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誤會,竟傷了他

過了一會兒,百里鳶漂亮的小腦袋瓜上,都被刺入了那種銀針,遠遠地望去,很是可怖!隨着時間的推進,廖大夫的臉上,汗珠一滴滴地滴落!

他墊了一塊絲絹去把脈。

沒錯啊!

還是剛纔的脈象,什麼都沒有變,如果用這個方法,應該很快就能讓公主醒來纔對!怎麼、怎麼會!

汗水越來越多,他用袖子擦着臉。

聞人千絕倒是很悠閒地站着,渾身透着一股的慵懶範兒,宛如睥睨天下的女王,正用着一種略帶好笑的目光看着他。

七殿下的雙重毒,無癡的禁咒,算這個男人倒黴!

他只能探出一種毒,卻發現不了另外一重毒和加在百里鳶身上的禁咒。

過了一會兒,廖大夫自己走裡面走出來,面色慘白,連手心中都是汗水,那些銀針已經被如數拔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盒子當中。

“公主……沒有醒來……”

他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是顫抖的!

耶律修的性子,他聽說過,辦好了事情自然是萬分獎賞,可……一旦辦不好事情……也一定會有可怕的懲罰!

難道說,公主真的是油盡燈枯?如果真的是那種毒物,自己的方法是一定可以將人喚醒的啊?

他還想着呢。

只聽耶律修的聲音冷然如同刀子,刀刀剮在了他的心上:“皇上,公主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回去阿修會好好懲治身邊的大夫,給公主一個交待!等阿修回國後,若是遇到了好的大夫,也一定送到大胤來!”

耶律修極爲會場面上的事情。

就算自己一敗塗地,也一定會維持着自己的王者風範!

這樣的對手,讓人敬重!

聞人千絕雙手插兜,眸子裡幾分的玩味,七殿下則始終沒有開口,暗夜般的眸中似乎閃爍不定,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聞人千絕眉頭一皺,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爲何從他的身上,反而能感覺到的是不好的情緒?

莫非,還有別的事情?

皇上最後大度地放掉了廖大夫,同意交給耶律修處理,耶律修也送上了雲豐的珍奇藥材,給公主用。

皇上跟耶律修一起出了門,衆人送了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不幾個人。

聞人千絕也慵懶地走了過去,將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扶了起來,她忠心無比,就連百里鳶跟他們出去夜遊的晚上,都是這個丫鬟冒着天下之大不韙,穿着百里鳶的衣服窩在牀上裝暈。

“謝千絕姑娘。”

此刻握住她的手,仍然能感覺是冰冷發抖的。

聞人千絕淡笑:“不要緊,你下去喝點水壓壓驚吧。”她整個人透着一股子的帥氣凜冽味道,讓小丫鬟一時都看癡了,反應過來之後才道謝走掉。

“七殿下,可是有什麼事?”

聞人千絕見小丫鬟走了,才揚眸對百里夙夜道。

紅衣毒尊究竟是誰,不用她介紹,想必百里夙夜也能猜得出來,聰明人之間,不必廢話太多。

“讓他走。”百里夙夜淡淡開口,極具磁性的聲音彷彿是化開在了空氣中。

無癡沒了骨頭一般地窩在椅子當中,聽到百里夙夜的話當即炸毛:“走就走,以爲我稀罕待在這裡?千絕,我們一起離開這個什麼破皇宮!”

“不是皇宮。”百里夙夜的聲音很冷,眼眸中,透着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離開京城附近,現在。”

他公然下了逐客令?

聞人千絕摸不準他的意思,眼睛一眯,再看着他的神色,仍舊是入骨的矜貴。

爲何……突然對無癡這麼反感。

這幾天,不是跟她好好的嘛?無癡對她來說,就像是親弟弟一般。若真對她好,爲何不能接受她的親人?

聞人千絕沒有多說,只是拉起了無癡的手臂:“我們走。”

眼前人影一晃,便被一個高山般的身影擋住了,玄色的衣衫近在咫尺,聞人千絕卻只想狠狠地給他一拳!

“還有事麼七殿下?”聞人千絕揚眸,語氣冰冷刺骨:“我已經要帶他走了。”

“你,不能走。”

百里夙夜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上古樂器的聲音錚然而鳴,只能讓人臣服!

聞人千絕氣不打一處來!

她特麼的何嘗被人這麼鎖住過,這幾天在這破皇宮裡受的窩囊氣還少嗎?雖然她就是喜歡看別人煩死她,又弄不死她的樣子……

但,不知道爲什麼。

每一次,被七殿下這麼對待的時候,她都會突然間失去自己的冷靜和理智!

“七殿下,麻煩你讓開。”

聞人千絕的聲音是同樣的冰冷徹骨,她沒在看開玩笑,這個男人對她的忽冷忽熱,她受夠了!

大概就像是第一次他說自己是他的獵物一般。

這麼久以來,她對這個男人來說,就是漫長人生中尤其無聊的一個玩物而已!

聽出了小女人語氣當中的不耐

,百里夙夜微微挑了眉,好看的眉峰讓人心動不已,聞人千絕卻沒有心情欣賞。

下頦驟然被人捏住了。

溫熱的氣息拂在了她的臉頰,百里夙夜的聲音帶了挑釁:“如果,我不呢?”

