪裡?”
鎮羽侯二公子目前極爲狼狽,因爲識海被封,他無法調動體內的天地元氣,只能憑藉自己的體魄硬撐着在凍土之間行走一天一夜,凍土荒原之上滴水成冰,猛烈的嚴寒已經將他的全身幾乎都全部凍傷,特別是兩隻腳,十根腳趾都已經疼痛到失去知覺,如此情形再走上半日,他將永久性失去自己的雙腳。
一根黑色的元氣繩索,自前方延伸而來,就像是一條毒蛇一般,將林霄的上半身全部捆住,拉着其往前走,二公子知道自己絕不能倒下,因爲前方的那人不會停下腳步,如果他倒下,他將再也無法站起。
生命有時候就是如此脆弱,哪怕是修行者,還是主修力量的力修,在如此嚴寒的自然環境之下,只要一口氣卸下,便無法再續上。
冷,深入靈魂深處的寒冷,疼痛,痛徹心扉的疼痛,不知過了多久,林霄的整個意識都已經開始模糊,雙腿只憑借一個念頭,機械般的向前邁動。
突然感覺到前方的身影停下了腳步,鎮羽侯二公子稍稍恢復意識,雙腿死死釘住地面,穩住自己的身形,擡頭望去,面色駭然,喃喃開口道:
“這是虎臥山脈,那麼我們前進方向是神京城?”
前方出現了一片模糊的黑影,像是一頭匍匐着的龐大巨獸,那是一片山脈,大夏西北能有如此胸圍巍峨的連綿高山者,唯有虎臥山脈。
黑袍身影擡手將遮住整個頭頂的斗篷取下,露出了一張極爲蒼白的臉,彷彿全身上下無一絲血液,整張臉唯一的色彩便是如血一般殷紅的嘴脣,妖異俊美,嘴脣微啓,淡淡開口道:
“神京城內此刻應該有另一出好戲正在上演,可是我們看不到,大夏的心臟,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能活着從中出來,已經是很了不起,我們要去的是另一個地方。”
“先讓我喝口水,我快死了,我不想死。”
二公子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嘴脣,發現自己的舌頭之內同樣沒有一絲水分,眼裡閃過恐懼的神色,輕輕開口。
“我沒聽見,你說什麼?”
黑袍裴陽的聲音帶着戲謔,過了許久,二公子林霄的聲音才響起:
“給我水,我真的不想死。”
說完之後,二公子林霄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向前倒下,重重砸在凍土之上,眼神裡的生命之火逐漸暗淡,裴陽轉過身子,緩緩走到已經倒在地上的鎮羽侯二公子跟前,低下頭,俯視對方,聲音轉爲淡漠,冷冷開口道:
“不想死的話,求我。”
趴伏在白霜之上的二公子雙眼之內掙扎之色盡顯,無力地伸出雙手,死死攥住身下的凍土,直到血肉模糊,才從身下傳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求饒。
“求,求你,給我一點水。”
面容蒼白的裴陽突然間揚天大笑,笑容癲狂,最後簡直不能自己,捂着自己的肚子慢慢蹲下,看着將整在臉都埋在白霜之中的二公子,恢復冷靜之色,輕輕開口道:
“真想親眼看看,堂堂大夏西疆大元帥,山海榜第六的林琅,看着自己的兒子這一副窩囊樣,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按照約定,你們已經晚了少許,你竟然還有閒工夫做這些戲弄人的事情。”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遠處緩緩走來,同樣一身黑袍,佝僂着身形,身旁跟着一位美到驚心動魄的女子,在極北嚴寒之下依舊是大夏薄薄的宮裳,但是雙眼之內卻毫無神采,像是一個精緻的瓷器。
而老者的頭頂,浮着一首遮天蔽日的破敗大船,整艘船通體鬼氣繚繞,桅杆,船帆都極爲破敗,船體之上還有幾個巨大的破洞,從洞內冒出滾滾黑煙,船雖巨大,幾乎佔據了整片天空,但是在感應之中卻絲毫未顯,其就好似存在於另一方空間之中漂浮,哪怕是大宗師的神識,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也無法發現。
聞言,裴陽站起身來,轉頭看向黑袍老者方向,看到頭頂的大船之後,微微一愣,然後開口道:
“白冥太上長老,你們冥宗這一次竟如此的積極,這不符合平日裡打交道作風啊,竟然將立宗根基幽冥船都帶出來了,這可是你們躲避大夏追捕的依仗。”
“我拿出了我們白冥氏的誠意,你們呢,你們閣主不來,就來你這麼一個毛頭小子?”
老者佝僂着的身影走近,聲音滄桑沙啞。
裴陽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桀驁之色,雙臂張開,提高了音量,聲音在荒原之上傳出老遠,但是卻無人能聽到。
“誠意?難道我站在這裡還不夠嗎?”
“這次的目標萬不能掉以輕心,雖然說他傷了本源,但是這十多年來,小看他的人都死了,而且大夏司天監已經有所察覺,你在灃州澤水鎮身份正在被詳細排查,想必馬上會被找到蛛絲馬跡。”
“等他們查到了,一切都已經晚了,木已成舟,這次先砍斷大夏的右臂,捅破玉龍關的天。”
“走吧,要是去晚了,那位鎮羽侯回了神京城,那這一切都白費了。”
黑袍老者說完之後,率先向前走去,裴陽點點頭,看着下方趴伏着的二公子林霄,留下淡淡聲音:
“你還有用,我不會讓你死,給你一百個呼吸喝水。”
隨後一個水壺被扔在凍土之上,發出金屬相互撞擊般的哐當聲。
二公子林霄埋在白霜之內的臉上,淚流滿面,不斷顫抖,明明體內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水分,但是淚水還在在不斷涌出。
片刻之後,此處荒原恢復寂靜,只有地上的一攤紅色極其刺眼,那是屬於二公子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