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麼背對着她,一口一口地抽菸。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卻又顯得那麼孤單,讓人想抱一抱他,好好地陪着他。
蘇十月終於站在他的背後。猶豫了一會兒,她伸出手臂,慢慢地抱住他的腰。兩個人相貼的溫度,讓她紛亂的心情慢慢地沉澱下來。
顧城依舊沉默地抽着煙,將她忽視得很徹底,彷彿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件。
蘇十月的心越來越沉,最後一直沉到谷底。她再厚的臉皮,也無法在明知道別人明確拒絕自己的情況下還要死纏爛打。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厚臉皮的人。
終於,蘇十月緩緩地鬆了手。她努力的想從腦海裡搜索出幾個詞來,好說個清楚明白。她不希望一直拖延下去,直到事情到了一個更加糟糕的境地。如果必須做出選擇,如果結局無法改變,那就快刀斬亂麻!
只是,她絞盡腦汁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還讓顧城搶先了一步。
顧城突然拉開她的手,轉過身來,擡起她的臉。就這麼看着她,也不說話。
蘇十月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歷,每一次面對顧城,她都會緊張不安,但心情不曾像此時此刻這般複雜難辨。仔細分辨,這裡面還埋藏着深深的恐懼,恐懼失去!
當一個人陷入恐懼的情緒中,等待就成了最殘忍可怕的東西。每一秒,都漫長如一輩子。每一秒,都變成了無窮無盡的折磨齪。
就在蘇十月以爲顧城會一直維持着這個石化了的姿勢時,他終於開口了。
“蘇十月,你相信我嗎?”
在蘇十月的記憶裡,顧城一直是冷漠而嚴肅的,但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鄭重的語氣地跟她說話。那種感覺,會讓一個嬉皮笑臉中的人馬上冷靜下來,認真地聽他的話。
相信他嗎?蘇十月細細地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最終確認,她是相信他的!儘管他們認識的時間很短,儘管大多數時候他的態度都是兇巴巴的,儘管她沒有足夠的理由去相信他,可她就是相信了!
“蘇十月,你相信我嗎?”顧城再一次問道,有種得不到答案決不罷休的堅決和霸道。
蘇十月吞了吞口水,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一直看到他眼睛的最深處。最後,她才一字一字地回答:“我相信。”
顧城慢慢地眯起眼睛,靜靜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點了點頭。“很好。記住你的話,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都記住這句話。”
蘇十月沒有馬上回答。顧城這種嚴肅又鄭重的態度讓她有些忐忑,總覺得會發生什麼重大事情,她心裡沒底!“你、你要幹什麼?”
“這個你不用管,你只要記住剛纔的話就可以了。”
“可是——”
“沒有可是!”
蘇十月又怎麼敵得過顧城的霸道,只得乖乖地應了。“那你要答應我,你不能傷害念念!我不管她的爸爸是誰,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孩子!”
顧城沒有許下承諾,只是問:“你覺得我會傷害她嗎?”
蘇十月馬上搖搖頭,她是打心底裡願意相信,顧城不會傷害蘇思念的。他看似冷酷,心地卻不壞。
“那就行了。”
“可是——”
“沒有可是!”