聞人千絕心緒煩亂,不喜歡他這樣靠近,當她是個予取予求的寵物。

就算是個寵物,她也是刺蝟,不爽就炸刺,惹我我就咬你的那種!聞人千絕唰地拔出了自己的古刀,冷靜的眸子宛如極北的星辰:“那我就只能自己開道了。”

無癡見兩人劍拔弩張,根本就沒有插話的餘地。

而百里夙夜的眸子驟然黑暗了下來,彷彿星辰隕落,大地歷劫,讓聞人千絕的心跟着瞬間沉到了谷底。

“你再說一遍。”

下頦上的手,力道在加重。

聞人千絕冰寒的眸子直視着百里夙夜,冷冷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的痞氣:“怎麼?七殿下聽不得我說這種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不喜歡,那就鬆手!”

百里夙夜沒動。

那一剎那,聞人千絕閉了閉眼,心裡忽然就是一沉,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揮刀……

刀鋒在接觸到捏着自己下頦的手指時,仍舊沒停……入肉,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然而,在古刀切入百里夙夜手指的那一刻!

忽然就停下了。

血,順着古刀,滑落到了聞人千絕的手上。

那麼的熱,燙手!跟他整個人的冰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女人,你爲了他,用刀對我。”百里夙夜的絕美容顏邪肆無比,他在笑,散漫而慵懶地鬆開了手指,滿眼瀰漫的,都是那種妖異的顏色……

琉璃般的璀璨。

讓人移不開眼的好看……

他就那麼散漫地鬆開手指,彷彿扔掉什麼不再想要的玩具那般,笑意擴大,彷彿彼岸花盛開,極致絢爛,美麗成了妖孽。

他說:“很好。”

聲音迴盪在聞人千絕的耳邊,彷彿是催命的混音。

那雙彷彿玉雕般的手已經擡起,只要落下,聞人千絕會立刻命喪於此!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落下來的瞬間似乎從她的臉頰滑落。

卻沒有觸碰到她分毫。

隨後,百里夙夜已經轉身:“紅葉跟我關係。你知道的。”丟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人走了。

咣噹,古刀無力地垂在地面。聞人千絕拄着古刀,刀鋒般的眉眼中,瞪視着離開的背影,滿目倔強。

每次都要把她逼成這樣。七殿下覺得很好玩嗎?

“紅葉跟我關係。你知道的。”

這句話還散發着餘溫。聞人千絕腦子中迅速地走了幾遍,忽然明白了!

心口瞬間像是炸裂般的疼!

百里夙夜無法直接說,剛纔在皇上的面前,無癡雖然沒有在性格上露出什麼馬腳,但!紅葉當年就算是易容了,改名叫了什麼紅衣毒尊,那也是跟百里夙夜結緣的時候!

兩個人的關係很好。

如今紅衣毒尊驀然出現,卻在剛剛整個診脈的過程中,沒有跟百里夙夜說任何的話!

皇上那邊,肯定已經懷疑了!

所以七殿下讓他們現在就走,立刻!皇上此刻去送了耶律修離開,順便商談着百里鳶婚事的問題,一旦解決之後,會立刻回來調查無癡的身份!

瞞,是瞞不了多久的。

除非無癡從此消失不見!

聞人千絕拄着刀,眉目如刀鋒一般,痞氣的眸子中多了前所未有的嚴肅:“無癡,回去找葉秦風。立刻!路上別讓人跟蹤了。回去後告訴他,你已經被皇宮注意到了,讓他立刻帶你走。”

無癡對於眼前的一切還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聞人千絕的衣服:“千絕,我們一起走。”

少年的手指白皙好看,長大了肯定是個禍水秧子。

可聞人千絕只能抽出自己的袖子,乾脆利落:“走!現在!”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一刻,她便如高高在上的女王,瘦削的身形,硬是撐住了一片天!

無癡神情一滯,鬆開了自己的手,咧嘴一笑,脣紅齒白,極盡哀傷:“你不要我了?”

明明來不及解釋。可無癡的神情讓聞人千絕不由得一痛。

一個是這樣,另一個也是這樣。

她明明以前從來不被所謂的感情牽絆的,如今……卻生生被卷在了裡面。

“正因爲要你,纔要你先遠遠地逃開。等你有一天強大了,自然會重新回到這裡。到時候,我們自然會相見。你懂嗎!”

聞人千絕冷聲斥責!

將無癡一震。

那邊,已經傳來了別人的說話聲音,似乎是皇上一行人,重新折回了。只要再耽誤一會兒,無癡就別想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無癡點點頭:“我知道了。”竟然扭頭就走。

大紅色的絕世身影,在門外消失了……

番外一:黃金 1

一、

江南的四月,榴花已燒得火紅。

裴書生家的院中就有那麼一株,每到這個時節,整個樹冠都雲霞烈火一般,生生讓人挪不開眼。

想當初江湖俠女白盛落初到江南,也正是這個時候。

彼時裴遠歌在街邊擺個小攤子,一手丹青山水畫得煞是漂亮。也並不是沒有才氣,不知怎地自暴自棄從不肯考取功名。若有人問起,當即把純白的摺扇一搖,說道高官厚祿也無非如此。久了衆人也明白了,此人目光短淺胸無大志。

白盛落傾慕裴遠歌一身傲骨,心生情愫。索性退出江湖,與其結爲連理。後來裴書生攜新結親的愛妻出遊至此,也是看中這個榴樹,兼着偏愛此地幽靜,兩下里一合計,索性把家定在了這裡。

“爹爹,然後呢?”

