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李三郎爲餘氏求情的時候,甄氏悄悄告訴李蘅遠:“二郎打仗的軍需,有不少都是三郎着手湊的,別人指望不上,所以不能將三房一杆子打死。”
李蘅遠聽了好不甘心,她竟然還要欠三叔的人情,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總之不好受。
不過大伯母說的極有可能。
打虎親兄弟,四叔是指望不上,五叔年紀小,還沒歷練過。
大哥完全是個隱士。
所以阿耶會離不開三叔?
而三叔,護着餘氏。
李蘅遠躊躇的時候,劉氏和紅妝也給劉老太太分析了利弊,劉老太太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李玉忠再次求情的時候,藉着臺階便下了:“我李家也不是苛刻的人家,至今還沒有休妻之事,說出去丟人,那好吧,念餘氏也是初犯,就饒了她這一遭。”
三房四口齊叩首,感謝老太太開恩。
李蘅遠恨的牙齒打顫,憑什麼餘氏差點害死人,最後能跟沒事人一樣?
人說出去的話不應該承擔責任嗎?那是不是任誰都可以信口雌黃?
可是她這麼不滿,這麼憤怒,卻因爲受恩與三叔,就什麼都不能再做了。
這時劉老太太一哼道:“不休妻可也不能這麼算了,哪有婦人這麼喜歡扯老婆舌的,還是國公府的夫人,都不如山野村婦,說出去我都臊得慌,給我張嘴,把臉打腫,不然她不長教訓,還會亂說話。”
餘氏再次哀求:“兒媳知錯了,求阿孃給兒媳留着薄面。”
劉老太太道:“我給你留薄面就是不給我大兒媳留薄面,中饋夫人是誰都能噴糞的嗎?”叫着紅妝:“帶人去掌嘴,打到她再不敢說人閒話爲止,打完之後關到柴房裡餓三天,我估計是吃多了撐的。”
老太太一聲令下,屋裡的人人色各異。
李蘅遠沒心情看他們到底誰跟誰好了,只是覺得鬱郁而結的心情,終於有了那麼一丁點釋放。
李三郎還要求情,老太太話就說死了:“再得寸進尺,直接叫餘田翁過來把人領回去。”
紅妝帶人把餘氏拖到院子裡去行刑,餘氏的叫聲尖利悽慘,聽之頭皮發麻。
李慶續在之前就想隱退,如今真相大白,好似也沒有多高興,跟劉老太太告了罪,帶着母親出門去了。
顯然的,他也不想聽餘氏到底有多慘。
李蘅遠也興致缺缺起來,何況在她心中,餘氏這點懲罰,算不上罪有應得,因爲餘氏並不是要說閒話,她是壞。
李蘅遠也告了罪,跟着劉氏和李慶續出來。
三人前前後後過了老太太穿堂,突然一個黑影擋在李慶續和甄氏面前。
黑影頭上靠左一點的門樓上,有一個忽明忽暗的燈籠,黑影的臉被照的一會清晰一會詭異。
不過李蘅遠也看清楚了,臉頰無肉,目光沉穩,是刑雨。
見到刑雨,甄氏和李慶續一同給刑雨鞠了躬。
李慶續道:“今日讓刑叔叔受委屈了,我李慶續欠您一個大人情,來日刑叔叔一句話,我萬死不辭。”
這個時候和這種身份的人,確實李慶續出頭比較好。
刑雨邊看向李慶續:“大郎君不必多禮,小的給娘子帶來不少麻煩,小的應該做的。”
他拿出自己的難言之忍爲別人洗刷冤情,沒什麼事是應該做的。
李慶續搖着頭。
刑雨笑道:“都是小事,不提了,小的在此等候郎君和娘子,是一句,小的明日想回老家去,就不上工了。”
甄氏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道:“你老家哪裡還有人,你一直在我們家,你要回甄家?”
刑雨是甄翁收養長大的,他自己沒有家了,但是刑雨當年之所以作爲陪嫁過來,是因爲和甄大郎的妻子不和,甄大郎的妻子要給刑雨做媒,刑雨拒絕了,那婦人認爲刑雨不識擡舉。
刑雨沒說話,目光平和的看着甄氏。
甄氏驀然就紅了眼眶,刑雨如果呆不下李家,甄家也一樣,所以刑雨在找藉口,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去哪裡。
李蘅遠這時走道李慶續身邊道:“刑叔叔,你留下來,誰敢說你,我就打他,你是好人,好人爲什麼要走呢。”
刑雨對李蘅遠行了禮。
又看向甄氏:“對了娘子,您不必覺得愧疚,出來,是有人對,關乎人命,小的纔來,您要謝,就這些哪位郎君吧。”
甄氏李慶續李蘅遠面面相覷。
甄氏問道:“哪位郎君?他威脅你了嗎?”
刑雨搖頭:“沒有威脅,他派人給小的提了話而已,不過小的很感謝他,救人命的事嘛,至於郎君是誰,郎君派來的人沒說,就說有緣自然會知道。”
那人是誰?刑雨中招後是怎麼逃脫的?
甄氏和李慶續都面帶不解之色。
不過刑雨沒有解釋,拱手長揖:“郎君,娘子,你們多保重,小的告退。”
說完不等別人說話,轉身投入無邊的黑夜裡,背景瘦弱孤寂,如荒原上落單的小獸,可憐至極。
李蘅遠看着刑雨的灰色的長袍再也辨認不出來了,看向甄氏:“刑叔叔真的會離開嗎?再也看不見他了?”
甄氏道:“認識的人太多,他已經無法在范陽城立足了。”
李蘅遠聽了心下一片淒涼,刑雨看起來像四十歲,都這麼大年紀,背井離鄉他還能去哪裡?如何過活:“怎麼就不肯留下來呢?他是好人,誰不敬佩?”
李慶續憐愛的看着李蘅遠:“阿蘅越來越懂事了。”
甄氏的語氣十分淒涼:“人們不會因爲別人是好人就停止取笑,在有些人眼裡,只要有人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就是怪物,是笑話,女人怕不潔,男人怕不能,還有一些人,哪怕他們是善意的,可是硬要區分別人的不同,用強者的目光給予別人施捨,這些,都是刑雨受不了的,走吧,走了是解脫。”
甄氏和李慶續到了三房的院門前看向前方,李蘅遠要繼續走。
就要分道揚鑣,李慶續道:“我送母親,不然阿蘅隨我一起,一會大哥再送你。”
李蘅遠搖搖頭:“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對了,你院子裡死了人。”李慶續道:“這些事大哥是廢物,幫不上你忙。”
李蘅遠點頭:“我有方向。”
甄氏道:“你姨娘不會摻合這種事的,好好查,別冤枉了誰……”
蕭掩也這麼說,李蘅遠目送甄氏和李慶續離去,腦中突然一白,放眼望着四周,什麼都沒有了,好人被逼走,壞人躲在暗處,要去查誰?這滿心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