好吧,又是一模一樣的對話。
蘇十月有些泄氣地嘆了一口氣。如果她還想跟顧城走下去,她必須相信他!信任一旦毀了,兩個人是不可能繼續在一起的。
顧城突然一把將她抱起來,丟到牀上。
“啊——”蘇十月摔懵了。下一秒,就讓撲上來的顧城弄得更懵了。
完事之後,蘇十月倦極了睡去。
顧城確認她睡沉了,走到客房,抱着蘇思念下了樓。
門外,袁石已經開了車在等候。
顧城抱着孩子上了車。“走吧。”
車子在黑暗裡呼嘯,一路直奔天心醫院。
與此同時,應酬到深夜的顧凱突然在半路上跟一輛黑色的悍馬撞上了。他推門下車,尚未來得及弄清楚情況,突然被悍馬裡竄出的一個人按在了車門上。然後,另一個人拿出剪刀,剪了他的幾根頭髮。按住他的人將他塞進車子裡,兩個人上了車,揚長而去。從頭到尾,他壓根沒看清對方的樣子。
顧城不在乎自己的幾根頭髮,但是他作爲顧家的大少爺,被人這樣子按在車門上,於他的身份和自尊都有損,他自然吞不下這口氣。於是發動車子,狂追了上去。
那輛悍馬上的司機顯然是個玩車的好手,車子拐了個彎,突然就沒了影子。
顧凱在十字路口停下,四周張望,結果沒找到一絲蛛絲馬跡,氣得狠狠地捶了一記方向盤。那輛車的車牌號是遮起來的,顯然是不可能靠這個來查出對方的來頭,唯一的辦法就是監控錄像。
顧凱馬上掏出手機,給喬維打電.話,讓他馬上去找交通局調出監控錄像。
季靜姝指使蘇半夏
那個賤人的同學在顧城面前演了一場戲,得到反饋說顧城當時很兇地揪住了蘇十月的衣襟,質問她孩子是不是顧凱的,最後還粗魯地將蘇十月塞進車子裡,氣呼呼地開走了。
“哼!”季靜姝逸出一聲冷笑,眼神陰鷙狠毒至極。
她就像一條毒蛇,不惜一切也要置蘇思念於死地!仇恨已經灌滿了她的身心,以至於即便蘇半夏已經死了,她也不能饒恕一個無辜的孩子!
蘇半夏,你毀了我的幸福,你和你生的賤種都別指望能夠有命過好日子!
顧凱回到家的時候,季靜姝正一個人窩在房間的沙發裡喝紅酒。沙發在落地窗前,窗戶打開,風吹進來,有些冷,她卻好像沒什麼感覺。
“這麼晚了還沒睡?”顧凱一邊脫下外套,一邊隨口問道。
季靜姝放下手裡的酒杯,搖曳生姿地向着顧凱走過去,雙手揪住他兩邊衣領子。湊上去,對着他吐氣如蘭。“當然是等你了。你不在身邊,我睡不着。”說着,又舔了一下顧凱的耳朵,那是他的敏感點。
顧凱果然縮了一下脖子,拉開她的手。“您先睡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點才能夠睡。”
“都已經加班到這個時候纔回家,你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我看,你是拿藉口來搪塞我吧?”
顧凱眼見她就要發作了,只得故作寵愛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說什麼呢?回來的路上出了點事兒,我得查清楚。”
“什麼事兒?”季靜姝又湊上去,吐氣如蘭,眉眼盡是魅惑。“難道是遇見傳說中的狐狸精了?”
顧凱輕輕地打了一下她的屁股,笑着道:“胡說八道什麼呢?哪裡來的狐狸精?就算有狐狸精,有你作爲比對,我能看得上眼嗎?”
“你們男人啊,甜言蜜語都是信手拈來的,我要是信你就是傻子。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緊急到你非要馬上弄明白?”
顧凱就把事情的起因經過跟她說了一遍。
季靜柔心裡一琢磨,就知道那輛車上的人肯定是顧城派來的。剪顧凱的頭髮,自然是爲了拿到他的DNA,然後才能跟那個野種比對!這下,那個野種死定了!
“照我看啊,肯定是你的愛慕者做的。愛你愛得發瘋卻又得不到,只好剪一把你的頭髮,跟她自己的綁在一起,也算是結髮夫妻了。”
顧凱十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捏了捏她的腰。“就會胡思亂想!好了,你早點睡吧。睡眠是女人最好的護膚品,可別浪費了。”
“怎麼,嫌我老了?”季靜姝突然一揪他的衣襟,嫣然一笑,眉目之間盡是誘.人的風.情。
“又胡說八道了。你比我小了好幾年,我哪裡敢嫌你老?再說了,外面誰不說顧太太看起來永遠跟十八歲的少女一樣青春靚麗?”