“然後在這個家裡有了你呀。”男人笑着,伸手輕輕撫摸兒子的腦袋。

屋裡走出個婦人,容長臉蛋,面目頗爲清秀。衣着雖樸素,掩不住那一股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見院中父子的情景,忍不住嗔道:“偏你慣着他!”

書生揹着箱子正要出去擺攤,聽到妻子不滿,回頭哄道:“纔多大的孩子,要教也嫌太早了些。落娘你又何必對他如此嚴苛。”

“雲兒可七歲了,又是個男孩子,再不教豈不晚了?”

“咳咳,”書生無奈:“罷了,嚴加管教也是好事,我先出去了。”

見爹爹已經走了,裴雲也不敢再多言。落娘道:“昨兒教的招式可都記住了?”裴雲連忙點頭:“記住了!”落娘臉色緩和了一些:“耍一遍給我看看。”

裴雲忌憚孃親,早把招式練得滾瓜熟練。此時一招一式地耍來,雖然幼稚卻也虎虎生威。

落娘正要指點,忽然感覺旁邊有人窺伺,仔細看過去,草葉裡只是一片風聲,並無異動。

孩子看見孃親面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孩兒可是練錯了?”

“沒。”落娘摟過孩子,往屋裡走去:“今兒就練到這兒。你先回屋,娘有事要出去一趟,在我回來前不準離開家。”眼見孩子進屋,落娘匆匆離開。

裴雲在孃親的管教下,白天習武,夜裡跟爹爹讀書,極少有機會出去遊玩。正值仲春時節,小孩子的心裡早就心癢難耐,落娘前腳離開,他後腳就衝到街上去遊玩。

“喲,這不是雲哥兒嗎?今天怎麼得空出來玩?”賣糖葫蘆的麻生經常在裴書生的攤子旁邊做生意,認識裴雲。

裴雲被唬了一跳:“麻生哥,千萬別告訴我爹,我偷偷溜出來的。”

麻生會意,從垛子上摘下一串糖葫蘆遞給裴雲:“知道了。這個拿着吃吧,別往西街去,小心碰見你爹。”

裴雲接過糖葫蘆,道了聲謝就跑遠了。

麻生的糖葫蘆做得好吃,遠近聞名。晶亮的糖衣裹着通紅的果兒,一口咬下去,脆響酸甜。裴雲東瞅瞅西看看,啃得正高興呢,忽然有人拍他:“小孩,跟你打聽個事兒。”

來人長得五大三粗,面色作黃,咧開嘴露出一口壞掉的牙:“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叫白盛落的女人?”

“當然知道,”裴雲一聽來勁兒了:“那是我娘。”

“是嘛。”漢子哈哈一笑:“我姓張,找你娘有點急事。能告訴我你家住哪麼?”

裴雲有點猶豫:“那你可別告訴我娘是在街上碰到我的。娘不讓我出來玩。”見漢子點頭才道:“街東門口有棵榴樹的就是我家了,我爹我娘都不在家,我領你去吧。”

漢子笑着點頭,撮脣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邊走邊問:“你爹去哪了?”

“我爹在西街擺攤呀,賣書畫的裴書生攤子,挺有名的。哎,你剛纔吹的口哨真特別,有時間教教我好不好?”裴雲心滿意足地嚼了最後一顆糖葫蘆,棍子隨手一甩。

“行啊,如果到時候你還有興趣。”漢子跟在裴雲後面,面色陰沉。

二、

站在瀑布旁邊練劍的時候,忽然想起師父。

我的師父,他叫夙夜。

而我,叫清明。曾幾何時,還有人叫過我:裴雲。

師父他常常長久地坐在那個瀑布下,水流衝擊下來,沖刷他的全身。彼時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看着他的面目在水流中模糊成一團青玉色。靜默如佛。

我也曾經偷偷一個人跑到後山去試過,衝擊使我的屏息變得薄弱得可笑。壓力灌在頭上讓我心生膽怯。我禁不住而呼吸,嗆得鼻子和嘴裡全是水。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看起來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師父有很多習慣是我做不到的。比如仙風道骨的樣子。

我的左腿在幼年時受過傷,裡面嵌着一塊鐵板。走路時腿不能打彎,就是拖着這樣一條腿跟隨師父遊蕩過很多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十年。十年裡師父撿過很多孤兒,撿多了就慢慢安定下來,教這些孤兒習武讀書,我理所當然地成爲大師兄。

“大師兄,快點,比武快開始了!”小

師弟匆忙跑過來喊我。我收了劍,跟上小師弟往練武場去。今天是每三月一次的比武日期,師父用這個來檢驗我們習武的程度。

趕到練武場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師父坐在堂上,輕呷一口茶水,看着下面的比武,眉目平靜。

