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祝師及諸幻術,猶能在衆目昭彰之地,履火蹈刃,種瓜移井,從容不迫,不露破綻。
第二日,微熹的晨光裡,樹影婆娑,幾隻老母雞領着一羣毛絨絨的小雞,閒悠悠地在院子裡覓食。
荊芥立在廊下,看着這頗有鄉野田趣的小院。
擡首間,不經意看到一抹鵝黃色的身影,在院子裡穿來走去,髮尾隨着動作一搖一擺,恍如山間覓食的小鹿。
兜鈴笑盈盈地繞到他面前,招呼到:“這麼早就起來啦?”
清晨的霧氣沾染了她額前的髮梢,化作朦朧的溼氣,又黑又亮的眼眸在迷濛中愈發潤澤,如清水洗過的琉璃一般。
“嗯。”驀地對上她黑白分明的一雙眼,荊芥有點不自然的看向一旁的小雞,低聲應了句。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兜鈴擔心剛拉攏回來的隊友會覺得自己不務正業。
緊張使她忍不住胡亂地揣測,連忙擺手解釋道:“這些小雞崽都是原先的屋主本就養着的,可不是我們特意買回來的。”
看到她驚惶得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小奶貓,荊芥失笑,“知道。”
在逐漸亮起的日光中,衆人也都開始在屋子裡活動起來了。
大廳裡亂糟糟地放着幾筐雜物,石菖蒲他們幾個收拾着,正準備出門。
姜川順手在竹簍裡拿起來一根棍子,好奇地問到:“你們這是幹嘛呢?”
“噢,我們要到街上擺攤賣藝。”石菖蒲手中動作不斷,順口回了句。
後又解釋到:“街上魚龍混雜的,消息最是靈通了,我們這段時間就是靠這個來打探消息的。”
“那你們打探到什麼了?”姜川問到。
石菖蒲提包站起,撓了撓頭,憨笑道:“都是一些零碎的小道消息,沒什麼特別的。”
兜鈴也背了個大包,在一旁開口邀約:“要不然你們也一起過來唄!”
姜川有點不好意思,尷尬道:“我們倒是想,不過我們現在是逃犯,這麼招搖好像不太好吧?”
兜鈴拍拍胸口,“沒事的,別忘了我可是幻境異能者,有我在誰還能認得出你們呀,放心吧!”
技樂坊是玄鴟城內最繁華的地方,奇人異士皆集聚於此,星卜雜技之流,無所不有。
即便到了晚上,依舊盡夜喧呼,人流如晝。
坊內有戲場獻藝者,吞刀、吐火、屠人、截馬等,觀者達數千人。
一行人慢悠悠地從坊間一路走過,石菖蒲便趁機給大夥講了些這段時間打聽回來的奇聞軼事。
相傳這技樂坊初建之時,有一雜藝人極爲有名,喚作邦佶。
邦佶善幻術,立興雲霧,坐成山河,且劍、丸、丹、豆諸藝皆精,深受城內豪門貴胄的青睞。
然而他只在深夜表演,讓人感到很是奇怪。
後來,有一日,幻靈宮內有一靈保,帶着侍從在坊內飲酒,三五知己喝的興起,直至深夜方纔興盡而歸。
途中遇到一人,那人頭戴一頂高氈帽,趕着一頭黑驢子,驢的身上還馱着兩個鼓鼓的行囊,正是那雜藝人邦佶。
邦佶見到了幻靈宮的人竟也不避讓,就着幾分酒氣,那靈保很是氣惱。
便朝邦佶打了一下,卻正好打到邦佶頭上,邦佶的頭頃刻間便掉落在了地上,軲轆軲轆向前滾去。
靈保很是驚詫,便想探個究竟,帶領着侍從跟隨在那顆頭顱身後,那頭徑直滾進了一戶人家的宅院裡,在一棵大槐樹下就消失不見了。
靈保就將這件怪事告訴了此戶人家的主人,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那老者聽後也感到很奇怪。
便拿來了工具,在槐樹下挖掘,挖了約有一尺深,一隻黑皮蛤蟆跳了出來,眨眼間便消失在草叢裡。
土中只留下一株白蘑菇,蘑菇蓋已經掉落了。
自那晚後,城裡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可是關於他的傳言卻從未停止,一直流傳了下來。
“所以說這邦佶是蛤蟆精還是蘑菇精啊?”楊運好奇地發問。
其他人也都一臉好奇的看着他,石菖蒲茫然:“啊?這個好像他們沒說誒。”
衆人頓時滿臉失望。
“城外到處都是影獸,而城內除了巫師可能還有精怪,看來這裡不簡單啊!”姜川感嘆道。
