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山上方,影魔傑卡尼斯正在空中飄蕩。

他身旁圍繞着四五隻石像鬼,在必要時保護他。石像鬼外表酷似惡魔,但其實不是深淵生物。它們適應能力很強,又喜歡折磨獵物,和惡魔臭味相投。大惡魔常將石像鬼帶進深淵,進行長達數代的馴化,使它們服從自己。

石像鬼能飛能打能說話,的確是合格的幫手。傑卡尼斯卻認爲,大惡魔偏愛石像鬼,只是因爲它們長相很親切而已。

溫迪爾圖斯之死引起的震盪仍在繼續,並不斷升級。這場戰爭就是升級的產物。

傑卡尼斯出神凝望地面戰場,幻想自己也在戰場之中。影魔秉性安靜沉默,平時滿肚子壞水,但很少親身上陣。血腥和殺戮仍能引發他的興趣,但是,旁觀者的身份就能滿足他,並不一定真要出手。

他效命於溫迪爾圖斯的軍團長之一,灰燼魔瓦里辛麾下。瓦里辛是哈根達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實力強悍,還有望進化爲炎魔,所以纔敢參與爭奪。

塞塔奇克只是指揮官,便掌有對整座火山的生殺大權,更別提瓦里辛了。幸運的是,影魔的進化率偏低,通常被高層看重。傑卡尼斯無需卑躬屈膝,就能得到不錯的待遇。

“究竟會是哪一方得勝呢,瓦里辛大人,還是……梅萊提斯大人?”傑卡尼斯如此想着,順便將身體一偏,坐到了某隻石像鬼肩上。

瓦里辛派他前來,自然要物盡其用。他負責監視戰場,彙報消息,順便完成一些次要任務。

惡魔的升職之路無比艱難,永遠沒有盡頭。主君之下的惡魔要往上爬,主君要防止被人掀翻。無論哪個階層,都有自己的苦衷。

在劣魔眼中,瓦里辛當然是特別殘忍兇暴,只能仰望不能忤逆的大人。但軍團長之上,還有熔獄領主、八魔將和主君。即使某隻軍團長成功當上領主,也得服從八魔將的命令,同時想方設法討好他們。

瓦里辛素來高瞻遠矚,早就挑了一條大腿牢牢抱住,較少理會另外七條。

身爲灰燼魔,他抱住的大腿正是八魔將之一,炎魔圖勒菲。這位炎魔大人性格異常極端,蔑視純種惡魔之外的所有生物。老實說,每隻惡魔都自視甚高,永遠不認爲自己有錯,可像圖勒菲這樣的還真是不多。

傑卡尼斯想到圖勒菲,就有種無奈的感覺,覺得瓦里辛選了一條難搞的大腿。莎婕娜主君兼容幷蓄,敢任用她認爲合適的任何生物。八魔將號稱八“魔”將,其中卻有三位不是純種惡魔,被圖勒菲蔑稱爲“三雜種”。

事實上,這個稱呼並不準確。只有半魔克雷德是雜種,其他兩位分別是火巨人和百目鬼長老,血統相當純正。

更糟糕的是,圖勒菲最爲仇視的並非低級生物,而是惡魔和其他種族生下的後裔,即俗稱爲半魔的混血種。何況,克雷德明明是半魔,實力卻與圖勒菲不分伯仲,連戰鬥風格都極爲相似,自然讓圖勒菲恨之入骨。

莎婕娜明令禁止八魔將內訌,圖勒菲也無可奈何。可憐的炎魔大人憋屈太久,經常吩咐下屬,要他們着力挑選優秀劣魔,必要時,可以人爲提供成長條件。總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純種惡魔出頭,圖勒菲大人就高興。

不管怎麼說,圖勒菲着意提拔惡魔族中的人才,也算是幹一行愛一行了。但上司動動嘴,小兵跑斷腿。傑卡尼斯怎麼也放不下身段,親自走到劣魔羣衆中去,查看誰是優秀的個體。他不懷好意地猜想,圖勒菲大人肯定是被克雷德大人氣瘋了,纔會下令關照劣魔。

然而,他本人正在給人家打工,必須執行自己不太願意的命令。一隻劣魔是否優秀,唯有戰績說了算。這樣的大規模混戰不常出現,正是他觀察的好機會。

傑卡尼斯這麼想着,又下降了一段距離,安靜的看着這座火山。

通常來說,火山山腹裡是基地,山頂是指揮官和守衛居住的堡壘。每隻惡魔審美不同,堡壘款式也有差別,但都具有活火熔獄的粗獷熾烈風格。如果這兩者被敵人攻下,火山便會變更主人。指揮官就算能逃走,也將遭到他人嘲諷,失去之前擁有的地位。

他們和劣魔價值不同,全都是值得好好利用的強大戰力。莎婕娜主君討厭浪費,也沒什麼人敢肆意虐殺高級俘虜。因此,戰敗的指揮官要麼被殺死,要麼當場投降,向新的指揮官效忠,以降級保住小命。

傑卡尼斯一看山頂堡壘的狀況,便悠悠嘆了口氣,確定勝負已分。至少在這場戰爭中,取勝的是瓦里辛大人,還有效忠於他的迷心魔塞塔奇克。

他嘆氣之時,黑洞般的眼睛裡,正映出某隻血厄魔雙翼折斷,從空中倒撞下去的畫面。

這隻血厄魔乃是原來的火山主人,梅萊提斯軍團長的下屬。他的死亡宣告對方勝利,也宣告局部戰爭的終結。倘若梅萊提斯不做反應,無意趁此機會擴大戰火,那麼這座火山上的惡魔將暫時休憩,等待下一步指示。

“運氣很好啊瓦里辛大人,”影魔在心中冷笑一聲,“不過,你的運氣能一直好下去嗎?”

