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長約二十釐米的短刀,刀刃上還包裹着一層薄薄的泥土,不過在陽光下還是閃着星星點點的寒光。
幾乎是在這把刀被挖出來的一瞬間,王二狗就飛快地轉身往外面跑去,李信然眼疾手快地撲上去將他按倒在地上,好幾個警察同時圍了上來。
王二狗趴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漸漸放棄了抵抗。左易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邊,低頭看着他:“你跑什麼?”
王二狗咬着牙沉默了一會兒,毫無徵兆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故意刺老爺的!”
王二狗雖然長得不是牛高馬大,但也是個結結實實的爺們兒,這蕩氣迴腸的哭聲配上他如此勁霸的身材,讓一衆警察同志的面部都有些抽搐。
左易對李信然使了個眼色,李信然會意地把王二狗從地上提了起來,只不過還是反剪着他的雙手:“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跟我們回警局慢慢說!”
王二狗一聽這話,哭得是更兇了。
李信然押着王二狗往警車的方向走去,左易看了身旁的猴子一眼,對他道:“把周阿姨也帶回去,我還有話要問她。”
“好勒!”也許是找到兇器大家心裡都鬆了一口氣,猴子這一聲應起來特別響亮。左易笑了一聲,跟着李信然上了警車。
審訊室裡,左易耐心地等着王二狗哭完了,纔開始問話。
“你剛纔說你不是故意刺葉洪生的,具體說說當時的情況。”
王二狗用手上的紙巾抹了抹鼻涕,聲音還有些哽咽:“那天,我本來打算去找同鄉的幾個朋友,可是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有些發燒。我覺得很不舒服,又不想去醫院看病,就隨便找了一顆退燒藥來吃,想等着沒那麼難受了再出去。”
左易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王二狗抽噎了一下,接着道:“我睡得很沉,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後來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一聲尖叫,好像是小姐的聲音。我醒了過來,那個時候已經八點了。我的燒已經退了一些,但是一天沒吃東西又渴又餓,就在房裡隨便找了點東西來吃。吃完後我又有點擔心剛纔聽到的尖叫,雖然我覺得那是自己在做夢,不過我還是出去看了看。我走到客廳,看到……看到小姐暈倒在樓梯旁,地上還有一灘血!”
“那個時候是幾點?”
“我不知道,大概離我醒來的時候過了十幾二十分鐘吧。”王二狗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神色還有些慌張,“我當時嚇壞了,我馬上衝了過去。小姐的臉色非常蒼白,但是還有氣,我本來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卻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了一點聲音。”
左易的眉頭動了動,王二狗這個時候看到的應該已經不是死了的葉蓁蓁了,他抿了抿脣,問道:“然後呢?”
“我嚇了一跳,以爲是推小姐下樓的人還留在樓上沒走。”王二狗說到這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姐身邊剛好有一把水果刀,我順手就拿起來防身,往二樓走去。越靠近二樓,那個聲音越清晰,而且好像是從老爺的房間傳來的。就在、就在我經過老爺房間門口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從裡面撲了出來,我下意識地就用手上的刀刺了過去。”
王二狗說到這裡就沒再往下說了,審訊室裡安靜了一會兒,才又響起了左易的聲音:“那個人是葉洪生?”
王二狗抿着嘴角,表情有些痛苦:“是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是老爺啊!警官你們要相信我!”
王二狗說着說着,又要哭出來了。
左易道:“爲什麼不報警?”
“我、我不敢……我還沒娶過媳婦兒,我不想坐牢……”王二狗還是沒有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又梨帶雨地哭了起來。
李信然被他這幅樣子弄得有些無語,左易倒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然後你把兇器埋到了園裡?”
“嗯……那片土我才翻新過,不會讓人起疑。”
“你遇到周阿姨了嗎?”
“沒有……”
左易沒有再問話,直接讓猴子進來把人帶了出去,王二狗離開的時候,還聲嘶力竭地喊着自己不是故意的,簡直聲聲泣血。
直到他的聲音徹底被隔離在門外,李信然才鬆了一口氣:“頭兒,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根據他們對王二狗的調查,這個人的性格確實比較……那啥,而且他是唯一一個跟葉家沒有利益糾葛的人,他不具備殺人動機。
“嗯。”左易點了點頭,道,“把周阿姨叫進來。”
再次坐在審訊室裡,周阿姨依然是那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左易看着她道:“3月13號那天晚上真的有人打暈了你嗎?”
周阿姨沒有回話,左易笑了笑,繼續道:“我們詢問過秦空和王二狗,他們都不承認打暈過你——這真是很奇怪,比起殺害葉洪生,打暈你實在算不上什麼,他們根本沒有必要隱瞞。我有理由懷疑你在說謊,那麼如果你並沒有被人打暈,那麼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又在哪裡做什麼呢?”
周阿姨還是沒有說話,左易裝作想了想的樣子,推測道:“你也許什麼都沒有做?你回到家以後,看見秦空殺害了葉洪生,又看見他把葉蓁蓁推下了樓,接着葉康平夫婦到了現場,他們處理了葉蓁蓁的屍體,並把假的葉蓁蓁推下樓,哦這個途中,你還看見了王二狗拿起掉在客廳的兇器,上二樓又刺了葉洪生一刀。從頭到尾,你什麼都看見了,卻什麼都沒有說。爲什麼?”
