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風雪連天,天地寂寂,出了馬鬃嶺便再無半點燈火。
許不令手提鐵鐗,縱馬飛馳在郊野。方纔高強度血戰下來,體力損耗巨大,心跳如同擂鼓般,從衣袍上都能看到胸口的顫動,汗水從下巴滴落,軟甲到外袍盡皆溼透。
雖然氣喘如牛,但沒有受傷,騎在馬上也算休息,罵人的力氣還是有的,洪鐘般的呵斥聲,幾乎傳遍整個寂靜郊野:
“姓左的,有種別跑……”
“北齊莫非全是孬種,以多欺少加暗算還被打得落荒而逃,改名叫‘右濁春’算了……”
“堂堂國師屁股向着敵人,你他娘勾引誰啊你……”
“小桃花拜你這種人當師父,老子都替她不值,信不信老子以後帶着她抱個大胖小子過來拜會你……”
追殺時叫罵也是個技術活,不光是泄憤那般簡單,最主要的目的是激將,逼得對方怒火中燒,忍不住回頭繼續打。
但左清秋這個境界的人,對於這種小兒科的激將法也不會上當,揹着左啓明驅馬飛馳,根本沒有回頭的意思。
追風馬的產地便是漠北,數量再少也不會只有幾匹,左清秋身爲國師肯定有資格騎,而且左清秋今天安排了埋伏,自然也安排了退路。
此時左清秋拐入了地形複雜的馬鬃嶺,貼着山嶺疾馳,路上不時繞過陷坑、放下圓木堵路等等。
許不令想要留下左清秋,但夜晚視野太差,不得不分心注意腳下的路況,若是追風馬一不小心踩到陷坑絆繩,當場就得斷馬腿。
雖然只是隔着半里地,能隱隱看見前方的人影,但這種追法,想追上顯然不太可能,路上不停越過路障,距離還是被越拉越遠了。
踏踏踏——
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追出了十里地,許不令也罵了十里地。
左清秋一去不回,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直至連馬蹄聲都聽不見了。
許不令沿着地上的馬蹄印又追出了半里地,馬速也漸漸放緩了下來,最終停在了草原邊緣的丘嶺上。
風雪席捲無邊曠野,大雪紛飛下的草原猶如雪海,隱隱能瞧見幾匹餓狼聞着血腥味在周邊徘徊,天地間再難看到半個人影。
“呸——”
許不令翻身下馬,吐了口唾沫,高負荷搏殺過後放鬆下來,從頭頂到腳底都開始出現痠軟疲勞,右手虎口也傳來刺痛,稍微有點難熬。
許不令喘了幾口氣,從馬側取下酒葫蘆,在雪丘的頂端盤坐下來,仰頭灌了一大口,靜氣凝神開始調理近乎沸騰的氣息。
大黑馬出生在草原,天生的馬王,對這片無邊無際的天地,骨子深處帶着幾分眷念,此時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旁邊,鼻腔噴出兩道白霧,大有幾分‘看看,這曾經是朕的江山’的味道。
許不令坐在雪嶺上剛休息片刻,氣息未平,後方遠處,忽然傳來了‘叮’的一聲脆響,是刀兵碰撞的聲音,在夜色中極爲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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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鬃鎮寂寂無聲,本就不多的百姓和行商都躲藏了起來,些許倒塌的房舍燃起火焰,滿目斷壁殘垣,看起來就像是剛剛遭受戰火殃及的死鎮。
街道中間,厲寒生和祝六坐在地上,北疆陳沖率先跑了過來,幫右臂已經骨折的祝六包紮着傷口。
陳沖用槍走戰陣路數,大開大合殺力無窮,但追殺並不靈活,燕回林也不和他硬碰硬,在客棧那邊被遛了半天,此時狀態比許不令都好,身上別說血跡,連灰塵都沒有。
踏踏踏——
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陳思凝騎着追風馬飛奔進入小鎮,背後坐着崔小婉,祝滿枝則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爹!”