接着又說:“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在這城內還是挺安全的。”
石菖蒲小聲打擊道:“城內一樣不安全,這裡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異能者失蹤的。”
“怎麼失蹤的,是被影獸襲擊了嗎?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一旁的荊芥詫異道。
石菖蒲嘆了口氣,回到:“暫時還沒有,那些異能者都不願意跟我們說。”
坊內兩旁錯落着一個個用巨石堆砌而成的高臺,手藝者就在高臺上獻技。
說話間他們經過一個石臺,臺上站了十幾個獻技者,周邊零零散散的圍了一些人。
走在最前的侏儒,赤身肥胖,頭裹碎花紅巾,身上只有一紅布褲衩遮羞,肩扛一瓶。
侏儒把瓶置於地上,瓶身將將到他膝蓋,而瓶口不過拳頭大小。
俄頃,那侏儒便入瓶中,僅餘碎花紅巾露在外面,遠遠望去,還以爲是個酒罈子。
接着旁邊一綠衣女子頂着百尺高竿而出,上支有五根弓弦。
五個女童身穿五色衣服,手持刀戟,合着樂聲的節拍在弓弦上俯仰來去,輕捷如燕。
還有一高瘦男子舞着一根長幡,那幡裝飾華麗,竿頂上加了數層由綵綢、棉緞、響鈴、小旗、流蘇組成的圓形裝飾物,宛若纓絡寶蓋。
男子輪番用身體的各個部位來作爲支撐點,保持中幡直立不倒,幡的動作有數十種之多,舞弄起來時,色彩絢麗聲如鳴翠。
可能是他們表演的還不夠驚險刺激,又或者是已經見慣不怪了,所以看衆並不多,也沒什麼人打賞。
從坊外一路走來,越靠近中心,人就越多。
其中一個高臺四周人滿爲患,卻異常的安靜,看衆都屏息凝視着臺上。
走近後,看到上面竟然用鋒利的刀劍,編紮成一個狹門過道,表演者則乘小馬從刀叢劍林之間穿馳而過。
場面極爲驚險,如若技藝不精,或坐騎稍稍駕馭不靈,觸及刀劍,人馬立斃。
另有表演手技戲法的,自由出入水火,隨意貫穿金石,懸空不墜和穿牆入壁等等。
讓人眼界大開,這可是真正的爲藝術而獻身啊!
過了一會,待選好地方後,楊運和陳開鐸兩個隱藏在人羣裡面,負責打探消息,順便給他們烘托一下氣氛。
陳跡最先走到臺上,於遍身及襪上慌亂摸索,不多時,一片片銀製的花瓣飛出,環覆周身。
所出花瓣不知多少,漸漸凝成了一朵巨大的銀蓮,後化作巨傘,懸掛於空中,擋住炎炎烈日。
接着兜鈴取一花盆置於臺前,白洋引水盛之,霎時便發出雪蓮一株,並放雙蒂。
後又以瓦器盛土種瓜,須臾引蔓生花,結實取食,分於衆人,皆稱香美異於常瓜。
燕支雪上前,把釣竿垂於盆中釣之,轉瞬間竟釣出了數十尾大鯉魚,放入簍內。
隨後,擲簍於空中,化成一白鳩,凌空而飛,引得衆人仰首觀看。
姜川乘機在臺上放置了一個半人高的木櫃,琳兒俯身坐入櫃中,姜川把櫃子合上,旋即又打開。
不過須臾,裡面的人卻已消失,僅餘一頭通體雪白,額上長了個螺旋角的䑏疏。
姜川把䑏疏牽出,帶着它上刀山躍火海的,䑏疏都乖巧異常地配合着。
怎料姜川這貨不知從哪借來的膽子,竟想跳上來騎它。
卻見那䑏疏高揚着驕貴的頭顱,抖動着優美的鬃毛,後腿一蹬,瞬間就把姜川蹦退了好幾步。
隨後還嫌棄的朝他吐了下口水,惹的大夥兒捧腹大笑。
石菖蒲緊跟而上,走到臺前,攤開空無一物的手掌,隨後掌中慢慢冒出了幾簇豆子大的火苗,瞬息之間,就竄成了半人高的火球。
火球不停地吐着火舌,少頃,一隻只火鳳從火球內展翅而出,盤旋在空中,掀起一股股熱浪,彷彿稍稍靠近就會被灼傷。
臺下有好事着朝那火鳳扔了一塊石頭,卻發現那石頭還沒靠近火鳳,就化成了飛灰,散落在地上,人羣中頓時一片譁然。
從方士的幻術,至煙火雜技等無奇不有,衆人將多種技巧糅和在一起,實在是花樣翻新。
這些奇技異巧,場面盛大的演出,使四方來客大爲驚歎,觀者無不稱奇叫絕。
到最後,坊內看衆幾乎都被吸引了過來,甚至連其他的獻技者也都跑到他們的臺下,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