季靜姝輕笑,突然一把含住了他的嘴脣,狠狠地咬了起來。另一邊,纖纖玉手急切地去解他的皮帶。
顧凱剛開始還想將她推開,可是沒多久,就化被動爲主動了。
……
顧城抱着蘇思念去醫院,讓醫生採了DNA樣本。因爲鑑定結果不能馬上出來,所以採完之後,他就帶着孩子回去了。
孩子睡得很沉,似乎對他也很信任,一直在呼呼大睡,連眼皮子都沒掀開一下。
顧城將她放回客房的牀上。回到臥室,蘇十月也蜷縮在被窩裡呼呼大睡,懷裡還抱着屬於他的那個枕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抱着東西入睡的習慣,還是把枕頭當成了他。
顧城沒有馬上睡下,而是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到落地窗口那。
寒風帶來的冷意被酒精引起的熱度給遮蓋了,這種外冷內熱的狀態,是一種特別的享受。
喝完了一杯威士忌,酒意上來,顧城便貼着蘇十月躺下。
他動手拿掉她懷裡的枕頭,她便靠過來,抱住他的腰。一切都那麼自然,彷彿發生過千萬次,已然成了一種本能。
顧城心裡正經歷着一場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靜。半響之後,他低頭,在蘇十月的眉心親吻了一下。
蘇十月,希望你能牢牢地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
蘇十月做夢了。
她夢到顧凱承認,蘇思念確實是他的孩子!然後顧城突然衝出來,扛着一把雪亮的大刀,凶神惡煞地要殺了蘇思念。
在緊要關頭,蘇十月嚇得尖叫着醒過來。
顧城將人抱在懷裡哄了好一會兒,她總算是冷靜了。“做噩夢了?”
蘇十月擡頭看他,想到夢裡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我夢到你要殺了蘇思念。”
顧城一把捏住她的下顎,讓她擡頭看着他。他低頭,逼近了幾分。“你不是說相信我嗎?”
“我相信。可是,做夢這事兒也不是我說了算的啊。”蘇十月小聲地辯解,心裡很緊張。她怕顧城會用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堵她。
顧城卻什麼都沒說
,只是看了她許久,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睡吧。只是一個夢而已。”
重新躺下之後,蘇十月便完全沒有了睡意。她隱隱覺得,這件事不會就這麼打住的。事情將會往哪個方向發展,她完全猜不到。她只能努力地將身體縮進顧城的懷裡,彷彿這樣就可以一直風平浪靜。
顧城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只是將手臂又收緊了幾分。“睡吧。”
儘管很努力地放鬆身心,可蘇十月後半夜還是幾乎沒有睡,一直到天快要亮的時候,意識才漸漸地飄遠了。
顧城照例早早地起牀,沒有驚動蘇十月。反正綠意已經停業了,她也不需要起得這麼早。
蘇十月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連心情都跟着好起來。
窗外傳來蘇思念的尖叫聲和笑聲,顯然是宋伯他們把她帶到花園去玩耍了。
蘇十月套上衣服,跑到窗前。果然就看到蘇思念在花園裡,坐在軟墊上一邊玩一邊傻樂。
小傻瓜!
蘇十月也跟着樂了。可不知道怎麼的,又突然想起昨夜的夢。心情有點壓抑,她於是用力嘆一口氣。希望那只是一個夢,永遠也不會有一絲成真的可能!
“呵呵呵……啊……”花園裡又傳來蘇思念的傻笑和尖叫。
蘇十月被刺激得粲然一笑,飛快地洗漱換衣服,然後一路追到了花園去。
“呀——”蘇思念一見到媽媽,樂得馬上就要撲過來。
蘇十月蹲下來,將她抱了個滿懷,又用力地親了幾口。嗅着她身上好聞的奶香,只覺得所有的噩夢、所有的壞心情都會煙消雲散,只剩下滿心的柔軟和快樂。
“夫人,我們幫你看着她,你先去吃點東西吧。”
“沒事兒,我先陪她玩一會兒。反正都已經這個時間了,也不在乎再晚一點。”
張大娘抿着嘴笑,說:“你教顧先生按時吃飯的時候頭頭是道,到了自己這,倒是含糊起來了。這倒讓我想起一句話,叫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對吧?”
