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
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李安平就一個人走在這白色的地上。
一望無際的白色,除了李安平外,一無所有。
他的眼神一片空洞,臉上滿是迷茫……
就這麼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這片大地上。
一直走……
一直走……
突兀的,一隻黑色的烏鴉飛過他的頭頂。
呱!呱!
烏鴉停在他的身旁,歪着腦袋,打量着不停向前的李安平,似乎在奇怪對方爲什麼要一直走下去?
呱!呱!
烏鴉飛到李安平的肩膀上,靜靜看着他。
李安平好像一無所覺,臉色木然,他仍舊向着前方走,不停地走。
烏鴉突然張大嘴巴,它的上下顎不可思議地張開了一百八十度,嘴角不斷泛出血絲,整張嘴好像要被撕開了一樣。
大嘴向李安平的腦袋咬去,李安平毫無反抗,脖子被拗斷,整個腦袋被一口吞掉,胸腔的血好像噴泉一樣從傷口處噴灑出來……
……
……
“啊!!”
病牀上的李安平醒了過來。
多少次了。
自從官司輸了以後,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做過這個相同的惡夢。每一次都是被一隻烏鴉給吃掉。
不過今天惡夢再次甦醒後,李安平沒有再去擔憂,或者思考。
因爲……
比起惡夢裡的世界,現實,纔是真正的地獄。
“奶奶……真的死了。”他的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嘶吼,四肢蜷縮,好像一條可憐蟲躺在牀上。
“我唯一的親人也死了。”
“我真的錯了麼?”
“爲什麼堅持正義也會錯?爲什麼追尋公正會是這種結果?”
“爲什麼上天要如此懲罰我?”
李安平想要哭,可是淚早已流乾。
他想用手捶打牀板,可是他連擡起手都做不到。
他現在甚至連大小便,都需要別人幫忙。
他只能在每個午夜裡,低聲的嗚咽。
在惡夢中懲罰自己。
“啊!!”李安平將頭狠狠捶在牀板上,只有肉體上的疼痛,才能稍稍緩解他精神上的絕望。
病房外,法院派來看管他的警察用力敲打了一下房門,發出了砰的一聲響,他罵罵咧咧道:
“別鬼吼鬼叫的,這裡是病房,不要影響別人休息。”
李安平沒有迴應,但他的確不在叫了。
當想盡了所有的辦法,當所有希望消失,當唯一的親人也死掉後。
李安平萬念俱灰。
他想到了……
死。
“你難道就不想報仇麼?”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劃過他的腦海。
李安平驚疑不定地朝四周望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不要東張西望,我就在你的心裡,我再問你一遍,你難道不想要報仇麼?”那聲音再一次出現,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
這次李安平聽見了,對方的聲音竟是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可也許是遭逢大變,或許是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竟沒有絲毫驚訝,甚至沒有回答那個聲音。
“你就想這麼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如此頹廢下去?”那聲音看到李安平沒有回答他,不得不再次問道:“你這麼懲罰自己,只會讓真正的仇人逍遙法外。”
李安平滿臉苦澀地說道:“復仇?我找誰復仇?我不過是個廢人,連吃個飯,上個廁所都要別人扶着的廢人,我連活下去都是問題,又談什麼復仇?”
“嘿嘿嘿嘿……”那個聲音冷笑道:“你的身體並不是問題,只要你想要復仇,我就可以幫你。”
李安平的心頭閃過一絲火熱,他的胸口似乎也燙了起來。
“你能怎麼幫我?”
“不要多問,我先問你,爲了治療你的身體,你願意付出多少代價?”
李安平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已經一無所有,只要你能治癒我的身體,我願意付出任何東西。”他卻沒注意到,話題最初的復仇,不知何時起,已經變成了治療身體。
那聲音聽了李安平的話,並沒有立刻迴應。
直到幾分鐘後,李安平幾乎以爲剛纔的一切不過是他的幻覺時,那個聲音才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認爲很寶貴的東西,也許在我看來一無所用,而某些在你眼中毫無價值的東西,卻對我至關重要。”
李安平一時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只聽對方接着說道。
“外面的那個警察,他的名字叫龍濤,窮困潦倒,混吃等死,這幾個字是他的最佳寫照,同期的同學們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只有他一個仍舊還戰鬥在第一線,靠着微薄的工資過活,年過三十,他甚至連一個老婆都沒有,而唯一能做的,便是抱怨社會的不公,和自己上司的無能。”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李安平不解地問道:“還有,你怎麼會知道他的情況?”
“事後我會告訴你原因,而現在,我只要你將右手觸碰到他的身體就可以了。”
李安平的語氣顯得有些猶豫:“這麼做就行了麼?”
