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灼, 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青灼,是一個令蘇蕭討厭的青灼……"
青灼聽了,只靜靜看着她, 眸子緊緊凝鎖, 似想多看她一眼, 再多看一眼。
他擡手拭去她的淚, 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 “若是我、我也曾在凌奚遇到過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切又會不一樣了……”
“會的!”
“那你也會喜歡上我嗎?”
她怔住,流着淚看着他, 久久沒有說話。她的手握着他的,猶豫着。終於在他祈求的目光之下, 張了口……
可與此同時, 他被她緊緊握着的手, 就這般鬆軟的滑了下去,那雙永遠對她只會譏諷的眸子也緩緩閉上……
到死他不知, 她最終張口,是要答應還是拒絕。
“好!好!”
她應了,可惜他沒聽到。
蘇蕭心頭一緊,竟險些窒息。
耳邊的嘈雜聲越來越亂,倒下的人也越來越多。馬蹄聲, 吵嚷聲, 兵器交刃聲, 很吵, 很吵——
蘇蕭就這般聽着, 她看着他滑落在身側的手,眼角的淚不斷往下落。
她彷彿與世隔絕般, 呆呆的坐在地上。
策馬趕來的殷景衍見到蘇蕭如此,眸底盡是隱忍的劇痛,他翻身下馬,過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他低頭看着她,低聲開口:“阿蕭,對不起,我來晚了……”
那一刻,她方纔找回心神,放下心中所有的痛與悔,軟倒在他懷中。
“青灼、青灼死了……”她喃喃道,“是我對不起他。”
若不是她任性要來司邙,司空裴也不會找到他們。然後她也不會知道開戰的事情,再然後……青灼也不會死……
殷景衍沒有開口,擡頭冷冷凝視着站在前面的司空裴。
司空裴也與他對視着。
半晌,他有些倦倦的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帶他們走吧。回去告訴鍾離翊,司邙與祁朝的戰爭從來不會結束,而你與我,勢必會在戰場上一戰!”
殷景衍本就不欲多留,他起身將蘇蕭抱起,轉身對跟在身後的一玄和雙玄兩人說道:“將人帶回去,好好安葬。”
伏在他懷裡的蘇蕭似是聽到什麼,心中一陣抽動,她茫然擡頭,雙目無神,雙手卻是緊抓着他的衣領,“……青竹,還有青竹。”
“好。”
殷景衍帶着蘇蕭回去了。
青竹在見到青灼時,直接當場哭暈了過去,好在雙玄和一玄兩人都在場,便將人也帶了回去。
他們回去的第二日,司邙大軍一夜之間便又上前了十里路。幽冥十三衛以未防範意識,突襲祁朝軍營,以兩名幽冥衛之命換取祁朝三名大將首級。
司空裴現如今儼然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殷景衍與鍾離翊白日裡商討着軍務事宜,忙於調兵出戰,夜裡等到有空閒時就會去看着蘇蕭。
哪怕是一句話都不說。
天意,終究讓另一個男人,在她心口劃上了永不可磨滅的裂痕!
那時,他儘管此刻來了,卻還是挽救不了。若是那日他能都早些想到事情的背後,也就不會……他垂眸,看她還傻呆呆的,眸底中已然俱是隱忍疼痛。
殷景衍看着她的臉,低聲開口:“你已經許了他承諾,那麼今生,不再念他想他,好嗎?”
她一怔,擡頭看他,眼眶又滑下淚來:“殷景衍,對不起!”
他沒說話,也明白她的歉意,低低開口:“阿蕭,我依你這輩子,下輩子你許了他,我也依你;可下下輩子,以後的永生永世,我卻不會再依你,永遠也不會!”
她虧欠青灼,卻也虧欠他。
青灼的死與蘇蕭無關,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但是蘇蕭本人,卻困在自己畫下的一方囚牢裡面,無論如何都出不來。
他也沒勸她,因爲也明白她心裡有情緒需要釋放,她一直困在內疚和自責裡頭,雖然並無男女情愛,但有時候愧疚這東西能把人逼瘋!
祁朝和司邙之間的戰爭越來越頻繁,那一日時,幽冥十三衛也上了主戰場,鍾離翊重傷而歸,祁朝軍心打晃。
殷景衍站在軍營外面,其他將領亦是在外面等候着,不多時,太醫從裡面走了出來,“世子,陛下的傷無傷根基,可若是再次上戰場,只怕……傷勢將會惡化。”
“這幾日還就勞煩太醫多費心神了。”說罷,殷景衍便揮手讓幾名將士將太醫護送了回去。
“岑世子,”青竹從遠處走過來喚道,“公主走了,她讓我告訴您一聲,等時候到了,她自然就會回家了。”
走了?