祝滿枝縱馬疾馳,小臉兒上滿是焦急淚光,跑到祝六跟前,尚未停步便飛身落了下來,也不敢觸碰祝六,帶着哭腔道:
“爹,你……”
祝六臉色發白,嘴角的血跡已經擦去,看到親閨女,表情也恢復了平靜,還露出了幾分笑容,擡起能動的左手,在滿枝頭髮上揉了揉:
“爹沒事,這點小傷,還沒你娘用擀麪杖打人疼。”
祝滿枝畢竟是大姑娘了,哪怕心裡萬分擔憂焦急,也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大哭出聲,只是手忙腳亂的拿起紗布金瘡藥,幫爹爹包紮傷口,想要責備爹爹幾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吐詞不清的嗚咽了一句:
“娘知道了,非打死你……”
“呵呵……”
場面雖然慘烈,但父慈女孝的場面,頗感溫馨。
厲寒生坐在旁邊,獨自包紮着腰腹的傷口,餘光掃了祝六和滿枝一眼,天生陰鬱的眼神微微動了下,又顯出些許悵然若失的黯然。
可能是觸景生情吧,想到了曾經一家三口住在山寨裡的日子,那時候清夜還是豆芽似的小丫頭,也經常這樣傻乎乎地蹲在他旁邊,動不動就哭,和現在冷冰冰的大姑娘天壤之別。
有些東西,越是觸景生情,越是刺痛人心。
厲寒生目光轉向了別處,只是看着滿天的風雪,無聲輕嘆了下。
陳思凝把崔小婉從馬匹上抱下來,面對三個江湖頂尖大佬,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心裡面擔心許不令的安危,便又翻身上馬,朝着鎮子外跑去,尋找追擊敵人的許不令,小麻雀飛在前面。
許不令追殺左清秋,已經離開小鎮跑出很遠。
陳思凝追蹤和反追蹤能力都很強,沿着地面上還未被風雪掩埋的足跡,朝着西南方向追尋,觀察仔細,也沒有踩到阻擋追兵的陷坑。
月黑風高,飛雪連天。
陳思凝飛馬追出近十里,路面上的足跡越來越淡,漸漸看不清了,心中不由焦急,正想開口呼喊的時候,小麻雀忽然從前方飛了回來,‘嘰嘰喳喳’叫着轉圈圈。
陳思凝雖然弄不懂小麻雀的想法,但明顯能看出這不是發現許不令蹤跡的反應。
難不成撞上了其他人?
陳思凝心中微微一緊,連忙放緩馬速,連呼吸都壓輕了些。
今天馬鬃鎮的場面,實在太駭人聽聞了,九個宗師先後出場,個個都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以人力摧毀一整條街,說書先生都不敢這麼寫。
陳思凝雖然武藝過人,自認女子之中無敵手,但此時此刻也難免被嚇到了,有點心虛。
先不說左清秋這種不講理的鎮國梟雄,哪怕是死的最快的石進海,也是北齊貨真價實的頂峰武人,整個北方腿法最出神入化的‘北腿宗師’,也就是今天場面太大了,劍聖祝六都排不進一線,才死的不聲不響。陳思凝若是遇上,石進海踢死她估計只需要一條腿。
現在北齊那邊還活着的有四個,哪個陳思凝都惹不起,但左啓明和半面佛重傷失去戰力,說不定有偷雞的機會。
陳思凝念及此處,翻身下馬,俯身徒步前進,在小麻雀的帶領下往前方摸去,很快來到了一個雪丘上方。
小麻雀不再出聲,而是用鳥喙指明方向。
塞外雪原一望無際,基本上看不到東西。
陳思凝把望遠鏡拿了出來,在指明的方向仔細搜尋,很快看到了一個披着蓑衣的人影,在雪面上迅速移動,踏雪無痕幾乎沒有聲息。
?!
陳思凝眼神一冷,這人影明顯不是許不令,許不令過來帶了多少人她清清楚楚,這種時候偷偷往前摸的,也不可能是自己人。
陳思凝沒有遲疑,把望遠鏡收起了,拔出腰後的彎刀,從側面快速移動,來到了人影移動路徑的前方,蓄勢待發。
蓑衣人影可能是怕被許不令提前察覺,跑了並不快,若非小麻雀在空中提前發現,根本不會察覺到半點動靜。
眼見人影越來越近,陳思凝屏息凝氣躬身如獵豹,不過害怕不小心踩雷,她還是選擇了穩妥的打法,把彎刀套在了長鞭上,在對方剛剛走過雪丘附近時,悍然爆發,一鞭子抽向了蓑衣人影。
啪——
丈餘長的鞭子發出一聲爆響,聲勢極爲駭人。
鞭梢套着彎刀,在雪夜中顯出銳利寒芒,如同割草的鐮刀,掃向蓑衣人的脖頸。
正在無聲潛行的柳無葉,餘光發覺不對時,腰間彎刀已經出鞘,‘嗆啷’脆響聲中,刀鋒劈在了襲來了彎刀上。
但陳思凝從暗處偷襲,彎刀在長鞭的加持下,力道也大得驚人。
柳無葉倉促拔刀格擋,雖然偏移了刀鋒,卻還是在肩頭掃出一條血口,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在了雪面上。
陳思凝在對方出手後,便感覺出對方和她實力相差不大,不是方纔那羣變態,膽氣頓時壯了起來。
“受死!”