那聲音發出笑聲,宛如惡魔的低語:“怎麼會這麼簡單呢,我只是想借你的手,將他弄暈過去,待會治療的時候,我可不希望被人打擾……”
“……可以,我會照着你說的做做看。”
過了一會,兩人都沒有在做交流,整個病房都顯得悄無聲息。李安平側着身體,一點點向牀的內側滾去。
因爲四肢接近癱瘓,加上身上裹着被子,所以他移動的非常慢。
噗咚一聲,李安平掉下牀去,撞擊地板,發出了一聲輕響。
“怎麼回事?”門口的龍濤聽見撞擊聲,立刻打開房門衝了進來。
病牀和房門平行,而李安平此時倒向的方向,是牀的內側,進來的龍濤一時看不見對方。
擔心出了什麼問題,他衝向病牀的另一側,可他剛剛看到李安平倒在地上,便被對方一手抓住了腳。
“你幹什……”
……
……
安娜的內心感覺到有些焦灼。
上次看望過李安平後,她便正好要出國遊學。這是大學收錢以後,將學生送到國外大學,參加其他大學課程的一種行爲。本來她便是想在遊學之前,約李安平一起去海洋館的。想不到李安平卻捲進了車禍。
而後,等安娜遊學一個月後回到中都時,李安平則已變成了人人喊打的人渣。她猶豫良久,這天夜裡終究跑了過來。
“至少要親口聽他講講事情的經過。”
安娜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平時那個光明,善良,追求正義的李安平和報道中的罪犯重合起來。
深吸了一口氣,她滿懷忐忑的朝着病房走去。
……
……
“你幹了什麼?”李安平壓抑着憤怒質問道。
“呵呵,不用叫這麼大聲,你可以直接用精神和我交流。”那個聲音不懷好意地回答道:“至於我幹了什麼?嘿嘿嘿嘿,從頭到尾,不都是你在幹麼?”
李安平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體,不可置信地說道:“是你殺了他!怎麼能殺了他?你說過你只是打暈他而已的。”
“哼哼,真是讓人失望,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你難道還沒有覺悟麼?世界不停的變化,而唯一不變的只有人類的愚蠢。他們的那些骯髒和醜惡,簡直比糞坑更讓我噁心。
你知道這個警察是怎麼看你的麼?在他眼裡,你只不過是一堆垃圾,你的很多消息他都出賣給了媒體,他甚至不止一次有過折磨你的想法。
嘿嘿,等你在經歷更多的事情之後,就會發現,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深藏着無數的罪孽。成功的人遭受指責,敵視和嫉妒,和而失敗者,則會被蔑視,欺壓和奴役。
所有的人類,都在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對他人展示着惡意。
到最後,不論是誰,他最後能得到的,都只是厭倦和無奈罷了。”
聲音的每一句話都宛然邪惡的低吟,李安平感覺自己就宛如實在接受某種邪教的佈道。
但他仍舊難以釋懷,就在剛纔,一個生命眼睜睜地在他手中逝去。就在他用手碰觸龍濤的腿後,對方別立刻倒了下來。
肉眼難以察覺的波動從龍濤的肉體涌向李安平右手的佛珠,那本應該已經被看守的警察沒收,可現在又突兀出現的佛珠。
李安平看着右手腕上突然出現的佛珠,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
“你就在這個佛珠裡面?你究竟是什麼邪惡的東西?我要將你毀掉,不能再讓你害人!”李安平將佛珠扯了下來。
“佛珠只是一個暫時的棲身之地罷了,而現在,我發現了一個更好的。”那聲音得意地笑道:“況且你確定你要中斷和我的合作?你的身體可是馬上就能被治好……”
李安平將佛珠扔出窗外:“不用了,我不會在聽信你的任何話語,你這個魔鬼!!”
“我說過了,我早已經不在佛珠上面了。”那聲音仍舊出現在李安平的腦海中:“是你的無知,善良和怨恨將我喚醒,而那個警察的死,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已經無法退出了……”
“我可以,只要我不再答應你任何事。”
正當兩人爭論不休時,安娜走到了病房內。她睜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安平和龍濤,驚訝的說道:“你們怎麼了?”
“殺死她,她目睹了一切,你必須立刻將她殺死來滅口,將你的手放在她的身體上,我會吃掉她的靈魂。”那個聲音蠱惑着李安平。
“休想。”
李安平朝着安娜叫道:“安娜,你快將他扶起來,他突然病倒了,你快讓醫生給他看看。”他現在仍舊心存萬一,對方並沒有死去。
“噢……噢。”安娜似乎這才反應了過來,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想要將龍濤的屍體扶起來。
“先別管這些。”李安平趕緊阻止她,深怕她也被攻擊:“趕緊去找醫生,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好……好的。”安娜有些不知所措,聽見李安平的吩咐後,便下意識地照做,朝着門外跑去,想要找醫生。
可她剛一出門,就感覺自己如同撞到了一座山一樣,被一股巨力給推了回來。
“老諾,看樣子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