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
已經有人將消息傳到了這裡。
楊廷和聽了奏報之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彷彿一切都與己無關。
顯然,他是四川人,按理說應該義憤填膺,應當站出來狠狠痛斥一番,只是楊廷和卻表現出了謹慎。
楊一清則是不同,他早看徐謙不慣,現在既然有人要動手整治,自然求之不得,巴不得這事兒越大越好。
這麼多人圍了戶部,這便是民心,徐謙不予理會,這就是不能體諒百姓疾苦;至於許多官員拜訪,希望磋商,而徐謙卻是拒而不見,這又是倨傲,一個這麼樣的人,既然有了口實,不好好收拾一下,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楊一清坐不住了:“楊公怎麼看?”
楊廷和微微笑道:“有些蹊蹺,其一:徐謙一直都不是個安份的人,怎麼這一次,竟是如此安份?”
楊一清輕蔑的道:“無非是平時整慣了別人,今日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是嗎?老夫卻不信,若他當真如此,老夫早就不足爲慮了。再有,他這個人,做事其實很是謹慎,就任尚書之前,早已將部堂裡的人和事都已經摸清楚了,怎麼可能陷自己於被動,他不是這樣的人,老夫預料,或許這是他示弱於人,又或者是有其他主意,無論如何,不可小視。”
楊一清對楊廷和謹慎的態度很不以爲然,一直以來,楊廷和都太過謹慎,可正是因爲這些謹慎,才使得內閣越來越被動,現如今徐謙已經成爲了戶部尚書,權柄滔天,若是再不打壓一下,還怎麼得了?
楊一清憤憤然道:“這件事·不能幹休,現在如此多百姓的陳情,他不管不顧,這麼多官員好心撮合·他也不以爲然,他不是自己呆在公房裡自娛自樂嗎?這樣也好,老夫去會會他,看他怎麼交代。”
楊廷和道:“你又何苦如此,單憑這些事,也動彈不得他,在這種事上和他正面交鋒·就算是讓他顏面大失,又有什麼用處?”
楊一清怒道:“不給他一點顏色,老夫心中悶氣不可出而已·與其傷身,不如傷人。”
說罷,他交道了個書辦,旋即出宮去了。
楊廷和倒是沒有再勸下去,一方面,他猜測不出徐謙到底有什麼陰謀,或許真如楊一清所言,一時失了主張。另外一方面,楊一清也確實是憋得狠了·在邊鎮管理馬政的時候,一言九鼎,此後入閣·大家也都讓着他,養成了楊一清現在的性子,與其勸說·不妨讓他去鬧一鬧。
這畢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替百姓出頭,似乎還能博得一些清譽。
楊廷和眼眸眯起來,哂然一笑,心說自己是不是過於多慮。
戶部部堂裡頭。
那郎中錢喜又是憂心忡忡的請見。
徐謙請他進來,道:“錢大人又有什麼話要說?”
錢喜苦笑道:“大人,公堂外頭人越來越多了。”
“是嗎?”徐謙的臉色平靜·彷彿不以爲意,只是淡淡的道:“聚了這麼多人·怎麼順天府也不管一管。”
錢喜心說大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種事順天府敢插手嗎?這麼多人聚集,而且又多是讀書人,沒有人在背後指使,怎麼可能會鬧出這麼大的聲勢。誰不曉得順天府是屬狗的,見了小民猙獰狂吠,一旦發覺事情有蹊蹺,立即就沒了蹤影,成了聾子瞎子,沒有搖尾巴就不錯,還敢上來管事?
“大人,順天府那邊,只怕不會來管。”錢喜解釋道:“怕是順天府,也發現了問題。”
“唔······”徐謙顯得遺憾的樣子,不過倒是沒有錢喜想象中的那般愁眉苦臉,反而振奮精神,道:“是嗎?不過本官不理會他們,他們又能拿本官如何?”
錢喜實在是大開眼界,都火燒眉毛了,這位徐大人居然還能如此淡然,單單這副鎮定自若,就足以讓錢喜佩服。
錢喜討了個沒趣,只得告辭出去,剛剛出了徐謙的公房,靠着徐謙不遠處的一處值房裡,有人咳嗽幾聲,錢喜回頭,卻看到了周春,周春冷冷看他,淡淡道:“錢大人又去見了徐大人了嗎?”
