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醫院。8
陶麥其實是想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是否有好轉的跡象,但看趙醫生的表情,她稍稍高漲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趙醫生拍了拍陶麥放在桌面上的手,“再接再厲。”
陪伴在側的林啓輝微微用力握了握陶麥的肩,無言的安慰。
走出清瀾醫院時,陶麥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原本以爲她按時認真喝藥,她的身體就會好轉,誰知竟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槊。
走着走着,林啓輝的腳步忽地頓住,陶麥疑惑地停下來,擡眼間便看到程玲站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見到他們,臉上閃過意外,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啓輝,你們怎麼來醫院了?”程玲站至林啓輝面前,目光落在兒子的臉上,訴不盡的慈愛油然而生。
林啓輝沉默不語,陶麥也不知道說什麼,程玲不禁尷尬起來,見兩人神色如常不像生病的樣子,轉念一想,也不知怎的脫口而出:“是你陶麥,你還沒懷上?”因此纔來的醫院器。
程玲的話一出口,林啓輝的神色便難看起來,一把握住陶麥的手,理也不理程玲擡腳就走,程玲這才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忙追了上去,“啓輝,你聽我說……”
林啓輝忽地側首看她,挑着眉冷聲問:“聽你說?聽你說蘇佟是怎麼卑鄙無恥的?”
程玲臉色一白,雙手緊攥着包說不出話。
林啓輝一聲冷笑,“我真後悔當初爲他辦理保外就醫,不過……如果他再敢做出什麼傷害林家聲譽的事,我不介意再送他回去。”
程玲撐大眼,看着冰冷的林啓輝,林啓輝拉着陶麥轉過身就走,可擡眼卻看見了蘇柔遙,站在與他三步遠的地方,臉色蒼白,顯然是他剛剛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林啓輝眉目不動地拉着陶麥從她身邊走過,擦肩而過之時,他似乎聽見了一道怯怯的若有似無的聲音,低低的喚:“啓輝哥……”
好似多年以前,法院宣判蘇佟入獄的那一天,她站在林家老宅的外面,徹夜等他,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低低的,怯怯的,若有似無,聽着讓人無比心疼。
林啓輝腳步加快,幾步走出了清瀾醫院,身後忽然響起了追逐的腳步聲,輕盈中帶着急促,“啓輝哥……”是蘇柔遙,她站在他們身後衝着林啓輝大喊,“我找你不爲別的,只爲求你向黎蔓老師說說情,讓她不要封殺我,我真的很喜歡服裝設計。”
林啓輝的腳步滯主,陶麥看他一眼,猜他會不會心軟?畢竟蘇柔遙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十幾年的感情不比尋常。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林啓輝語氣淡淡,只有這八個字,卻輕而易舉扼殺蘇柔遙最後的希望。
蘇柔瑤不禁抖了一下,她瞪大眼望着眼前依舊俊朗如昔的男人,昔日對她的關懷和溫柔統統不見了,有的只是冷漠和疏離,用着冷淡的陌生的口腕毫不在意地說着話,對他那麼無足輕重,可對她,卻是唯一的光芒,唯一的希望。
而現在,他毫不猶豫地,殘忍地扼殺了她唯一的希望。
這還是那個曾經寵愛她的啓輝哥嗎?還是嗎?
陶麥看看傷心欲絕的蘇柔瑤,再看看冷漠至極的林啓輝,心裡有種訝然,想不到林啓輝如此言簡意賅地回絕了蘇柔遙。
“我們走。”林啓輝轉過頭,目光落在陶麥臉上,只一瞬,便變成了溫柔,這差距,瞎子都能感覺到。
蘇柔遙眼睜睜看着林啓輝牽着陶麥的手悠然離去,眼裡洶涌的淚終於痛苦地滑落,她緩緩坐了下來,就坐在地上,像個失去心愛的娃娃一般痛哭流涕。愛情,失敗了,事業,沒有了,就連親情,都被一分爲二,她看不到自己的路在哪裡?想不到自己該如何努力,悲傷、絕望、痛苦……啃噬着心尖,一波一波,海浪一般,席捲折磨她的神經。
“方先生,請等一等……”程玲的聲音忽地在周圍想起,淚光朦朧中,蘇柔遙猛地擡頭,迷濛的視線裡一下子便出現了方傾墨頎長的身影,溫潤如玉,從她身邊經過。
聽到程玲的叫喚,方傾墨停了下來,禮貌地側身看向朝他走過來的程玲,程玲疾步上前,問道:“方先生,美美今天有沒有來看您?”