我縮在一角,儘量不被衆人看到。按照規矩,整場比武下來贏的那個人纔有資格跟大師兄一較高下。我跟隨師父的時間最長,學到的東西最多,然而也是最沒有出息的那一個。

一聲歡呼,最終的勝利者誕生,二師弟帶着傲人的微笑重新走到場上來,我握緊劍,從角落裡出去。衆目睽睽之下,小師弟喊下“比武開始”。

耳際聽到師弟們在小聲議論着什麼,不斷有“跛子”的聲音傳來,帶着不滿和蔑視。我面上作燒,強自鎮定着拔出劍。如水的劍鋒溫柔卻凜冽,是師父從前用過的劍,一出鞘就聚集了衆人的目光。

二師弟一出手就是凌厲的攻勢,我舉劍去擋,勉強撐住。漂亮的招數爲二師弟贏來了驚歎,而我在混亂中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平時所學。沒過幾招,劍就被打落在地。練武場爆發驚人的喝彩,在小師弟宣佈勝利者的聲音中,我默默屈身去撿落地的劍。

早春的天氣還是冷的。夜色清涼,我穿着厚重的袍子穿過月露門,腳踏在新長的草芽和腐敗的枯物上,發出細密柔軟的聲音。

師父房間還有亮光,我輕輕敲門。

“進來吧。”

推門而入,師父正坐在桌邊看書,一燈如豆,手中的書卷看起來也發黃了。

“師父。”我叫了一聲,師父沒有答話,也沒有看我。我有點躊躇接下來的話到底還要不要說,站着思量了好一會兒,屋裡靜得只能聽見油花剝落的畢剝聲。

“師父,”我又叫一聲,把手中的長劍放在案臺上。“我想來想去,您還是另找承接師門的人吧。”師父的這把劍是在幾天前給我的,同時宣佈我成爲師門的繼承人。然而在白天的比武中,它從我手中被人打落了。其實這並不意外,因爲我根本從來沒有贏過。

這個男人坐在桌邊,一如往常的靜默,不時翻一頁書。我侷促着、忐忑着,等待着他給我一些回答。心裡閃過許多個念頭。來到這兒不是想爲白天的事掙回點臉面,也不是想讓師父教給我什麼絕招,師父會的,基本都已經教給我了。是我自己學了那麼多東西依然一無是處。末了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承擔這麼大的責任,比我配得上的人太多太多。

“清明。”書翻到最後一頁時,已近午夜。師父放下書問我:“今日是三月多少了?”

我愣一下,回答道:“三月初八。”

“唔,快到日子了。”他的神情變得縹緲:“明天收拾東西,跟我去掃墓。”

正答應着退出。又聽師父道:“劍拿走。”我不敢違抗師命,跑過去拿了劍退出門,聽到師父波瀾不驚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清明,那不過是一把劍而已。”

三、

落娘進門的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幕臉色驟變:“放開我兒子!”

十幾個男人見到落娘都是臉上一喜,架在裴雲細嫩脖子上的刀可不曾鬆了。黃臉漢子聞言從廚房出來,手裡拿着一小塊燒肉丟進嘴裡:“徐女俠,小日子過得不錯呀?”

落娘屏息,她認得那肉,是她的拿手好菜,早上家人吃剩下放在廚房的。她也認得那人:“章銓護?你來這兒做什麼?”

章銓護嘿然一笑:“我來幹什麼你會不知道?看來你真是專心相夫教子,江湖上的事情一點不過問了。”

落娘不耐煩地皺眉:“廢話少說。我與你沒有過瓜葛,你來我家綁了我兒子到底想幹什麼?”

章銓護用手摳摳牙:“前段時間聞人家山莊被人蕩平了,大家都撲進去想分杯羹。結果你猜怎麼着?除了一點古董玉器什麼都沒撈着,聞人家山莊是以儲備了大量黃金而出名的,老子連黃金的影子都沒瞧見。”

聽到聞人家山莊被蕩平,落娘臉上失去血色,急急問道:“爹和千絕呢?”

“你說的是聞人家三小姐吧?當然跟山莊一起死了。”

落娘眼前一黑,幾乎暈倒。章銓護接着道:“白女俠,江湖上傳言黃金被埋在一個地方,開啓那個地方需要一把鑰匙,叫做黃金符的,符上刻着黃金的地址。你是聞人千絕的結拜姐姐,又是聞人老爺的認下的乾女兒。那東西,莫不是在你這裡?”

落娘冷起臉:“我沒聽說過這種東西,那都是無稽的傳言,真正的東西怕早讓滅莊的人拿走了。”

章銓護也不爭辯,對身邊的男人道:“把咱們白女俠的心上人帶過來。”男人從廚房裡又拖出一個人來,五花大綁,嘴裡塞着抹布。雖然狼狽還神色如常,正是早上去擺攤了的裴書生。

“怎麼樣?女俠現在是不是能發善心告訴我們黃金符在哪?”

裴書生看着愛妻,眼裡盡是平靜。落娘咬牙:“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們胡攪蠻纏也沒用。”

章銓護回頭打了裴雲一耳光,扯掉他嘴裡的布,裴雲哇地一聲哭出來:“娘,救我!”