錢喜心裡一緊,笑吟吟的道:“大人也要見徐大人?”
“沒有。”周春道:“本官只是隨意轉一轉而已,倒是錢大人,似乎現在也沒什麼公務。近幾!戶部想調幾個人去南京那邊……”!
錢喜聽了,眼眸中掠過了一絲駭色,卻是乾笑一聲,道:“下官有事要辦,大人先忙。”
原本週春想要從錢喜口裡打探出點什麼來,不過這錢喜竟然不爲所動,倒是讓他失算。
不過周春對此也不報什麼期望,畢竟嘛,徐謙新官上任,也不可能和錢喜有什麼交情,就算是心底裡的話,也未必會和錢喜說。
他心裡正在琢磨,是不是該去見一見徐謙,打探一下。
聽到閣老二字,周春狂喜。
眼下局面有點僵,周春正愁不知該如何爆發,現在既有內閣大臣出面,且看這姓徐的張狂到幾時。
想到這裡,周春沒有去部堂外頭迎接,而是立即縮回自己值房裡去,一切,都等事態的發展之後再說。到時是趁機落井下石,直接將徐謙踩死,又或者是閣臣只是想教訓一下徐謙,自己在旁邊,卻要小心一些,畢竟往後,還得在同一屋檐下辦公。
部堂外頭,已是人聲鼎沸。
楊一清的轎子已經落下,而此時,其他轎子裡已經鑽出許多官員來,爲首的是陳新,接着是怒氣衝衝的楊慎。
陳新還算淡定,可是楊慎這官二代,這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敢做的傢伙,顯然已經極爲不滿了。
衆人來和楊一清見了禮,楊一清淡淡的道:“你們也在?”他裝出一副愕然的樣子,旋即道:“也罷,一道隨老夫進去,老夫聽說,這戶部鬮出了大事,不得不來看看。”
衆人亦步亦趨的跟着楊一清,而那些早已跪得腰痠背痛的讀書人一見到楊一清來,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紛紛上前,圍攏上來,哭告道:“大人……請救一救四川的百姓吧。”
“大人,戶部不撥銀子,天災就要釀成人禍了。”
“請大人做主……”
“請大人做主。”
楊一清壓壓手,道:“諸位且少待片刻,老夫進去,自然會和徐大人說清楚。”
他言語之間,雖然是漫不經心,擺出一副閣臣的風度,可是臉色早就難看了。
這像話嗎?這裡跪了這麼多赤誠的讀書人,而那徐謙,竟也忍心,果然姓徐的不是好東西,管中窺豹,單單見他今日作爲,就可見一斑。
楊一清早已忘了,這事兒本就是有心人挑起,而徐謙,恰恰是個受害者。
他直接負手帶着諸位大人進去,門口的差役見了楊一清,自然誰也不敢阻攔,更沒有哪個不開眼,敢向他要名刺。
迎面一個戶部官員過來,慌忙給楊一清行禮,楊一清拉着臉道:“徐尚書在哪裡?領老夫去。”
那官員也不敢多嘴,乖乖領着楊一清到了徐謙的公房,楊一清跨檻進去,便看到了低頭看公文的徐謙。
“徐大人好大的架子。”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楊一清早就沒打算跟徐謙客氣,也沒打算和他寒暄,他就是來找碴的,所以直接來了這麼一句開場白。
徐謙擡眸,先是愕然,連忙站起,向楊一清行禮,道:“大人怎麼來了,下官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楊一清冷笑,道:“恕罪7恕什麼罪?你自然有罪,卻不是這未能遠迎之罪,事到如今,你有什麼話說?”
徐謙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荒唐!”楊一清氣的發抖,事實就在眼前,這個徐謙,居然還在裝糊塗,外頭的事鬧的這麼大,楊一清就不信,這徐謙會一點都不知道。
他刻意壓低聲音,又好像刻意在壓低自己的怒意,道:“你不知道什麼意思?本官問你,外頭鬧事的讀書人,你會不知道?他們只是來陳情,一個個跪在衙門外頭,憂心如焚,可是你倒是好,你堂堂戶部尚書,朝廷命官,竟然不聞不問,到現在,你倒是來問老夫怎麼回事,老夫倒是想問一問你,你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