方傾墨微微擰眉,這幾天蘇柔遙和廣恩美變着法子想要進他的病房,但都被他轟了出去,今天,廣恩美好像並沒來。
“今天她沒有來。”廣恩美那麼直接的人,如果來了不可能不來見他,是以,方傾墨十分確定。
程玲聞言臉色微微發白,蘇佟說美美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回家,也沒有打電話跟她聯繫,沒來方傾墨這裡,那她一個人腿腳又不方便,去了哪裡?
“那昨天她是什麼時候來看方先生的?”程玲又問。
方傾墨想了一下,“昨天上午十點鐘左右。”
上午,程玲心疼地皺眉,“方先生是不是又罵了她?”
方傾墨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玲,“難道程總要給女兒說媒?”
程玲想到美美的癡心,擡了擡頭說:“以我程氏所有的資產難道配不上方先生?”他一個小輩,她隨着衆人稱呼他一聲方先生,已經是給了極大的面子,難道他還真不識好歹?
方傾墨淡淡垂眸,輕聲道:“可惜我不喜歡。”只此一句,他便轉身離去。
蘇柔遙從頭到尾聽着他們的談話,方傾墨明明注意到她就坐在他的腳邊哭泣,可他連看她一眼都沒有,甚至連眼角餘光都吝嗇給予,這樣刻意的漠視,猶如一把利刃,生生凌遲着她的心。心口泛起尖銳的疼痛,那麼劇烈,讓她的胃都跟着一陣痙、攣。
什麼叫傷人於無形,就像方傾墨這樣的,真正的讓她愁腸百結,痛苦不堪。
再想到程玲說的話,是啊,廣恩美還有一個富人媽媽,至少一輩子不愁吃穿,至少讓她有資本到方傾墨面前,可她蘇柔遙有什麼?除了美貌,只有一個有案底的父親,其他的,她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遙遙,別哭了,去找美美吧。”程玲低頭看着臉帶淚痕的蘇柔遙,本來她們是一起來醫院看美美在不在這裡的,誰知竟不在。蘇柔遙心裡一疼,美美,美美,程玲和父親的眼裡現在只有她了,然,有再多的不忿她也不能表現出來了,止住了傷心,擦擦眼淚,她站了起來,“好。”
程玲和蘇柔遙分頭找廣恩美,但直到過了深夜凌晨也沒有找到廣恩美,也沒有她的消息。程玲急的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打電話給林啓輝。
彼時,林啓輝正摟着陶麥準備入睡,牀頭櫃上的手機冷不防響了起來,這麼晚了,睡意襲了上來,懶得去接,陶麥累的昏昏欲睡更不想去接,但鈴聲鍥而不捨地一直響,林啓輝只得伸臂摸了過去放在耳邊,不等他說話,一道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傳來:“啓輝,是……媽媽,美美……她失蹤了兩天了,我們找不到,你看你能不能幫忙找一下。”
聽着程玲吞吞吐吐的話,林啓輝的睡意漸漸的沒了,他一手依然摟着陶麥,身子卻坐了起來,沉聲道:“她沒了關我什麼事。”
程玲立刻沒了聲音,若有似無中,林啓輝似乎聽見了一聲嘆息,接着通話便斷了。
陶麥並未真正睡着,林啓輝離她又足夠近,所以通話內容她聽的很清楚,她轉了過身,清澈眼眸凝在林啓輝的臉上,他不是無情的人,原本對家庭更是有一種天生的責任感,這會兒聽見廣恩美出事,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畢竟,血濃於水,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血緣就是血緣。
“你不去找找看嗎?”陶麥低聲詢問。
林啓輝長睫微垂,眼下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眼裡的神色,只聽他淡淡的問:“你不介意?她曾經傷害過你。”
“我怎能不介意,但她現在不比以前,她沒了完整的雙腿,已經受到了老天的懲罰,我覺得冥冥之中早有註定,而她也是你的妹妹。”
林啓輝眼內平靜無波,可卻忍不住俯首用力親了親陶麥的額頭,手指溫柔的在她耳畔摩挲,“你這麼好,爲什麼我沒有早一點認識到?”
陶麥彎了彎眼睛,月牙形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撲閃着清亮迷人的光,林啓輝流連地再親一下猛地翻身下牀便開始換衣服。
“我跟你一起去?”陶麥坐起來認真的問。
林啓輝搖頭,換好衣服推陶麥睡下,“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的睡覺,等我回來,嗯?”
“哦——”不讓她跟着,陶麥有些意興闌珊。
林啓輝笑了一下,“不好好休息,小心明天又起不來牀。”他意有所指,嚇得陶麥立刻乖乖地躺好,看着他走了出去。
林啓輝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開門關門聲響起,緊接着是汽車引擎,陶麥望着頭頂的水晶吊燈,說不出的心安,這個人,這麼好,這麼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