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的喊聲很快戛然而止,遠遠的就看到他們圍攏在一個角落中,手上的武器高高舉過頭頂,卻沒有落下去的意思。
白起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人,和朱亥一起並肩走過去。幾個士兵自然而然的讓開了一條通道,透過這條通道,就看到一個四十左右歲的中年漢子躺在地上,手裡拿着一個酒葫蘆正在狂飲呢。身邊那些士卒眼神中的怒火被他直接無視了。
一身邋里邋遢,看上去這傢伙分明就是一個乞丐。而且這樣的乞丐,白起非常熟悉,在山城火車站附近,經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腿上的兩個褲管空空蕩蕩的,這是一個失去了雙腳的殘疾人。
趙卒和秦兵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不屑於欺凌弱小。顯然眼前的這個殘疾人的慘狀,讓他們心中的怒火變弱了很多。向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人揮舞自己的屠刀,不能夠彰顯士卒的勇猛,只能襯托他們的懦弱。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在時間隧道中?”
白起的聲音很冷,自己都已經變成一隻了,沒必要顯得那麼熱血。
“你叫這東西是時間隧道?呵呵,不錯,這個名字還挺貼切的!”
男子放下了手裡的酒葫蘆,翻身從地上坐起來,一陣風吹過,兩條空蕩蕩的褲管隨風飄蕩。他用手指了指褲管,笑了笑,露出了滿嘴的黃板牙:
“看到我這個模樣,難道你猜不出來我是誰麼?”
白起還沒有說話,在他身邊的朱亥冷哼了一聲:
“鬼知道你是誰,哼,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名人麼。在我知道的人裡,沒有雙腿的只有一個孫臏,哈哈,你覺得這可能麼?”
在朱亥的意識裡,還停留在七國爭雄的戰國,和孫臏根本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口氣中完全是奚落的味道。
“就這點兒見識啊,難怪只是個山大王呢!”
“靠!”
朱亥的暴脾氣一下被點燃了,剛要衝上去,被白起一把將他拉住。
男子笑呵呵的用手指了指空蕩蕩的左腿:
“見了厲王一面,送給他一件寶貝,結果他不識貨,我的左腿就沒了……”手指又落在右腿上,“見了武王一面,他也不識貨,結果我的右腿又沒了……幸虧文王識貨,否則應該砍我的第三條腿了!”
說話的時候,邋遢的臉上始終帶着笑容,根本看不到他有一點兒悲慼的樣子。看他的笑容就知道,這貨從來沒有爲自己的第三條腿擔心過。
“你是卞和!”
白起脫口而出。很多趙卒的臉上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看來卞和這個名字並不是被他們所熟知的。只有摔碎的和氏璧的老者眉頭緊緊皺起:
“臣非悲刖,寶石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爲誑,所以悲也!可是看你現在的樣子,沒有一點兒悲傷的意思啊?”
“悲傷,你丟了兩條腿不悲傷啊,我勒個去,不過我也不能總生活在悲傷裡嘛,人都要學會向前看,哈哈!”
時間隧道中迴盪着卞和肆意的笑聲。白起眉頭緊鎖,對坐在地上的卞和恭恭敬敬施了個禮:
“原來真的是卞和先生,起無知,請先生恕罪!”
能夠讓赫赫有名的殺神如此恭敬,卞和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好說,好說!”
尊敬卞和,白起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對這個人真的是發自由衷的欽佩。
傳說中,卞和是春秋楚國的一個樵夫,在荊山伐木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山洞,並在山洞裡找到了一塊特殊的石頭。卞和非常高興,帶着石頭面見楚厲王,在看過石頭之後,楚厲王大怒,說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嘛,於是命人砍下了卞和的左腿,以示懲罰。後來楚武王繼位,卞和再次獻寶,結果同樣的武王也覺得卞和是在戲耍自己,又砍掉了他的右腳。文王登基後,卞和“和乃抱其璞而泣於荊山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之以血。”文王很奇怪,就讓手下去詢問。命人將石頭剝開之後,發現了一塊極品美玉,才重賞了卞和。美玉也被命名爲和氏璧。
白起聽說過和氏璧的由來,對於倒黴蛋卞和既同情,又佩服,這才恭恭敬敬的對他施禮。
“既然先生是最早發現和氏璧的人,想必也一定知道和氏璧的秘密!”
“你不是也知道麼,而且還曾經使用過?”
“是,不過我知道的也只是一知半解。還請先生幫我指一條明路!”
