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想要被突發事件打斷,簡直比登天還難。伊爾維拉召喚炎魔,與她共同對抗蘇眉,本來應該是這場戰鬥的高-潮,卻因爲雙方相互認識,瞬間變成了炎魔咒罵敵人的舞臺。
這個時候,奧斯出於靈魂中對大惡魔的懼怕,挪動到精靈身後,試圖遮掩自己高達兩米的身軀,看起來別提多麼猥瑣了。凱卻無視他的存在,一臉漠然,冷冷看着新登場的可怕敵人,右手輕撫着長弓,居然有點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們感到驚訝,覺得事情不能這麼巧合,伊爾維拉更是驚訝到了極點。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召喚一隻大惡魔,也能碰上蘇眉等人的老朋友。幸虧這位老朋友性格暴躁,一邊噴火一邊咆哮,活像要把他們撕碎了吃掉。在這些人死光之前,她應該不必擔心炎魔掙脫魔網禁錮,把她拖回無底深淵。
克雷德俊美無瑕的臉上,詫異神情一閃而過,又恢復常態。他緊盯着炎魔的雙眼,向前移動了幾步,很平靜地說:“這麼久不見了,圖勒菲,你還是老樣子。”
圖勒菲厲聲說:“你沒死就好,哈根達斯那個賤-人呢,他在哪裡?”
他說話的時候,猛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巨斧。那柄巨斧也和蘇眉記憶中一樣,斧刃閃着金色光芒,被高溫火焰包裹着。他一揮,就憑空出現一道奇異的火焰溝壑,沿直線灼燒不死生物。有些死靈無差別攻擊敵人,傻乎乎地靠近,準備襲擊他,被他用巨斧捲起的颶風擊碎,存活時間不超過一秒鐘。
伊爾維拉吃驚之餘,急忙控制死靈,要它們遠離圖勒菲,以免遭受無妄之災。她赫然發現,圖勒菲對克雷德恨意極其深重,都忘了她這個始作俑者。他看到克雷德之後,好像把所有生物拋在了腦後,看都懶的看一眼。
很多法師巴不得炎魔轉移注意力,但她並非其中一員。她心靈很可能比惡魔更黑暗,一見炎魔露出無視她的態度,頓時感到一陣惱怒。
她好奇他們之間的過往,才強行忍着,未曾立刻驅使炎魔,逼迫他攻擊蘇眉。
圖勒菲當然顧不得伊爾維拉,也顧不上持續束縛着他的召喚術。他的情緒本就多變,以狂暴和殘忍爲敵,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堪稱火上澆油。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爲了獲得克雷德,不惜答應一個他根本沒什麼興趣的任務,遠赴其他層面作戰,準備以戰功換取折磨宿敵的機會。
克雷德自尋死路後,他就是八魔將中最強大的成員。即便沙克拉瑪接管活火熔獄,也一樣重視他的能力。他真的認爲,這個獎賞唾手可得,只是耗費點時間而已。與克雷德相比,時間又算得了什麼?
可惜的是,當他完美結束任務,狂笑着返回活火熔獄時,得到的卻是蛇女的怒斥。蛇女受到父親的約束,沒有安排追殺哈根達斯的計劃,心裡自然非常憋屈。她一見圖勒菲,就像見到了一隻三米高的出氣筒,劈頭蓋臉一頓怒罵,罵的他擡不起頭來,罵完之後,才向他作出解釋,說出哈根達斯救走克雷德的前情提要。
當時,圖勒菲受情勢所迫,爲了解決哈根達斯暗算領主的問題,當着活火熔獄所有高層的面,爲哈根達斯作出擔保,保證這隻劣魔對莎婕娜絕無異心。
然後哈根達斯冒着巨大風險,拖走了克雷德,藏匿了很長時間,才被沙克拉瑪看出真身。他不但有異心,還根本不是劣魔,從頭到尾,圖勒菲都被這隻無恥的小爬蟲騙的團團亂轉,不惜親自參與領地中的爭鬥,硬是把一個僞裝成惡魔的人類捧上了領主之位。
哈根達斯都能騙過莎婕娜的眼睛,自然肆無忌憚。要不是沙克拉瑪從沉眠中醒來,召見所有領主和魔將,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更無恥、更危險的事情?