“大娘,你很厲害嘛,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用上了!好吧,爲了以後勸別人的時候底氣足一點,我就先去吃東西了。”
季靜柔的電.話,就是在蘇十月吃早餐的時候打進來的。
“十月,報紙上的圖片是真的嗎?顧城真的帶着蘇思念去檢查DNA?他爲什麼突然這樣做啊?他本來就是在你有了孩子之後才認識你的,那蘇思念肯定不是他的孩子,他做DNA有什麼意義啊?我真是被你搞糊塗了……”
電.話一接通,季靜柔就噼裡啪啦地說了一通。
蘇十月剛開始完全沒聽明白,後面總算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筷子啪嗒地掉到了地上,她的也跟着心臟懸起來了。“等等,靜柔,你說什麼照片,什麼DNA,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十月,你沒看報紙嗎?那現在趕緊去看,是青城最有名的報紙報道的……”
蘇十月猛地站起來,撞得桌子震顫起來,椅子也被撞翻了,鬧出好大的動靜來。她卻顧不上,直奔到報紙架那去,翻找季靜柔說的那份報紙。她一翻開報紙,頭版頭條就是季靜柔所說的內容。
零點十二分!
蘇十月突然渾身都覺得冷起來。他昨晚纏着她做了很久,她累極了,一結束就睡着了。她還想着,那是他喜歡她的表現,卻原來他是另有企圖的!他做這一切,就是爲了悄悄地將蘇思念帶去醫院採血,然後做DNA比對!
他還是想知道蘇思念是不是顧凱的孩子!他還是介意的!他是介意的!
蘇十月整個人都徹底亂了,她抓住報紙,愣愣地站了好久,腦子還是一片空白。緩過來後,她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手機,撥了顧城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卻無人接聽。
蘇十月的心就更慌了。她坐了一會兒,再也坐不住,抓着手機就衝了出去。“宋伯,我想出去,馬上你安排人送一下。”
“夫人,你這是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蘇十月都快哭了,卻又什麼都不能說。“宋伯,你別問了,你給我安排一輛車,行嗎?”
宋明煒倒是沒爲難她,直接讓潘岳把車開出來。
蘇十月抱起蘇思念坐進了車子。經過這件事,她更加不敢把蘇思念交給任何人了!只有孩子在她的眼皮子下,在她的懷裡,她的心臟才能歸位!
蘇思念懵然不知,窩在媽媽的懷裡,搗騰着一個小玩具,特別的專注。偶爾會擡起頭來,對着媽媽呵呵傻笑。
蘇十月被她可愛的舉動弄得心裡酸痠軟軟的,不自覺地收緊了手,也更加堅定了。
寶寶,媽媽會好好保護你的!只要媽媽還活着,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誰都不行!
“咿呀——”
蘇十月親了親她的臉蛋,深深地吸一口氣,奇蹟般冷靜了下
來。害怕是沒有用的,她得堅強和勇敢,只有這樣纔有可能保護自己的孩子!
從瀾苑到青峰,這條路蘇十月不是沒有走過。可從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般覺得路程如此遙遠,心情如此忐忑不安。
關心則亂。
這個時候,蘇十月已經忘了昨晚顧城說過的話。即便記得,顧城的所作所爲也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畢竟,比起耳朵所聽到的,人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
季靜姝跟顧凱昨晚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纏.綿,累得夠嗆,這一覺也是睡到日上三竿。她還在夢裡呢,就讓催命似的鈴聲給叫醒了。
電.話是母親文玉嬌打來的,要她馬上去看報紙。
季靜姝坳不過她,只好吩咐下人把報紙送上來。看清楚報道的內容之後,她氣得差點又把臥室給砸了。
這個顧城到底是幹什麼的,居然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隨便剪一根頭髮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做什麼要把孩子抱到醫院去,還要讓記者拍到這樣的畫面?
最要命的是,報道里居然點到了蘇十月的身份來歷。蘇半夏跟蘇思念這兩個名字加在一起,不是等於在明明白白地告訴顧凱,這很可能是他的孩子嗎?
該死的!
季靜姝狠狠地罵了一句,急得團團轉,卻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她衝過去,拿起桌上涼了的茶水一口喝了下去,勉強冷靜下來。
顧凱是不是已經看到這則報道了?
這根本就不需要問!事關顧城,顧凱不可能不關注的。那麼,他是不是已經懷疑,那個孩子是他跟蘇半夏的種了?
我應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
季靜姝又想喝冷水了,可是拿起杯子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她大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再拉開玻璃。冷風灌進來,迅速冷卻她的情緒。
不管顧凱怎麼想,現在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那個野種有機會回到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