陳思凝右手拉回彎刀的同時,雙腳猛踏凍土直接近身,凌空又是一鞭子劈下。
柳無葉被偷襲失了先機,摔落雪面急忙翻滾躲開第二刀,繼而身形暴起撲向陳思凝。
陳思凝的鞭尾刀在雪地上劈出一道凹槽,見對方起身逼近,身形同時後撤,鞭子拉回來,彎刀削向柳無葉後腦。
柳無葉有所提防,飛撲時低頭躲過,還未曾近身,彎刀回手的陳思凝,便又將彎刀丟了過來。
這次彎刀沒有套在長鞭上,柳無葉擡手就是一下劈飛了彎刀,距離也拉進到三步,正想擡刀劈向陳思凝,卻見陳思凝右手凌空猛拉。
?!
柳無葉心頭一寒,偏身想要躲過,但這次的反應,明顯慢了半拍。
被細線扯回來的彎刀,貼着柳無葉的臉側削過,劈碎了斗笠,順帶在肩膀上劈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陳思凝用手中綠珠拉回銀月彎刀的同時,一記側踹已經送了出去,正中偏身避讓的柳無葉胸口。
嘭——
勢大力沉的一腳,將柳無葉踹得倒飛出去。
陳思凝身形緊隨其後,倒持彎刀,如同飛撲的劍齒虎,刀尖直接扎向騰空失去平衡的柳無葉。
一切不過轉瞬之間,柳無葉被偷襲失了先機,如果不出意外,絕對被陳思凝這一套連到死。
眼見彎刀扎向心口,柳無葉只來得及強行擡刀,撞偏刀鋒的方向。
可就在陳思凝要得手的時候,遠方忽然傳來破風聲,繼而兩人之間傳出‘叮’的一聲脆響,一把劍鞘飛了過來,將兩人手中兵刃都打飛了出去。
陳思凝察覺不對便收身退開,謹慎望向聲音來源,隨時準備逃跑。
柳無葉撿了條命,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住手!”
風雪之間,許不令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幾十步外,手中提着寒鐵長鐗,眨眼來到了陳思凝跟前,目光略顯錯愕:
“你們怎麼打起來了?柳兄,你怎麼在這裡?”
陳思凝見許不令認識對方,臉色一白,還以爲痛擊了隊友。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許不令是追殺的一方,是隊友的話,不可能跟在後面偷偷摸摸地潛行。
陳思凝看了看地上的柳無葉,拉住許不令的胳膊:
“許公子,他方纔鬼鬼祟祟往你那邊跑,明顯圖謀不軌。”
許不令在二人交手之前,確實沒聽見什麼動靜,他看向柳無葉,微微皺眉。
上次柳無葉在秋風鎮外出手相助,明顯能看出是個有俠義心腸的江湖俠客,肯定算不得壞人。
不過,許不令在北齊眼裡也不是好人,這就和他殺左清秋一樣,只是彼此陣營不同,和善惡無關。
念及此處,許不令把鐵鐗插在地上,微微攤開手:
“柳兄,你這是過來送不成?”
柳無葉確實是過來送的。
雪原上寒風凜冽,柳無葉從雪地裡爬起來,雙肩血流不止,披散的長髮稍顯散亂,臉上卻無痛苦之色,只有平淡。他揚了揚脖子:
“動手吧,我是來殺你的。”
陳思凝見沒殺錯人,暗暗鬆了口氣,此時桃花眸中顯出幾分不悅,提着彎刀指了指:
“你這毛頭小子,連我都打不過還殺許公子,活膩歪了你?”
