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夾雜着血腥的氣息,雪面上的血液已經被寒風凍結了,不過時不時的還有新鮮的血液補充上來。
小馬哥的衣服被撕破了,胳膊、大腿上還留着深深的齒痕。在他的周圍,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冰冷的屍體。白色的毛皮,在風中搖擺。
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快步走到小馬哥的身邊:
“小子,你運氣不錯,如果我們再晚來一會兒,估計你就要進狼肚子,變成狼的大便了!”
“去你大爺的,要不要說的這麼噁心!”
“哈哈……”
大漢狂笑的聲音在風中迴盪,只是在他朗笑的時候,也難掩眉宇間的一抹憂色。
小馬哥的吼叫聲真的把狼招來了,從前他還不知道在雪地上竟然還會有狼羣存在。這東西不是應該在茂密的叢林裡活動纔對嗎?
“雪狼很兇殘,你這條命,真的是撿來的。哈哈,回家以後,好好給你的祖宗牌位上兩柱香!”
“用不着給祖宗牌位上香了,要上香也是給你立個牌位。哈哈!”
馬野苦笑着回答,蹣跚着腳步走到遠處,將被自己遠遠丟開的登山包撿起來,從裡面拿出了最後一瓶二鍋頭,嘴對嘴的喝了一口之後,遞給了大個子。
大個子喝了一口,臉膛瞬間露出了一抹潮紅:
“好酒啊,哈哈,這樣的好酒,恐怕只有在中原才能夠喝得到。”說話的時候,眼神中露出了些許緬懷,隨即搖晃了一下酒瓶子,“就是太少了!”
“呵呵,就是中原也不多見!”
“當然了,看這晶瑩的琉璃就知道,能夠用這樣名貴的瓶子包裝的,怎麼會是凡品呢!”
“過來,嚐嚐,這是我們中原的美酒!”
擡手就把酒瓶子丟給身邊剛剛過來的一個匈奴兵的手上。看小馬哥和將軍喝酒,那個匈奴兵的眼睛裡早就已經冒綠光了。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機會,連忙雙手接住。喝過之後,酒瓶子又傳到了下一個人的手上。看的小馬哥一陣的咬牙:
“你妹啊,那可是老子最後一小瓶二鍋頭了,就特麼這麼讓人給分了!”
“用不着用那種肉疼的眼神看我,我李陵和下面的兄弟救了你一條小命兒,難道喝你一瓶酒還不應該麼?你看看,三十多隻雪狼啊,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們,而是衛律那樣的二貨,估計你早就沒命了!”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我心疼啥!”
說話之間,一小瓶酒已經被瓜分乾淨了,空酒瓶子重新回到了小馬哥的面前。
“算了,酒都沒了,我要瓶子幹嘛!”
隨手將酒瓶子扔出去,撲的一聲扎進了雪堆中。李陵身後的匈奴兵一陣的鼓譟,小馬哥也不知道這些傢伙在吵嚷着什麼。
“小子,那可是琉璃!”
李陵看了看小馬哥,對身後的一個親兵交代了一句,立刻那個親兵發出了興奮的吼聲,三兩步就竄到了雪堆旁邊,把酒瓶子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裡。
“那玩意,我那裡多的是!”
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了一眼李陵和他的親兵。小馬哥不屑的撇了撇嘴巴。
“還是中原好啊!”
李陵低聲的嘟噥着。小馬哥嘿嘿一笑:
“那就回去嘛!”
“回不去了!”李陵的口氣中帶着無限的落寞,低頭沉思了片刻之後,猛的擡起頭,“咦,你是中原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好像在這茫茫雪原上,我還從來沒看到過中原人的身影。”
“蘇武不是麼?”
“他是被髮配來的,你別說你也是被髮配來的,哈哈!好像除了老蘇之外,還沒有人能夠有這種榮耀!”
“啥時候發配也成爲一種榮耀了。”小馬哥苦笑着搖頭,“其實我就是來找你的,蘇武的羊被人搶走了,他懷疑是衛律乾的。沒有羊,他根本就活不下去,現在在匈奴,大概只有你能幫助他了!”
“哦,我知道了,麻煩你去告訴老蘇。我回去給他準備幾隻公羊過來,讓他彆着急。”
小馬哥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李陵,讓李陵感到渾身不自在:
“幹嘛用這個眼神看着我?”
“呵呵,想當初率領幾千人就敢到匈奴的地盤上耀武揚威的那個李陵哪兒去了。既然是衛律把蘇老的羊搶走了,李將軍何必要自己幫着衛律填窟窿呢?乾脆領兵搶回來就是了!”