從事情結果來看,哈根達斯並沒造成任何損失。反正所有惡魔都夢想取上司而代之,這隻假冒劣魔只不過做的特別漂亮而已。那些大惡魔被下屬成功暗算,就是被自然淘汰的弱者,活該去死。
但圖勒菲在同僚面前丟盡臉面,全都因爲哈根達斯。若說他對克雷德的厭惡是滿值一百,那麼對哈根達斯的至少要翻兩番。
克雷德身上,好歹有着一半惡魔血統。哈根達斯卻是人類,圖勒菲最看不起的,懦弱、貪婪、毫無天賦能力可言的人類。其他魔將懾於他的實力,不敢當面嘲笑他,但私下裡的談論絕對不會少。畢竟炎魔被人類利用,一百年也未必碰上一次。
他暴躁了很久,只恨沙克拉瑪故作高深,怎麼都不肯說它的計劃,又不敢公然違背禁令,私自跑來凡世追殺哈根達斯。莎婕娜已經對他很不滿意,他衡量一下蛇女和自己的力量差距,很不情願地放棄了報復的想法。
蛇女發夠了脾氣,卻苦了普通的下級惡魔。在那段時間裡,圖勒菲看誰都不順眼,動不動找人出氣。許多下級惡魔被他撕碎、扯碎,打成大灘血肉,嚇的其他人敬而遠之。他們不到必要時刻,絕對不肯去見可怕的圖勒菲大人。
沙克拉瑪似乎很喜歡觀賞暴躁的炎魔,等他發夠了脾氣,纔對他透露口風,說以後還有見到克雷德的機會,讓他不用太在意。如果他精力太旺盛,不知道怎麼發泄,那麼各個層面裡,有的是敵人等着被他砍成肉餡。
圖勒菲花了很長時間,才控制住仇恨情緒,開始期待沙克拉瑪的計劃。他並未想過,自己會被伊爾維拉召喚至凡世,一轉頭就看到這輩子排名第二的憎恨對象。
大惡魔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冷靜,因爲他們就是這樣的生物。圖勒菲的狂怒越高漲,和克雷德的對比就越明顯。
半魔熔金般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惱怒的光芒。圖勒菲稱呼蘇眉爲“賤-人”,已經激怒了他。可他生氣與否,都要和圖勒菲生死相拼,只能暫時壓下這股怒意。
洞窟裡,迴盪着炎魔隆隆震響的咆哮。奧斯頓時又縮小了一圈,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原來那隻狗頭,儘管圖勒菲眼裡根本沒有他。
圖勒菲以血眼盯着克雷德,等待他的回答。他確實關心哈根達斯的下落,可以爲此耐心等候幾分鐘。如果克雷德不說,他肯定會全力作戰,打到他說爲之。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弱弱的,屬於人類女性的陌生聲音,用極其標準的深淵語回答道:“我就在這裡,圖勒菲大人。”
圖勒菲一愣,臉上露出獰笑的表情,旋風般向蘇眉轉過身來。他只是暴躁,不是笨蛋,看似只關注克雷德,其實並未忽略有資格和克雷德同行的人類。但蘇眉形象比較弱小,無法引發和克雷德同等程度的重視。他用餘光瞄了瞄她,就不再理會。
現在蘇眉自行承認,令他莫名吃驚,又莫名激動,覺得命運對自己不薄,居然能將雜種和賤-人一網打盡。
蘇眉見圖勒菲轉身看她,調整了一下姿勢,以便他看的更清楚。哈根達斯在深淵的時候,對圖勒菲畢恭畢敬,言聽計從,以突擊高考的勁頭拍他馬屁,表現的好像他是他今生唯一的大腿。
然而,這時的蘇眉卻面帶微笑,甚至還舉起手揮舞了幾下,和他親切地打招呼。她和猥瑣的哈根達斯完全不同,那種小心討好的氣質早已無影無蹤,被胸有成竹取代。
一言以蔽之,她不怕圖勒菲。即使他揮舞巨斧,當頭砍下,她也能遊刃有餘地應付,不再像初見時候似的,暗暗祈禱炎魔饒她一命。
圖勒菲看待人類,如同人類看待螞蟻,不在意它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但蘇眉竟然是女性人類,仍令他略覺意外。
蘇眉見他獰笑的嘴巴都要裂開了,呲出滿嘴尖銳的牙齒,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氣成中風的前兆,只好追加一句,微笑道:“你好。”
圖勒菲怒氣漲到了極限,反倒和人類一樣,產生“怒極反笑”的效果。他上下審視着她,血紅的目光在黃眼和利爪上流連,然後才慢慢說:“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你準備好了嗎,蠕蟲。你的靈魂將永遠徘徊在無盡的迷宮裡,你的身軀將永遠受到最痛苦的刑罰。”
“蠕蟲”這個詞一出口,巫妖的“劣魔”頓時顯的無比有教養。
蘇眉看了看已經成爲局外人的伊爾維拉,和再度中場休息的不死生物,從容地回答道:“準備好了,但你要是沒有這種實力,豈不是很尷尬嗎?”
圖勒菲根本不想和她多說。事實上,她尚未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真是哈根達斯。但炎魔聽到她親口承認,不管她是不是,都絕對不會放過她。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他在狂怒之中,順手掄起那柄巨大的戰斧,好像馬上就要跳撲向她,讓她沒有施展法術的機會。
然而,戰斧剛剛舉至空中,還沒脫手,蘇眉身邊忽地擦過了一道流光。
這道流光的速度真的像光,快的連她都跟不上。她只能在看到它的時候,以目光追逐它的去向,眼看它釘在了圖勒菲的胸膛上。
她曾經見過無數次,凱使用銀月血脈的能力,射出由能量組成的幻影箭。他已經很強大,這支箭卻比過去的箭更強。
它由極其純粹的光芒組成,深深沒入炎魔堅硬如金屬的皮膚。流光四散,如同濺落在惡魔身上的火星。每迸出一星,就燙出一個小洞,像是要鑽透炎魔身軀,不停腐蝕着皮膚下的肌肉。
這一箭之後,不存在任何後續追加攻擊。圖勒菲卻像被它定了身,微微低頭,驚愕地看着它,像是不敢相信它的存在。不過一眨眼,他便擡起頭來,目光掠過蘇眉,掠過克雷德,刀鋒般打在他們身後的人臉上。
蘇眉無法描述這兩道目光,因爲那就像兩道灼熱的火焰,幾乎能把岩石燙出烙痕。她也萬萬想不到,自己竟不是圖勒菲最爲憎恨的人。
與此同時,圖勒菲怒吼道:“瑞歐利亞,原來你也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