番外一:黃金 2

落娘心疼愛子,顧不得手上沒有兵刃,直接動手攻向拿刀指着兒子的人。一時十幾個男人同時出手與落娘鬥在一處。

落娘劈手奪過一把刀,先砍斷了綁住裴雲的繩子:“快跑!”轉身擋住一輪攻擊。裴雲嚇得腿軟,踉踉蹌蹌地往外跑,還沒到門口就被章銓護抓住:“小崽子往哪去?剛纔不還說要跟我學吹口哨嗎?”

“你放開我!放開我!”裴雲盡力踢打,終究敵不過習武的男人。

章銓護拎着裴雲高喊:“白盛落住手,否則我就殺了你兒子!”

落娘忖度他沒得到黃金符不敢冒然動手殺人,手下就沒停。只聽裴雲一聲淒厲的慘叫,落娘心驚回頭,一剎那的功夫被幾個男人擒住。

刀背在裴雲的脖子劃過,痕跡都沒留下。

男人們拿出準備好的繩子把落娘也捆了個嚴實。見兒子沒受一點傷,她又喜又怒。喜的是孩子還安好,怒的是沒想到身爲男孩,竟如此不禁嚇,動輒大喊大叫。

章銓護把裴雲扔給別人看管,危險地眯起眼:“白盛落,我不是來這兒陪你們一家三口玩樂的。問你最後一次,若還不肯說,今日就是你們一家去見聞人千絕的日子。”

他揮揮手,着人上前把裴遠歌口裡的抹布拿掉。“裴書生,好好規勸你妻子。你也不想就這麼過完一生吧?”

落娘看着裴書生,試圖說點什麼:“我……”

裴書生笑笑,溫言道:“回頭你可以多做點燒肉,我這麼窮,第一次見你妹妹只能帶的起這樣的見面禮了。”

淚水從眼裡滾落,眼眶還是熱的,落娘回頭對章銓護厲聲道:“我不知道。”

章銓護氣急反笑:“好!好個伉儷情深啊!那我就做次善人成全你們!”親自拿刀走過去,正要劈下,只聽裴雲大喊:“不許你殺我爹孃!”

四、

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上路了。

師父交待好家裡的事宜,只帶我一人出行。我從未聽師父提起他的哪位親人,也從沒有過掃墓的習慣,去掃的是誰的墓,又爲何偏偏帶上我獨自來。一肚子的疑問我沒有開口尋求答案。從來我都是一個沉默的徒弟,跟隨師父的腳步,學習師父的習慣,總希冀有一天,可以成爲他那個樣子。

師父極少說話,我也極少,旅途變得有點沉悶,更多的時間我們都在注意沿路的風景。行程是向南的,越走越溼潤,天氣也逐漸變熱。

師父功力深厚,灰塵不沾身,青玉色的袍子許久不換仍是嶄新的。我則須在有水的時候抓住機遇洗衣。租馬也好,走路也好,剛開始的幾日風沙大,總是弄得狼狽不堪。半個月左右,我們趕到了一處山腰,極隱蔽的一個背風面有三處荒墳。墓碑被藤類植物覆蓋。

此時已經是江南的三月末,荒墳上的草長得青蔥翠綠,零星的野花點綴其間。天陰得像能滴出水來,師父點着幾個火摺子扔在荒墳上,溼氣挾裹着濃煙呼啦啦地涌出一大片。我縱然躲着煙氣,還是被嗆得鼻涕眼淚直流。看着大股的黑煙衝上天去,簡直要跟陰鬱的天空連成一片。而師父就站在那三座荒墳前,一動不動,仿若雕像般。

折騰了小半日,野草才被燒得差不多。天也終於忍不住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空氣變得潮溼陰冷。我凍得瑟瑟發抖踩滅那些餘燼,過去站在師父的身邊。

“清明,今兒是什麼日子?”師父驀地開口。

連日的趕路疲憊不堪,我早已忘記計算日子。仔細算了算纔回答:“師父,今天是清明節。”

“日子正好。”師父不溫不火地說:“清明,去給這兩座墳跪下磕頭。”

綿密的雨絲下得緊了些,滴進眼裡,糊了眼前的景物。我看不清墓碑上的字,還是遵照師父的囑咐去給左邊兩座墳跪下,分別磕了三個頭。

擡頭用沒沾泥的手背抹去眼裡的水,方看清兩塊墓碑上分別刻的是“何徐氏落娘之墓”和“裴遠歌之墓”。一時如鯁在喉。

這段記憶我從不願記起,也不願詢問這兩座墓的方位。從那天早上醒來,有個人跟我說“從今以後你叫清明”開始,我一直試圖披着“清明”的外衣活下去,試圖用這十年去忘記那雙怒睜的杏眼,忘記每個“昨晚”做的噩夢。

師父拍拍我肩,遞給我一個水袋。我接過灌了一大口,裡面是黃酒,帶點藥味可以驅除寒氣。師父回到最右邊的墳前,拂去上面的草灰,站着看了一小會兒,然後坐在地上閉目靜思。我走過去看了一眼,墓碑上刻的是:“聞人三小姐千絕之墓”。下面的立碑人是“夙夜”。