“說的容易,呵呵,衛律就是匈奴的一隻狗。和蘇武沒怨沒仇的,他搶幾隻羊幹嘛?分明就是單于的主意。就是我要給老蘇送羊過去,也要等兩天,否則還是會惹來麻煩!”
“衛律是匈奴的狗,你是什麼?沒想到匈奴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等兩天,估計用不上兩天,蘇武就掛了!”
小馬哥氣呼呼的轉身就走,寒冷讓他感受不到胳膊和腿上傷口的疼痛,最重要的是他感到心冷。
幾個匈奴親兵的表情非常氣憤,搶步上前就想要攔住小馬哥,被李陵拉住了。
“回去找幾隻公羊,七天後再給蘇武送去。我也去看看他!”
低聲的和親兵交代了兩聲,匈奴兵用匈奴語爭論了兩句,李陵只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沿着小馬哥的血跡追了下去。
蘇武坐在氈子上,眼神呆滯。火堆裡的火焰早就已經熄滅了。在他的面前,除了那瓶二鍋頭被幹掉了一半兒之外,其他的食物,老頭連動都沒動一下。
小馬哥低垂這腦袋,走進了氈房,老爺子的眼神中依舊無悲無喜:
“你還回來幹嘛,趕緊離開這裡吧,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
“您老不是還呆在這裡嘛,怎麼說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不一樣,呵呵,在我的心裡,老朽早就已經變成鬼了。一個對大漢忠心耿耿的鬼!”
說完,老頭的視線看向了南方。
小馬哥輕聲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一屁股坐在老頭的旁邊。
“不會的,你還是一個人。後面還有好多年的福要享呢。你是漢朝的大英雄,回去之後,會被封侯。關內侯,這就是給你的爵位。”
聽到小馬哥的話,蘇武什麼都沒說,在他的心中,這些不過就是小馬哥安慰他的話罷了。
“靠,你別不相信啊,還記得我給你唱的那首歌麼?十九年,從你被丟棄在這邊遠的北國開始,你需要忍受十九年的時光,然後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小馬哥要好好開導開導這個老頭,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明顯非常不好。儘管小馬哥知道,蘇武牧羊十九年已經是史實了。可是當看到他無神的眼神之後,馬野還是擔心這個老頭想不開,直接自殺了!
在冰冷的北國,蘇武想要見到個人都困難,那些羊儼然已經成爲了他最好的夥伴,可是現在羊被人搶走了,這就像是打斷了他的精神支柱一樣。小馬哥真擔心他扛不住這樣的打擊,放棄生的希望。
“不用安慰我了。放心吧,我不會死的!”說着話,蘇武將手裡的使節又緊緊的握了握,“我的精神支柱是他!爲了他,我要堅強的活下去,直到我回到大漢的那一天!”
老爺子的口氣中再次恢復了以往的堅定,抱着使節就好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的,不像我!”
話音落下,李陵跳開了氈房的門,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棟氈房還是李陵幫着建起來的。在蘇武剛剛來到北地的時候,就生活在地洞中,吃喝用度也被單于斷絕,渴了只能吃點兒雪,餓了,只能從雪層下面尋找一些草根果腹。李陵看他實在可憐,才幫他建了氈房,還準備了一些食物和水。
在匈奴,李陵畢竟是駙馬,而且他本領出衆,深的幾任單于的喜歡。匈奴是個強者爲尊的世界,李陵的強大也讓他在匈奴人中威望很高。其他人資助蘇武,可能還會引起一些微詞,但是李陵出手,即使單于心裡不痛快,也不好說什麼。
對於自己的大恩人,蘇武可沒有一點兒好臉色,看到李陵從外面走進來,只是鼻子中發出了一聲冷哼。把臉扭到了旁邊。
小馬哥對蘇武的態度一點兒也不意外。一個是寧死不降的忠臣,一個是投敵叛國的猛將,這兩個人能夠尿到一個壺裡就怪了。
“本來我還擔心你想不開呢,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李陵也知道蘇武不待見自己,看了蘇武的背影一眼之後,就將視線放在了小馬哥的身上:
“這位小哥,你儘快離開這裡吧,用不了多久,單于就會到這裡來,既然他讓衛律搶走了蘇武的羊,很快就會專門來勸降的。你留在這裡對蘇武沒有任何好處。”
小馬哥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任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小馬哥自己都不知道。李陵既然已經答應給蘇武送幾隻羊過來,相信一定不會反悔。可是畢竟現在羊還沒有到。李陵看到小馬哥並沒有反對,接着說:
“要不你跟我走吧,雖然我自己不能回到中原,找機會把你送走問題還不大。就衝着你身上帶着用琉璃裝的美酒這一點兒,如果單于發現了你的存在,想要脫身就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