柳無葉年紀和陳思凝差不多,對於‘毛頭小子’的稱呼,他皺了皺眉,看向陳思凝:
“你偷襲在先,刀法不如我。”
“刀是用來殺人的,生死搏殺誰和你講究這些……”
許不令知道陳思凝的脾氣,不攔着能就這事爭論一晚上,他擡手打斷二人的話語,搖頭道:
“柳兄能跟到這裡來,鎮子上的場面想必也看到了,來殺我根本沒說服力,說是想自盡恐怕更合適些。你想自盡我總不能二話不說把你砍了,好歹給個理由。”
柳無葉也跟着使臣隊伍,目睹了秋風鎮的一切,知道自己這武藝,在許不令手底下根本撐不過三招。
但他還是來了。
因爲不來,他不知道活着還能做什麼,死了也是種解脫。
面對許不令的詢問,柳無葉沉默了下,將刀插在了地上,平淡道:
“有酒嘛?”
“嘿,你這人……”
陳思凝瞧見這男生女相的娘娘腔就不順眼,還想說兩句,許不令便擡手製止了她。
許不令叫過來追風馬,從馬側取下酒葫蘆,丟給柳無葉,然後就在雪地上坐了下來,取下了右手的手套。
陳思凝一直擔心着許不令的傷勢,瞧見許不令虎口滲血手掌都發青了,連忙在旁邊坐了下來,取出金瘡藥和紗布幫忙包紮。
陳思凝握住許不令右手的動作順其自然,事急從權,許不令倒也沒有什麼想法,只是看着對面。
柳無葉喝了兩口酒後,把酒葫蘆丟還給了許不令:
“許公子上次猜得沒錯,我是天山那邊柳家的人,柳善璞的次子。”
許不令點了點頭:“我們老家離得還挺近,不過柳家是做生意的,和我半點關係扯不上,你和我好像無仇無怨,難不成是爲了北齊盡忠?”
“算是吧。”
柳無葉看了看遠方,稍微思索了下:
“小時候住在天山腳下,有次天子巡邊到了那裡,隨行隊伍裡面,有個……有個官家小姐,是歸燕城豪門子女……”
柳無葉說到‘官家小姐’時,稍顯猶豫,看起來倒像是尋常年輕人的不好意思開口。
陳思凝對這劇情可熟悉,她以前可沒少看‘刁蠻公主偶遇書生、俠客’之類的江湖雜書,擡頭詢問道:
“然後你們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許不令有點無奈,偏頭看了眼:“讓他說就行了,別打岔。”
陳思凝察覺自己有點多嘴,但性格就是如此,不接茬渾身不自在,此時只能訕訕一笑,繼續低頭包紮手掌。
柳無葉略顯自嘲地笑了下,點頭:
“是啊,一見鍾情。只可惜沒過多久,就被她家裡人發現了。她是望族嫡系,我只是商賈之子,門不當戶不對。爲了阻難我們,她爹利用權勢,讓我爹自己解決這麻煩,然後帶她回了歸燕城。”
許不令點了點頭,這種事太常見了。
“然後呢?”
“我爹起初想把我關起來,可我自幼愛好習武,自己逃了出去。然後我爹就派了殺手,開始追殺我……”
??
許不令和陳思凝一愣,擡起頭來略顯莫名。
追殺?
許不令琢磨了下,皺着眉道:
“門不當戶不對,拆散就行了,父子之間,犯得着派人追殺?”
陳思凝也是點頭:“是啊,年輕男女互生情愫本就是常事,犯得着爲這個父子相殘?難不成你把那姑娘已經禍害了?不對,若真生米煮成熟飯,那高官應該捏着鼻子認了才……纔對……”
察覺到許不令目光古怪,陳思凝輕輕咳了一聲,低頭不說話了。
柳無葉眼神黯然,搖了搖頭:
“她家裡權勢太大,一句話下來,我爹無可奈何,我不死柳家就沒了。從那之後,我就一直逃,輾轉北齊各地,最後還是到了歸燕城,找到了她。”
陳思凝又擡起頭來:“你武藝也不錯,足夠在江湖上橫着走了,沒帶着她私奔?”
“她不走。她……她說父母養育之恩不能忘,不能違逆父母的意思,只和我在私下裡見面,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以後有機會再一起走。”
許不令算是明白了些,他微微頷首:
“嗯……那這和你來殺我,有什麼關係?”
柳無葉輕輕嘆了口氣:
“她出身官宦之家,對大齊很忠心,經常……經常幫她爹處理些事情,我武藝好,便也讓我幫着她。”
“哦……”
陳思凝若有所思的點頭,這個她倒是能理解,她也是疾惡如仇的女子,在皇城裡整天想着爲民除害,還親自跑去查案。如果有許不令這樣一個……知己,應該也會讓他幫忙。
“我幫她殺了很多人,能殺的不能殺的都有,但她的事情沒辦完,反而是越來越多了。前些日子,她說……她說在皇子及冠禮的時候,會成爲太子妃,以後就是皇后。只要殺了你,大齊的江山社稷就穩了,求我跟在後面,若是國師失手,我找機會給你補上一刀。”
“……”
陳思凝坐直了幾分,瞪着眼睛,一言難盡。
許不令則有點火了,攤開手道:
“然後你就真來了?腦殘吧你?”