聞人千絕,在記憶中不能忘掉的名諱之一,是孃的結拜妹妹。夙夜則是我的師父。

我忽然發現自己從來不瞭解師父的過往,在我印象中好像他一出生就是這樣仙風道骨的

樣子,白玉雕成的,可望而不可及。師父仍然很年輕,而立之年剛過一半,再年輕的人也是有“過去”的,可是在我之前關於師父的事情我竟一無所知。

小雨還在下,鑽進衣服的縫隙中一絲聲音也無。墓碑在雨水的溼潤下點染了更深的一層顏色。在師父的睫毛被雨水打透時,他睜開眼睛對我說:“清明,我們該回去了。”

從山腰下去,天已漸漸放晴。馬栓在山腳下着人看着。師父沒有在這留宿,上了馬直接踏上回程。

臨走時我回了頭,看到山腳處有樹榴花已經開始泛紅了。

五、

“你說不許殺你爹孃?”

手下人把裴雲帶過來,放在章銓護面前。裴雲邊哭邊罵:“你殺我爹孃我就殺了你。”衆人聞言都鬨笑起來。

章銓護卻來了興致:“不是你把我帶回家的嗎?不也是你把自己老爹所在的地方告訴我的嗎?怎麼現在還反悔了呢?”

裴雲哭得幾乎岔氣:“你騙我,你說找我娘有很重要的事我才告訴你的。”

“我可沒騙你,天下沒有比大把大把的黃金還重要的了。”

裴雲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乾哭,滿嘴的“不許不許”。

章銓護道:“要不這樣,你給我點好處我就不殺你爹孃?”

裴雲這回不哭了,眼睛一亮:“真的?”見對方肯定了,立即承諾:“我把我的小木馬給你,把我的木珠子也給你。”

章銓護假裝爲難:“這可不夠,如果你沒有什麼別的。我可要殺你爹孃了。”裴雲聞言小嘴一扁,又哭道:“我沒有別的了,我把所有東西都給你了。”

章銓護提刀走到裴遠歌面前,對裴雲道:“你還有別的,聽說你們家最值錢的就是骨氣了。你給我磕幾個頭,把‘骨氣’送給我,我就不殺你爹孃。”

“雲兒,”裴書生厲色對兒子道:“爹教過你,男兒膝下有黃金。”

章銓護踢倒裴遠歌,一腳踩在他臉上:“我跟你兒子說話,你給我閉嘴,再廢話一刀殺了你。”

“別殺我爹別殺我爹。”裴雲在極度的恐懼下腿都哆嗦,兩腿一軟慌忙跪下來。“我給你磕頭。”

“雲兒!”落娘和裴遠歌同時厲聲大喊。然而那一個重重的頭還是磕下了。接下來又是一個,稚嫩的額頭敲在地面上,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咚咚咚連磕了三個,裴雲驚魂未定擡起頭來:“能放過我爹孃了麼?”

“能。”章銓護哈哈大笑爽快地答應下來,然後一刀落下。裴遠歌的頭滾落在裴雲腳邊,鮮血濺了一臉,驚魂未定的神情來不及改變就被與血一起凝固在臉上。章銓護沾血的刀又提到了落孃的脖頸上,落娘一雙杏眼瞪着,滿含着厭惡、失望、不甘,怒視裴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逆子。”

又是一臉熱血,和爹已經冷掉的混合在一起。孃的眼睛還是那樣瞪着,對着他,生生要在他臉上穿出個洞來。

“小崽子,跟你爹孃一起去吧。”章銓護一步步走進,裴雲連站起來的勇氣也沒有,一直跪在原地,看雪亮的刀鋒逼近。“你爹孃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孩子,我看着都替他們窩火,不如把你這兩條腿砍了,將來你到了地下也跟爹孃有個交待。”刀鋒掃過來時,裴雲愣愣看着。

忽地一陣大力將他拖開,饒是如此左腿膝蓋還是被刀鋒傷到。裴雲呆滯地轉頭,只看到一片白色的袍角,飄然若天上的仙人,與周圍的一切有云泥之別。

那仙人看到他膝蓋上的傷,淡淡嘆了聲:“可惜了。”這也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下一刻意識渙散,失去知覺。

再醒來是在一個陰暗的屋子裡。他睜開眼睛,腦中一片空蕩蕩的茫然,只能感到左腿膝蓋火辣辣地疼。

有個老頭端着一碗藥過來,見他睜着眼睛就把碗放在旁邊:“醒了就自己喝!”他不認識這個長相詭異的老人,但並沒有違抗的想法,拖着疼痛的腿下牀才發現左腿不能打彎,直愣愣地試了好久,終於還是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喝藥。

苦澀難言的藥湯灌入喉裡,聽見老人說:“你的膝蓋受傷了,被我植入了鐵板,這樣你以後還能走路,不至於當個殘廢。”後來他在遊歷的時候慢慢知道,這個老人叫“鬼手”,精擅奇技淫巧。

他喝掉藥湯,問老人:“救我的仙人在哪裡?”