卞和不說話,歪着腦袋看着白起。白起接着說道:
“穿梭時空隧道中,我是跟着小馬哥一起來做任務的,現在和他失散了,還請先生幫助我儘快找到他。”
“就這個啊,容易!”卞和說完,用手指了指白起的身後,“沿着這條路往回走,就能找到他了!”
“呃,回去?那我不是又要回到戰國了麼?”
“不會,在你進入到這一段時間隧道之後,原來的那條路就沒了,這條路是通往時間隧道的主幹道的。你們現在不過就是在一個岔路上!”
這個回答讓白起喜出望外,可是當他的視線落在身邊一頭霧水的士兵身上的時候,立刻擔心了起來:
“您的意思是他們也不能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是啊,進入到時間隧道中,想要回頭可就難了!”
愣愣的看着三十多個呆頭鵝一樣的士兵,這些傢伙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呢,一個個面面相覷。這些士兵都好說,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連小浪花都算不上,可是還有朱亥呢。這貨可是信陵君竊符救趙的主要人物。
“不能回到他們原來的世界中,豈不是會改變歷史進程,這個天罰應該由誰來承擔?”
“誰打開的通道,就由誰來承擔!”
卞和滿不在乎的說道。他是可以滿不在乎,反正天罰不會落到他的腦袋瓜子上,白起看看摔碎了和氏璧的老者,臉上的表情怪怪的。不知道闖了大禍的老爺子還一臉茫然的看着卞和,不知道即將要大禍臨頭呢。大概在老頭的心中還在辨別着卞和的真假,琢磨這明明生活在幾百年前的傢伙,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天罰是什麼樣子的,白起並不關心,只要和自己沒關係就行,那個老傢伙竟然在最後時刻,不分青紅皁白的就將和氏璧摔碎了,倒點兒黴也是應該的。卞和給自己指了一條明路,他馬上就把趙國的士卒們丟在腦後了,當初坑殺他們的時候都不曾眨下眼睛,現在拋棄他們更加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就在白起剛剛跳上自行車的時候,忽然卞和將他喊住了:
“等會,我勒個去,我老人家兩隻腳都沒了,你好意思把我扔在這裡麼?知道你是殺神,沒有人性的,可是你也不能沒人性到這個程度吧!”
“呃,這裡不是你建立起來的時間隧道麼,你怎麼會沒有辦法離開?”
“靠,別廢話了。丫的,我在荊山上找到的可不是一塊和氏璧。爲了檢驗和氏璧的作用,在不久之前我將剛剛摳出來的和氏璧給摔了。結果打開了通道,你知道我是怎麼來到主幹道的嘛?你丫的,肯定不知道,我是用我這兩隻手爬過來的!我靠,好不容易現在看到喘氣兒的了,你還要把我丟在這裡,這都什麼人啊……”
老卞和趴在地上絮絮叨叨,白起被他墨跡的一個腦袋兩個大。曾經執着的堅持着自己找到了天底下最精美的璞玉的卞和,在白起的心中應該是一個和玉同樣純潔高貴的人,可是看看面前這個絮絮叨叨、邋邋遢遢的傢伙,卻怎麼也無法把他和無暇的美玉聯繫在一起。
“那,我能怎麼辦?”
“廢話,你有交通工具啊,把我弄上去,快點!”
“可是你……”
白起指了指卞和空蕩蕩的褲管,好像沒有雙腿也就沒有辦法乘坐自行車吧。
“靠,你笨啊你,你的智商讓狗吃了麼。把我綁在自行車上不就行了嘛?真懷疑你殺神的名頭是怎麼來的……”
堂堂的殺神被卞和給訓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如果眼前這個傢伙不是自己敬仰的卞和,白起保證有一百種辦法讓這樣的混蛋生不如死。可是現在……還是算了吧!
殺神不得不彎下身子,將卞和放在了自行車的後座上,從登山包裡找到了繩索,將他捆綁住。其實卞和也不是雙腿齊根砍掉的,即使不用繩子捆住,他也能夠安穩的坐在後座上。前輩既然已經吩咐了,白起也只好照做。
忙活好了,白起已經是滿頭大汗了。卞和用手拍拍自行車的車座:
“行了,行了,開路開路,這樣就穩妥了,我勒個去,你再用大點兒力氣就要直接把我勒死了!”
誰也想不到殺神竟然會被人呼來喝去的被人當作小弟使喚。甚至朱亥等人根本就沒有把他和殺神白起這個名字聯繫起來。
老卞和嘴裡沒幾乎正經話,鬼知道他說的是不是胡話呢。
就在白起再次打算啓程的時候,朱亥的大嗓門忽然在人羣中喊起:
“咳咳,等會,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