殷景衍微楞,眸子深處卻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迷惘,旋即很快便又釋然了。
青竹見此,心中之前一直掛着擔憂也放了下去,笑道:“世子不必擔心,我家公主與太子殿下在一起。如今凌奚有難,公主勢必是要回去的。”
“嗯,”殷景衍回道,“我會一直等阿蕭回來的。”
“公主還說要讓世子多多注意保重身體,”青竹道,“我也會些醫術,平日裡倒也無事,不如就讓我在旁協助太醫爲陛下如何?”
殷景衍猶豫道:“青灼的事情……”
“哥哥的事情,怨不得任何人,他喜歡了公主那麼多年,最後又在公主的懷中離開人世。”青竹笑道,只是那眼角處卻微微泛紅,“我想,他也應該是知足的。所以啊岑世子,你可是一定要好好對待我們家公主,要不然,我青竹可是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放心,只要是我殷景衍在世,必將會用竭盡一生來呵護她,疼愛她,絕不會讓她收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他的阿蕭,是要放在心尖尖上寵着的。
“如此,便好。”說罷,青竹微微行過禮後便去了太醫所在的營帳。
此事,某一處角落裡。
一玄狠狠地擡腳將人踹了出去,不成器怒罵道:“你這小子,這個時候怎麼這麼慫!”
“我慫?!”雙玄被踹了個踉蹌,“面對白璇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趾高氣揚過?”
“……”一玄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對我家的小白自然是好的,哪像你,現在連媳婦兒都沒有!”
雙玄嗤笑一聲:“可我怎麼記得,我家白璇可從來沒有承認過你這麼個貨色呢?”
一玄似是也被戳中了痛處,惱羞成怒道:“臭小子,你到底要不要聽我的?!”
“嘖,還是算了吧,沒毛的鳥還想飛上天,呵……”
“……”
一玄發誓,早晚有一天,他非得揍得這小子哭爹喊孃的不成!
短短一月之內,幽冥十三衛已經接連損失了六人,饒是如此,司空裴手下指揮的進攻依然是隻強不弱,攻勢猛烈。而與此同時,漫天鋪地的毒物隨之各處,甚是劇毒,讓人防不勝防。
營中的太醫雖能解得了毒,卻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更何況其中的有些毒物名稱是前所未有聽說過的。
鍾離翊身覆繃帶,坐在主帥位子上,聽着太醫的彙報臉色逐漸凝重,“你們有幾成把握?”
“這……”底下的聚集着太醫左右顧盼的相互看着,半晌後終有一人站出來說道,“回陛下,我軍所備的解毒藥物有限,情況若是再這般下去,我們……我們最多也只有三成……”
“三成?!”鍾離翊陡然冷了臉色,“朕讓你們來就是當擺設的不成?!”
向來溫和的新帝,卻在這一刻將隱藏許久的情緒陡然爆發了出來。
所有人嘩啦啦跪了一片,“陛下贖罪!”
有一名太醫戰戰兢兢道:“陛下,並非我們能力不濟,而、而是這毒實在是刁鑽的很,就連許多都是未曾能夠在醫書上翻閱到的……”話音越說越弱,雖未說完,結果卻是所有人都能夠預料到的那一般。
殷景衍站在一側,眸色沉重,“陛下,讓我去吧。”
“景衍……”
“陛下,再這般拖下去,我軍勢必會傷亡更加慘重而且……”殷景衍頓了頓說道,“我與司空裴之間,勢必會有一戰……”
不僅僅是爲了祁朝整個天下,也是爲了死去的青灼,更是爲了他的阿蕭……
鍾離翊靠在椅子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緊緊凝視着他問道,“景衍,你可曾想好了?”
殷景衍忽地掀袍單膝跪於地,“微臣願聽陛下調遣!”
“好,”一字落下,尾音微顫,顯然得知說話者下了多大的決定才說出的口,“岑王府世子殷景衍聽命!”
“微臣在。”
“朕特封你爲三軍主帥,掌握我祁朝全軍人馬。吩咐下去,全軍整裝待發,五日之後,勢必要破那司邙氣焰,耀我祁朝顏威!”
“微臣領旨。”
最後一字落下,鍾離翊彷彿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一人的身上。
是的,他在賭,殷景衍也在賭,整個祁朝都在賭。
這五日之內,無論司邙叫喊的多麼劇烈,祁朝一一都不應答。就在第二天時,所有的騷擾彷彿在一夕之間消失了蹤影。
他們或許是在賭,也或許是在等。可司空裴何嘗也不是在賭,何嘗不是在等?
沒有人會知道五天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就好比,沒有人知道那個變數到底是否還能夠稱得上是變數。
一切,馬上就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