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站在廳裡等着,手攥着袖子,神色十分侷促。
李蘅遠從弱水院回來見到這樣的四嬸,心中犯嘀咕,別是來借錢的吧?
雖然說跟那邊在金錢上劃清了界限,可是尹氏真的要開口,她還真不好意思拒絕。
“四嬸,您怎麼過來了?”李蘅遠說話的時候心裡都惴惴的,富貴如她,也經不起四叔敗家。
尹氏未曾說話,臉先紅了,問道:“沒有打擾阿蘅吧?”
李蘅遠道:“我也沒什麼正經事。”
請尹氏坐下,桃子芝麻上了新鮮的葡萄漿液來。
李蘅遠請尹氏飲用,尹氏卻攥着晶瑩剔透的夜光杯子,手不住的顫抖。
李蘅遠不解:“四嬸,您是遇到什麼爲難的事了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尹氏差點哭出來,道:“阿蘅你不要怪四嬸,都是老太太的吩咐的,四嬸不得不來。”
李蘅遠如今已經不是那個點火就着的炮仗了,哪怕她知道只要跟阿婆有關的就沒好事,但還是微笑着問:“阿婆有什麼吩咐嗎?”
尹氏道:“是跟表公子的事,都是自家兄妹,你們二人鬧彆扭,老太太擔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讓誰來勸誰都不敢,話說四嬸不知道表公子哪裡得罪了阿蘅,但若是小事,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能過去就過去吧,畢竟你們兩個孩子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都在一起玩,突然間生分了,讓人覺得可惜。”
說客。
膽小如鼠的說客。
能叫何子聰表公子的舅母說客。
那確實如她所說,她是被逼迫而來的。
李蘅遠笑了一下:“可是四嬸真的不知都發生了什麼事?您具體的不知,老太太廂房躺了一個婢女您也不知?老太太廳堂起火了您也不知?三不知?”
如此一連串的詢問,怎能讓老實巴交的尹氏不侷促,喜怒形於色如李蘅遠,還被老太太深深傷害過,她竟然還當人家是草包來當說客。
“阿蘅。”尹氏聲帶哀求:“可是四嬸是真的沒辦法,你不要遷怒與我,不要生我的氣。”
李蘅遠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四嬸跟大伯母差了什麼?”
尹氏一愣。
李蘅遠道:“就差大伯母是中饋夫人,而四嬸不是?四嬸的家世比大伯母還好吧,您現在還有父母兄長照應,大伯母就只有一個老實巴交的大哥。”
尹氏的祖上做過武皇的中書舍人,父兄現在也是官吏,對她也頗爲照顧。
尹氏聽了李蘅遠的話臉有些白,低着頭:“阿蘅這是生嬸子的氣了?”
李蘅遠道:“不是氣,是大伯母怎麼不來?你差在哪裡就身不由己了?有誰把刀架在您脖子上了?”
“自己還口口聲聲說知道不該來,那你什麼意思?就因爲你知道了,就可以說了,我就不應該做出迴應?”
“告訴你,若是別人,阿蘅就不說這些話了,直接打出去。”
“阿蘅很不解四嬸,您到底在怕什麼?何子聰的事,是簡單的鬧彆扭嗎?他偷我婢女已屬事實,我不說下毒的事,免得別人說我誣陷他,可是在寧馨院放火,這宗沒人冤枉他了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品,難道四嬸想不出來嗎?雖是在李家長大的,自家女兒,可真是因爲自家兒女,做錯了事纔不能袒護,現在他一點懲罰都沒有,阿婆卻反過來要勸我,別人都沒臉來的事,您是如何說出口的,讓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稚氣未脫的女孩子言辭鋒利幹練,清脆如鈴的聲線中,夾着一抹冰冷。
尹氏羞愧的無地自容。
李蘅遠嘆息着搖頭:“所以我不知道四嬸到底是怕什麼,不止我這一件事,難道四嬸這些年來都不覺得委屈嗎?您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有親人撐腰,就算跟四叔和離也能再找,四叔還得付您三年贍養費用,您也還年輕,到底怕什麼,就非要聽從別的擺佈,將自己的尊嚴扔在地上讓人踩。”
尹氏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是來做說客的,預想到李蘅遠會不高興,但沒想到會反過來說她的事,好不好的她總歸是府裡的四夫人,是長輩。
卻一點面子也不留。
尹氏蒼白着臉而起,不告而別。
廳裡倏然靜下來,李蘅遠看着尹氏沒有動過的葡萄汁,舔了舔嘴脣,拿過來喝了。
桃子進來看了直搖頭,用擔憂的語氣道:“娘子真是心大,您直接說不會理會何子聰就好了,幹什麼非要數落四夫人一頓,讓四夫人難做人不說,還得罪人。”
李蘅遠笑容不到眼底,甚至微冷,道:“行她插手我的事,難道就不許我也抱抱不平?就是要把她們得罪光纔沒人敢惹我,若是我說的輕了,阿婆指不定還出什麼幺蛾子,這下我覺得她應該死心了。”
…………
劉老太太看着眼前哭腫了眼睛的兒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原本以爲尹氏老實,從來不得罪人,李蘅遠接待說客就算不高興,也不會表現的太明顯,誰知道,都給說哭了。
尹氏道:“阿孃,兒辜負了您的囑託……”接着又泣不成聲。
李蘅遠都數落了尹氏什麼,紅妝都打聽到了,劉老太太嘆息一聲,揮揮手:“行了,回去吧。”她也不願意看尹氏這哭哭啼啼的樣子。
尹氏今天到哪裡都不受待見,好像處處低人一等,再也承受不住,掩面疾奔而去。
劉老太太看了看,最後坐回到椅子上,自己不爭氣,她也沒什麼好勸的。
等再聽不到尹氏的哭聲了,座榻的屏風後走出一個少年:“阿婆,阿蘅不原諒孫兒怎麼辦?”
這少年聲音焦急,走到劉老太太面前跪坐下來,不是別人,正是在劉老太太這裡等消息的何子聰。
尹氏和劉來太太說的話他都聽見了,甄氏是絕對不會幫他說和的,別人李蘅遠根本不會聽,唯一有點臉面的尹氏卻別李蘅遠給罵了回來,這說明,他在李蘅遠哪裡是一點戲都沒有了。
“阿婆,孫兒真的要娶阿蘅,阿蘅若是一直不消氣,這婚事怎麼定?”
是劉老太太說慢慢來了的,可是看李蘅遠對待尹氏的態度就能知道,李蘅遠罵的不說尹氏,是在給她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