老人一撇嘴:“在門口。”

他拖着腿蹭到屋外,見到仙人站在門邊看雨。淋淋漓漓,淅淅瀝瀝,整個天地都是潮潮溼溼的。一切景物都被雨霧遮得不真實,只有門邊的杏花愈發冷豔。他不知如何開口,便一直在那裡站着。

仙人轉過頭來看他,面如溫玉,眼神清冷。“你醒在清明節,從今以後你就叫清明。我是夙夜,你的師父。”

番外一:黃金 3

六、

在我印象裡,師父似乎永遠都是靜的,哪怕是在飛奔的馬上,或者教我習武時。明明極快的動作在腦子裡被無限延伸。

我在晚上拿出師父的劍來,點盞油燈,一遍一遍地擦拭鋒刃。從那次掃墓回來後莫名地多了這個習慣。手中的布巾抹過劍尖,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不一會兒窗外就能看到火把到處亮了起來。

我把劍收回鞘裡,走出房門,發現很多不認識的人。有師弟慌忙跑過來撞到我,才大喊:“師兄,有人綁了師父!”轟的一下,我懵了,直往大堂跑去。

衆多師弟都已經站在那裡,許多黑衣人把師父圈圍在大堂中央。師父坐在慣常的椅子裡,脣色泛紫,沒有過多的表情。能看得出師父異常虛弱,是中毒的徵兆。

有人在堂前走來走去,掃視着下面的人:“把裴雲給我交出來,要不誰也別想活着出去。”過黃的臉,牙爛得不剩幾顆了。這張臉已經老去,但我大概永生永世不會忘,章銓護。我在心裡默默咀嚼這個名字。

二師弟率先叫到:“江湖人耍什麼陰謀詭計,師父若沒中你們的陰招如今就沒有你說話的餘地!我們這兒沒有叫裴雲的人,識相的就快放開我們師父!”我沒敢走到師弟中間去,在樹後匿着,說話間心裡換了好幾個盤算,最終還是想看看情形再作決定。

章銓護把耳朵對着堂下:“你說什麼?你師父?你們知道他叫什麼嗎就認他當師父。哈哈,老子今兒心情好不妨告訴你們,夙夜夙夜,根本就不是真有的人,他叫百里夙夜。我找了他十年,沒想到他隱姓埋名生活在這個鬼地方。正因爲打不過他我才下毒。比起陰招,我比他可差多了。當年聞人山莊滅門慘案就是多虧了你們這位道貌岸然的師父做內應。他利用聞人三小姐對自己的仰慕得到了最詳實的消息。”

百里夙夜。遊歷時我曾很多次聽過這個名字,人們談論起他時總是有場激烈的爭論。有人說他狼心狗肺,對不起聞人三小姐;有人說他在滅莊慘案之前是多麼令人無法直視的後起之秀。每次遇到這種爭論,師父與平時沒有兩樣的,淡然從那些人身邊走過。聞人山莊的事情太遙遠了,我瞧見知道的師弟們露出驚愕的表情,不知道的一臉茫然。

二師弟震驚的表情很快斂去:“過去的那些事情與我們無關,我說了,我們都不認識叫什麼裴雲的,你快放開師父。”

章銓護走到師父身邊,推了他一把,師父從椅子上跌落。“你看,我沒綁他,他願意走自己隨時可以走啊。現下是他自己賴在地上不肯動。”不管二師弟憤怒地大叫,他向周圍喊道:“裴雲,快出來。你不想再拖累一個人吧?”刀舉在師父身上,我咬牙走了出去。

“大師兄!”師弟們見我出現,紛紛叫道:“他們綁了師父,只要你一句話,我們馬上就打。”打?談何容易,師弟們加起來也就十幾個人,對方的人數是我們的二倍有餘。多年之後的再相見,章銓護做足的準備,不可能讓這些小輩從他手中討了好去。

章銓護一眼認出了我,不禁大笑:“好小子,總算還有點骨氣,我以爲你早在七歲那年都給我了,如今不敢出來呢。”

我手心裡都是汗,握着劍都打滑,既不敢迴應師弟們的話,也不敢迴應章銓護。

二師弟焦急:“大師兄你在等什麼,快下令啊!我們都是從小習武的,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退縮!”

見我一直不語,他先衝了上去。師弟們都沒料到他會獨自動手,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擒。章銓護提着刀走到二師弟面前:“裴雲,我問你,你可願意把黃金符交出來?”

又是黃金符!究竟是多少黃金能讓這些人花費十年的光陰追尋一個小孩。我搖頭:“我沒有。”二師弟衝我大喊:“我沒看錯你,你一直就是個懦弱的跛子!”我想出手相救,但始終沒有那個膽子。一瞬間的猶豫,章銓護已經把二師弟的頭顱砍下。

那怒睜的眼睛,像極了娘。

師弟們鼓譟起來,對我是裴雲這件事和二師弟的死議論紛紛,剛纔的士氣消失殆盡。章銓護回到師父身邊,對我道:“裴雲,今天不會有人出現來救你了。既然你說黃金符不在你手裡,也不能讓我們兄弟白走這一趟啊。老規矩,跪下給我磕幾個頭吧,爺心情好了興許能放過你師父和你。”