шшш★ тt kǎn★ ¢ o 溫迪爾圖斯轄下,共有五大軍團長。他們發展方向不同,耐心也不同。梅萊提斯和吉多克等候至今,終於等不下去,率先發動攻擊。瓦里辛不過在按部就班反擊,結果比他們更先取得勝利。

此時,活火熔獄的三號領地中,已是硝煙處處,喊殺陣陣,掀開了正式的爭奪。只要莎婕娜不做指示,五大軍團就會糾纏下去,到勝者出現爲止。

這場內戰可能持續很久,中間要經歷暫時的平靜,暫時的聯盟,暫時的合作,才能迎來終結的一天。在此期間,不知有多少劣魔能活下來,多少劣魔默默無聞地死去?

有隻石像鬼開口道:“不瞞你說,傑卡尼斯大人,僅僅在這裡觀看別人戰鬥,真是太無聊了。”

它的深淵語很流利,發音卻十分呆板,彷彿石頭互相摩擦。傑卡尼斯瞥了它一眼,冷冷說:“你抱怨的太晚了。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你衝下去擄走劣魔,只會引起別人的誤會。好了,再下降一點,我要儘量看清楚。”

他監視了很久,發掘出不少值得留意的對象。如今戰鬥即將終結,他正要趁此機會,查看這些對象是否還活着。

血厄魔一死,他手下的惡魔便亂了陣腳,大多停止抵抗要求投降。過了一小會兒,下級惡魔猶如潮水,從火山山腹中流動而出。他們大部分|身上帶傷,顯然經歷過長久的苦戰。小部分劣魔即將進化,不肯聽隊長的號令,直撲死亡惡魔的屍體,飛快咬穿身體,掏出血淋淋的心臟,大口咀嚼着。

傑卡尼斯目光看似散漫,實則指向性極強,幾乎是一個個分別查看。他的眼光一向很好,看中的劣魔存活率相當高。其中,吞吃屍體的個體也特別多,想必進化有望。

忽然之間,他微微一震,目光凝注在某個黃綠色的身影上。

這隻劣魔手拿斧盾,作戰勇猛,自然成了他的重點關注對象,而且也成功地活到最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好像是個具有施法能力的劣魔。

惡魔雖有天賦法術能力,卻遭到魔網的排斥,無法與它產生共鳴。也就是說,他們只能使用天生附帶的法術,以及魔法物品、法術卷軸。他們不能像法師那樣,依靠與魔網的連接自由施法。這樣一來,天賦法術雖然強大快捷,卻缺乏靈活性,很容易被敵人統計總結,然後作出針對性的防範。

然而,惡魔進化中常有奇葩出現,包括可以自由施法的劣魔。這種劣魔出現的概率奇低,而且經常半途夭折,因爲劣魔通常十分無知,從來不知道魔網的存在,要到進化一兩次後,才能發覺哪裡不對。進化之前,施法能力根本測試不出,他們看上去只是普通劣魔,沒人會特殊對待。

這隻劣魔卻不一樣,居然有着鮮明特徵,能夠免疫劣魔的天賦法術。就影魔所見到的場面裡,他從不受任何法術影響,可以吸收敵人的法術,再用出來,以之反向攻擊敵人。

傑卡尼斯第一次看到時,還以爲自己看錯了。直到連續確認三次,他纔不得不承認,也許當真發現了一隻了不得的垃圾。

以前也有類似的傳說,譬如某隻劣魔生來與魔網連接,逐漸進化成惡魔大法師,縱橫深淵之類。但傳說就是傳說,惡魔從不關注虛無縹緲的事,只怕莎婕娜也沒見過這種活體。

影魔看着看着,突然很是手癢,想對那劣魔扔個火球,看他能不能繼續吸收。但是,能連接魔網的惡魔極端罕見。傑卡尼斯期待瓦里辛的獎賞,不可能隨便爆掉稀罕品種。

而且,不知爲什麼,他總覺得這隻黃綠劣魔身上有哪裡不對。那面盾牌和那把戰斧是魔法物品,都不值得驚訝,因爲強大的劣魔常能搶到古古怪怪的東西。不對之處在於劣魔本身,而不是他的裝備。

影魔不再觀察其他下級惡魔,目光不停追逐着黃綠色的奔跑身影。他在心裡迅速盤算,考慮要怎麼做,才能獲得最大化的利益。

短時期內,瓦里辛肯定沒心思處理劣魔的問題,他傑卡尼斯可以放手行事。他正在考慮的,是傳授這隻小劣魔一些奧法知識,最基本的那些就夠了。如果該劣魔具有施法天賦,那麼必定表現出非凡的悟性。到那個時候,他可以上報給瓦里辛,獲得褒獎,以及繼續下去的信任。

“反正再怎麼特殊,他也不過是隻劣魔,還是再等一陣比較好,”影魔最後想,“也許他的野心很大,也許他不夠走運,如果他能活過第二次大戰,那我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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