周阿姨擡眸看了他一眼,左易的笑第一次讓她覺得有點背脊發涼。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們總是喜歡在掌握所有的情況以後再行動。”雖然周阿姨沒有答話,不過左易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你一時間無法做出一個最好的判斷,而且最讓你吃驚的是,你看到了兩個葉蓁蓁。由於情況太過複雜,所以你選擇了靜觀其變——當然你應該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事,至少你一定趁這段時間研究了一下遺產繼承法。當你掌握好所有信息,你就爲自己定了一個最佳的方案——不僅能讓自己置身事外,還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你出來指證秦空,引導我們懷疑王二狗,你是想讓我們知道葉蓁蓁死的時候葉洪生還沒有死,這樣,周雯就能繼承遺產了。”
左易說完以後,周阿姨看了他很久,才道:“左警官,你剛纔說的這番話是有什麼證據還是隻是你自己的猜測?”
左易笑了笑道:“很遺憾,都是我自己猜的。”
雖然他言下之意是他並沒有證據,但是周阿姨也沒有因他這句話而露出什麼慶幸的表情:“就算秦少爺和二狗不是打暈我的人,但也不能排除有其他人有打暈我的可能。”
“所以你還是堅持之前的口供是嗎?”
“是的。”
左易微微點了點頭,看着她道:“不過我還是想說一句,你的計劃必須建立在死的那個是葉蓁蓁的情況下。如果她並不是葉蓁蓁,那麼葉洪生先生的遺囑依然是生效的。”
周阿姨的眼神終於有了些波動:“左警官,你是怎麼看待兩個小姐這件事的?”
左易道:“我不相信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能長得一模一樣,她們兩個應該是雙胞胎。”他頓了一下,問道,“你在葉家這麼多年,聽說過葉蓁蓁是雙胞胎嗎?”
周阿姨搖了搖頭,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夫人和老爺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左易皺了皺眉,這樣看來,應該不是在小時候走失這麼簡單。
他還沒有想出一點頭緒,審訊室的門就被人急促地敲了兩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猴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頭兒!d市警方傳來消息,說一個叫李素的去他們那裡自首了!”
猴子這話雖然說得不大,但急切的語氣和劇烈起伏的感情都極具渲染力。左易的眸光微微一凝,他先讓人把周阿姨帶了出去,才側過頭去問猴子:“她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在六年前趁着車禍把自己的養女和葉家的大小姐掉了包!”
李信然自接手這個案子來,三觀一直在被刷新,所以此時聽到這話遠沒有猴子那麼激動的反應。他只是在想,頭兒還真是料事如神啊,他之前就聽他提起過,葉蓁蓁可能被掉了兩次包。
大概葉康平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把真的葉蓁蓁又換了回來。
猴子給了左易一份資料,是從d市警方那裡傳過來的李素的口供,這份口供對整件案子來說,相當於最後一塊拼圖。
李素原來是葉氏集團的一名員工,因爲子宮以前受過傷所以不能身孕,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總是不能和交往的對象走到最後。她本來以爲會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但事情卻在某一天有了轉機。
一個神秘的男人找到了她,手上還抱着一個嬰兒。男人開出了豐厚的條件,讓她收養這個小孩,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必須遠離a市。李素當時很猶豫,但是男人身上不容拒絕的氣勢下意識地讓她點了頭。他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和一個電話號碼,說會定時給她打錢,如果有事的話就聯繫這個電話。當天晚上,她就帶着嬰兒離開了a市。
她給小孩取名李佳佳,生日據男人透露是1月5日。起初的五年過得很平靜,銀行卡如男人說的一樣,定期會收到一筆錢。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李素有次去a市辦事,偶然中見到了一個和李佳佳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她打聽了一下,得知那是葉洪生的外孫女,葉蓁蓁。她把事情聯繫起來想了一下,便大概猜出了始末,但她始終不明白葉家爲什麼要拋棄一個小孩。
這件事被她埋在了心底,她從未對李佳佳說起過,所以當有天李佳佳突然來問她她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姐妹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愣住了。李佳佳那個時候才八歲,但是那個眼神讓李素下意識地就把真相說了出來。從那天以後,李佳佳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她再也不和別的小朋友出去玩了,每天就是讀書讀書讀書。
直到李佳佳15歲那年,因爲一次口角兩人鬧得很不愉快,李佳佳氣沖沖地跑出去,李素雖然生氣,還是不放心地追了上去。李佳佳一口氣衝到了小舞陽山附近,她衝上馬路以後,對面突然開過來了一輛汽車,雖然汽車已經第一時間調轉方向,但還是撞到了李佳佳,車子也直接撞上了小舞陽山。
李素衝過去的時候,李佳佳雖然已經倒在了車旁,但並沒有失去意識。她本來打算馬上報警,但是車子後門突然被打開了,坐在後座的女孩爬了出來。
李素現在還記得,李佳佳讓自己把那個女孩抱走時眼裡閃爍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窩終於把這個案子寫完了,馬上就大結局了,下篇準備開古言qaq
謝謝看到現在的小天使,窩愛你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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