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掩捧着涼茶坐在胡凳上,聲音溫純,循循善誘的說着:“人總是這樣,在沒有遇見某些事情的時候,總是對那些事情不屑一顧,發表天真的看法,就比如說着嚴刑拷打,我在兒時的時候也覺得,不管是誰折磨我,如何懲罰我,我不想說的時候,就永遠都不會說,可是長大了之後,到過邢獄,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別說讓人往耳朵裡灌鐵水,就是他威脅我說要打我一鞭子,我也要招供了,你看看,你還在堅持什麼?”
他在跟正在受烙鐵之刑的龍九說話,龍九選擇不招,所以就被他帶了回來。
太守衙門的牢獄是一排排沒有窗的小格子房建成的,裡面冬冷夏熱,常年不見太陽,到處都是腐臭的氣息。
牆壁上一盞昏暗的油燈,不過足夠讓人看清眼前的視線了。
坐上的男子還是那麼的縱容自在,哪怕他因爲炎熱也將圓領的領口鬆散了些,可也不見一絲邋遢失禮,他總是那麼平靜如水,謙謙君子。
牢獄不和諧的背景在他背後都虛化了,他只喝水,別的什麼都不做,你的視線裡還是隻有他。
龍九從灼痛的感受中清醒過來,內心掙扎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給你提供任何線索的。”
坐上的少年還是沒有變化表情,他只是道:“那我就想不通了,你是在做什麼光彩的事?你有了不得的信念。”
龍九道:“若是今日不死你手,來日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不對,應該是你們,不光你自己的,你們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們。”
蕭掩搖頭道:“有恨意啊?可那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業,如果真的了不起,你們爲何做賊?可見卑鄙還是卑鄙,我不信你能挺得住的,是有人能捱得過酷刑,那是因爲他一身正氣,滿身傲骨,心中坦坦蕩蕩,他無所畏懼,你這個事業,不足以支撐你什麼都不說。”
龍九語氣不屑:“我龍九也是頂天地裡的男人,我不懂你說的什麼信念,反正我不會出賣兄弟。”
蕭掩道:“那就更好笑了,你知道你爲何會落入我的手裡嗎?你不出賣兄弟,可你的兄弟沒有把你當兄弟啊,如果我猜測的沒錯的話,你還不知道李三娘已經死了吧?”
龍九一瞪眼睛:“你胡說什麼?”
蕭掩道:“咱們之間,還胡說什麼,我抓你的時候,你沒有反抗,也沒有喊你冤枉,就是你也心知肚明,我知道你是什麼人,既然知道,你就應該相信我,你的落網,其實是我和別人共同挖下的陷阱,你不知道有人殺死了李三娘吧?屍體就在胡家院子裡的地窖裡,這幾天我們的人對你們瘋狂搜尋,他怕了,他怕我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所以纔會這樣魚死網破,但他心存僥倖,就想看一看屍體還在不在,他不能自己來,自己來了萬一被抓了怎麼辦?就得派人來,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不過是個替死鬼。”
龍九臉上的震驚比方纔受刑時還痛苦震驚:“你胡說的,二哥怎麼會騙我們?李三娘就在我們手上,她哪裡死了。”
蕭掩道:“是不是在你們手上,你自己想想好了,我只說事實,至於信不信……”他冷笑一聲喝起水來:“這屋子太熱了。”
牢房外嶽凌風和蕭乙守在外面,蕭乙喃喃道:“跟他說那麼多浪費脣舌,讓我捅他幾個窟窿,看他招還是不招?”
嶽凌風笑道:“先用感同身受的說法恐嚇,再侮辱別人的事業沒前途,再挑撥人家的兄弟感情,精神寄託全都崩潰了,你覺得這人還有什麼理由不招?用不着你捅幾個窟窿,蕭掩這叫殺人無形,不戰而屈人之兵,白跟了他那麼多年,就知道打打殺殺,學着點吧。”
蕭乙一挑眼皮,突然冷笑:“你什麼都懂,爲什麼蕭甲會死?若是郎君在,蕭甲不會死的。”
嶽凌風臉色一變,蕭甲的死,是他的失誤造成的,他脫不了干係,蕭掩可以回來之後都對蕭甲不聞不問,但是他不能不內疚。後低下頭沒再說話。
屋裡龍九已到了崩潰邊緣,一遍遍的跟蕭掩確認:“你是騙人的,你爲了讓我招供你騙人的。”
蕭掩道:“我不騙人的,從不騙人,騙的時候也不是騙,是哄騙,你又不是李蘅遠,我騙你做什麼?”
龍九理解不了蕭掩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被兄弟出賣了。
嚎啕大哭:“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說好了要死生不相互離棄。“
重兄弟情,有寧死不屈的意思,蕭掩越發確定,對方不是烏合之衆。
見時機差不多了,道:“你若是說實話,還有機會問問他,爲什麼不告訴你李三娘已經死了,如果他早說,你們肯定不會爲了錢還在城裡等着,早想法子跑了吧?兵分兩路,可是有一半的人都死了,還不知道爲什麼死,都把血債算到我頭上了,好吧,我倒是可以接,本來我就是官,你們是匪,但你甘心嗎?朝夕相處的兄弟,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就爲了這一個人的隱瞞,全沒了,你甘心嗎?”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一聲大吼,證明他情感的寄託已經崩潰,滿天的怨恨開始決堤往外發。
蕭掩輕笑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先從哪裡說起好呢?問題實在ji太多了,這樣吧,我有個家奴,叫做蕭甲的,他死在你們的人手上了,先告訴我,是誰殺了他……”
………………
嶽凌風來到蕭掩的門前,他是來看李蘅遠的。
從牢獄出來,他徵求蕭掩的意見,蕭掩同意了。
對於他的到來,李蘅遠十分興奮,說他是第一個來看他的,蕭掩不讓她出門。
其實若不是他自己猜中了,蕭掩也不會讓他來。
二人互相確認了下對方和朋友親密的人都平安無事,便提起蕭掩的計劃來。
嶽凌風跟李蘅遠說了蕭掩問刑的經過:“他第一個問題問的不是歹人的老窩在哪裡,也不是都有什麼人蔘與,更不是這些人的目的,他問誰殺了蕭甲,你說咱們是不是都誤會他了,其實對於蕭甲的死,他很難過,不過是不願意表達,但是要報仇的決心,是隱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