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功德簿
聞言,陸星晚轉頭看去,就見文舒正從正中央的香案上拿起一本灰撲撲的冊子,那冊子封皮極爲普通,甚至可以說的上是粗糙。
“這是什麼?”她一邊問,一邊回身往大殿走去。
那頭,看清冊子上的字和裡頭內容後,文舒直接怔在了原地。
因爲冊子封面赫然寫着三個大字“功德簿”再看裡頭,一頁頁記載的,都是哪年哪月哪月,在哪裡碰見了什麼人,對方跟他說了什麼話,又給了什麼東西,旁邊還畫了一副對方的小像。
這些小像有年過六十的老者,也有十幾歲的少年,更有一些妙齡女子和年近三四十的婦人,而冊子最新一頁赫然記載着上午的事情,旁邊還有一副陸大姑娘的小像。
其圖雖然工筆簡單,也未着色,但觀其神韻,竟與陸大姑娘像了七八分!
而就在她楞神的當口,陸星晚已經過來抽走了她手中的冊子,看完後,腦子有片刻的發懵,隨即心間一陣狂跳。
努力平復了許久,纔將心中激盪按下,陸星晚將冊子小心的放回桌上,隨即仰頭看着上首灰塵撲撲的山神像,恭敬的拜了三下,然後朝楞在門外陳嬤嬤等人道:“走吧。"
文舒從驚詫中回過神來,也跟着拜了三拜,再仰頭看向上首的山神像,不知怎的,竟然從這尊泥像中看出幾分那少年的影子來。
距山神廟不遠的一處民舍,晌午還癡癡呆呆的老婦,此刻卻神情清明,面露緊張的看着站在庭中的兒子。
“聽說來了好多人,他們不會查到這吧!”
“不會。"
劉秀手裡拿着一本冊子,聞言並不緊張,而是撫摸着手裡的冊子,又徐徐翻開。
冊子裡的內容與山神廟供桌上的一致,不過封面的三個大字卻不是“功德簿”而是“恩情簿。”
“秀兒,都是娘連累了你!”老婦突然哭了起來,“要不是我這病,你原本可以正常進學,讀書考功名的,現在被我拖累,卻要去幹這種違心之事。”
這句話,劉秀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遍,又是無奈又無力。
“娘,那些好心人給我們東西都是自願的,兒子沒有騙人。”他笑着安慰,一面又揚了揚手中的冊子,“而且這些恩情兒子都記着呢,以後等我出息了,都會一一回報的。”
說到這個老婦眼淚更加止不住了:“都是我這個當孃的沒用,你爹走的早,你二姐又讓拍花子給拍走了,你大哥那個不爭氣的竟然也丟下咱們娘倆跑了,這麼些年都不見回家看看,要是他們都還在,你也不至於這樣艱難!”
“娘。”劉秀滿心無奈,“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要往前看,早日好起來,纔是真的給我減輕負擔。”
他沒有撒謊,他的母親是真的得了癔症。
四歲那年爹爹上山採藥,不小心失足墜崖後一命烏呼。
家裡失了頂樑住,族人便趁勢相欺,要收回他們的房子和田地,讓他們母子四人去宗族過日子。
寄人籬下的日子自然不好過,更難過的是同年七月,二姐又無故失蹤,次年大哥也離家出走。
母親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直接病倒在牀,自此便患上了癔症,一天裡有大半天都精神恍惚,時常拉着不認識的人,喚大哥二姐的名字,爲此鬧出了不少事。
族人見狀,以生事爲由將他們娘倆趕了出來,他那時才六七歲,沒有地方去,就只能帶着娘住破廟,然後跟着乞丐們一起要飯。
直到兩年前來到鼓樓縣,偶爾一次,娘趁他不注意又跑出去了,等他發現並追出去時,她正呆呆的站在路中間拉着一名小娘子喊着二姐的名字。
那小娘子起先驚慌失措,不停的甩開母親抓着她的手,可當他跑出去賠禮道歉並講明母親患有癔症後,少女卻並未怪罪,反而從籃子裡拿了兩個鏝頭給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由此也讓他萌生了一個想法。
與其可憐兮兮的站在路邊要飯,還要不到,不如干脆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人面前展露他的可憐。
鼓樓縣離京師汴梁不遠,時常有達官顯貴或是富商經過,他當即召集城內的乞丐,讓他們分守在城門各處,一旦有馬車或是車隊進城就跟過去,確定好他們的住處後,再來報他。
這些富商或是貴人,一旦安頓下來,必會出來走走逛逛,然後他就在合適的地方,讓乞兒們衝出去要錢。
至於他娘,清醒的時侯也會配合配合他演戲,糊塗的時候,他只要衝着遠處的人喊一聲'二姐'或者'大哥’她便會衝出去。
不過貴人也不是那麼好遇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貴人都有善心,有些貴人不僅沒有同情心,反而看到他們這些乞丐,會厭煩的讓身邊的下人拿鞭子抽。
吃過幾次虧後,他便總結出來幾條經驗。
第一,首選女人和老人,女人不管是年紀大的貴婦還是年輕未出閣的小娘子,多少都是要臉面的,就算不給錢,也不會指使下人打人。
而老人大多心腸軟,再一看她母親這副樣子,多少能聯想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不差錢,基本上都會賞些。
當然了,他也很聰明的只找外來客,因爲這種事情瞞不過本地人。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爲防某些客商停留過久,又聽到某些風言風語而找他們麻煩,他特意尋了座山神廟,平日帶着乞兒們多在那處活動,然後又制了本功德簿放在案前,裡頭詳細記錄了那些給過他銀錢或者幫助的人,從外貌,身份到年紀。
再又比照着山神像的樣子,給自己裝扮裝扮,這樣一旦有人找到此處,只要看到案前的功德簿,基本上都不會追究。
再加上他的刻意安排,大多數人都會將這事與鬼神聯繫起來,就算不信的,當場沒找着他,也不至於爲了賞出去的幾兩銀子,而滿城抓他。
他就是靠着這些“行騙”來的錢,收攏城中乞丐,又給他娘抓藥維持病情不惡化,勉強度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