“對啊,那蛇蠍心腸的女人明顯在利用你,都嫁人了還求你辦事,擺明了沒想和你在一起。”
“呵呵……”
柳無葉露出那副明朗的笑容,眼神裡無悲無喜,只有‘哀莫大於心死’的平淡:
“是啊,不可能在一起,一廂情願罷了。事情就是這樣,我確實是來殺你的,理由荒唐但事實如此,如果你不插手,我應該已經是死在這位姑娘刀下了。動手吧。”
許不令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想罵幾句,但柳無葉也確實有一副俠義心腸,也不知該怎麼罵,只能說誤入歧途了。
陳思凝心情和許不令差不多,猶豫了下,倒是當起了知心大姐姐,搖頭道:
“你對許不令沒殺心,完全就是過來送死,許不令怎麼殺你?你年紀纔多大?沒必要這麼鑽牛角尖。女人罷了,天下間好女人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就憑你這武藝,還有這長相……雖然比不上許公子,但也當得起一代青年才俊,只要你想,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到?”
許不令琢磨下,最終也是跟着勸說:
“這麼死對不起你這把刀,找個涼快的地方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再出來。男人只要有本事,還怕女人不喜歡?你能把武藝練到我這份兒上,別說高官女子,就算是一國公主,照樣跟在屁股後面拋媚眼。”
“對……誒??”
陳思凝正想點頭,忽然發覺不對,臉色一沉。
一國公主?
跟在屁股後面拋媚眼?
許不令反應也快,發現說錯話,連忙道:
“沒說你,別瞎想。”
柳無葉對於這番勸說,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搖頭道:
“人和人不一樣,我和你不一樣。不死在這裡,也遲早死在別的地方,死在天下第一人的手裡,至少對得起這身武藝。”
許不令見勸不動,也不勸了,擡手揮了揮:
“滾吧滾吧,聽不進去就當我沒說,殺了你給我心裡埋一疙瘩,我憑什麼幫你解脫?”
“呵呵。”
柳無葉沒有再說什麼,站起身來,拔出了自己的刀,插進刀鞘之中,轉身往雪原深處走去。
踏踏踏——
腳步漸行漸遠。
陳思凝看着柳無葉遠去的背影,方纔心裡有些看不起,此時卻不知爲何,覺得有點可憐。她蹙眉道:
“這個小子,說的也不一定全是真話,看起來……怪怪的。”
許不令嘆了口氣。‘情’之一字,本就讓人難以琢磨,不切身體會,永遠不會明白深陷其中的人,爲什麼會做哪些違反常理的傻事,想再多也不可能想通。
眼見柳無葉消失在雪原上後,許不令撐着膝蓋站起身來:
“走吧,和我們沒關係。”
陳思凝覺得也是,這種事只能自己想通,別人勸再多也沒有。她不再多想,跟着許不令往回走。
只是許不令剛剛走出幾步,身形忽然一晃,就朝旁邊倒了下去。
陳思凝心中一驚,連忙上前抱住許不令的胳膊,把許不令撐起來,緊張道:
“許公子,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手軟腳軟的。”
許不令柔和一笑,順勢把胳膊放在了陳思凝的香肩上,略顯虛弱的往回走。
陳思凝武藝很高,架着許不令肯定沒問題,被許不令摟着肩膀也顧忌男女之防,可在雪原上走出幾步,又覺得不對。
陳思凝停下腳步,看了看背後跟着的兩匹高頭大馬,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許不令的褲襠:
“許公子,你難不成那兒受傷了,騎不了馬?”
“……”
許不令是好褲襠,肯定沒受傷。
他轉頭看了看,好似才發現背後有兩匹追風馬,輕輕點了點頭:“哦對喲……”鬆開胳膊,翻身上馬。
??
陳思凝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方纔的戰鬥驚心動魄,她也不清楚許不令身體的具體情況,當下還幫忙推了一把,把許不令扶上馬匹後,纔跟着一起返回馬鬃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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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成大章節吧,更新量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