我明知他不會放過師父和我,明知即使我按照他說的去做,結果還是會殺掉我們再掘地三尺尋找黃金符。明明都知道的,膝蓋還是不爭氣地痠軟。似乎七歲那年的陰影從未離開我,如黑密的雲籠罩在我頭頂,在關鍵時刻涌出來迫使我屈服。

我蠕動下嘴脣,用蚊蚋般的聲音道:“左膝蓋傷了,不能打彎。”

章銓護冷笑:“單膝跪地也行。”

單膝跪地,這聽起來比之前好很多。硬拼無望的話,爲何不去試試呢。十年前他會殺掉我父母,不一定今天會殺掉我和師父。

“清明,不要跪。”

我擡頭,看見師父澄明的眼神。散亂的髮絲、地上的灰塵都沒有玷污他的神色,他清冷的語調理所當然地告訴我:“不要跪。”

“老子最煩廢話多的人。”驀地,章銓護一刀捅進師父的身體。汩汩鮮血涌出來,我曾以爲是仙人的身軀慢慢倒下去。師父看着我,然後闔上眼睛。

沒有怨恨,沒有責怪,甚至帶着一絲絲安慰。

是,我不能跪。從孃親最後的那一眼到如今已經十年了,跟隨師父的腳步有十年了,披着“清明”的外衣也有十年了。十年的時間足夠久,久到讓我頂着“清明”的身份去明白什麼是孝,什麼是忠,什麼是擔當。

從那年哭嚎着喊“不許不許”之後,第一次有眼淚溢滿眼眶。才知道它那麼燙,幾乎燒得人皮焦肉爛。我慢慢抽出劍指向章銓護:“我不是裴雲,我叫清明。”

七、

師父說人生悲慘又充滿希望。師父說有的人經歷得多有的人經歷得少,所以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

師父話很少,我記得的很多。

他說:“把我葬在千絕身邊。”

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這句話刻在大堂的桌子上。我獨自帶着師父的屍體回到江南那座小山腰上安葬好,留下三師弟管理家中事務。經過那一戰,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跪在墳墓前的時候,我記得整理師父遺物的時候,曾經在他一個封存着的盒子中,發現了大量女人的畫像。

那些畫像,都畫的是同一個人。

她傲骨凜然,偏着頭笑的樣子痞氣非凡。那樣絕世的女人,就算只是從畫作上看,都感覺那刀鋒般的眉眼含着淡淡的冷冽,有種特殊的魅力,讓人生生移不開眼睛。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刻畫在了那些畫作當中。好像記錄了她的一生。

我想,師父是愛她的。

愛得刻骨。

“算你還有點良心。”

我回頭,看見“鬼手”,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更老了,依然神采奕奕,帶着一壺酒灑到師父的墳前。

墓碑上我沒有刻字,實在不知道該刻什麼好。

“鬼手”對我道:“事情我聽說了,還好你學會了他全部的武功。老朽也不瞞你,當初我是極不看好你的,總勸他教你武功要循序漸進,等你學會一點兒再教其他的。他什麼也不說,仍然一意孤行地按部就班把東西都教給你。沒想到,沒想到呀。”

我懂的,在那一戰之前,我好像什麼都不會。我比任何人都勤奮,練習時行雲流水,每到比武的時候都輸得一敗塗地。連我自己也從未想過能達到師父的高度。也許在練習的過程中我早已打下了堅實的底子,只是沒有突破心結。

“鬼手”把剩下的酒灌進自己的嘴裡,留下一口遞給我:“夙夜和聞人三小姐是真心相愛的,聞人老爺不喜歡江湖中人。說什麼不肯把最喜愛的女兒嫁與他。兩人商量着私奔,他那時年輕氣盛,又擔心私奔不成與心上人天涯永隔。私下與一夥大盜達成交易,他提供地圖,大盜進去搶東西,他就可以趁亂帶聞人三小姐跑掉。沒想到那夥強盜真正的目的在於聞人山莊儲藏的黃金,實力也遠比他想象的強大許多,提前進去在井裡下了毒。”

我喝掉壺裡的酒,清醇綿遠。“然後呢?”

“然後聞人三小姐沒有走。夙夜自己也中毒了,沒辦法護得心上人周全,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勉強逃出聞人山莊。聞人三小姐沒有怨他,臨死時告訴他,黃金符有兩枚,合在一起纔有用。一枚是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一枚在結拜姐姐白盛落手裡,讓他想辦法保護白盛落的家人。”

我又記起師父在瀑布中的樣子,那一團我從小到大看不清的青玉色,明白了爲什麼當冰冷的水貫穿全身時他可以屏息安坐以及每當有人提起白初空和聞人三小姐時那淡然神色下隱藏的東西。

“夙夜到的時候,你家只剩下你了。章銓護爲了保命而逃掉,但多年來始終惦記着那筆黃金。當然,江湖上惦記那筆黃金的不止他一個,可笑的是處處被他搶先。現在他被你殺掉,你就是江湖人了。”

我把酒壺還給“鬼手”:“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我得回去了。”

背後傳來“鬼手”的聲音:“年輕人,你要記得,男人膝下有黃金。”

他把“膝下”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我摸摸左膝曾經受過傷的地方,忽然明白那被植入的所謂“鐵板”是什麼了。

離開江南的時候,榴花正燒得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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