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掉進水裡的黑火藥還有用嗎?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沒機會去撈了,兩名黑衣人舉劍朝他砍了過來,強悍的殺氣攜裹着凌厲的劍氣,幾乎隔空捲起一道道風刃,連空氣都被破開!
這樣的殺招連尋常高手都逃不掉,更別說蕭六郎這個小瘸子。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的劍朝自己劈開,他閉上了眼。
兩柄長劍同時砍向了他的腦袋,然而卻最終沒能落下來,就在距離他僅僅一寸之距時,二人齊齊頓住了。
蕭六郎唰的睜開了眼睛。
二人筆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連眸子都未來得及合上。
二人身後,常璟利落地收了劍!
隨後常璟就去找水裡的黑珠子了!
他把黑珠子撈了起來,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他用力一捏,嘭!
他被炸糊了——
宣平侯自山坡後不疾不徐地走來,他身着一襲重紫錦衣華服,閒庭信步,神情慵懶。
他這人就是這樣,明明是鄉野小路,卻生生讓他走得像是登仙大道。
蕭六郎看到他,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一如既往的冷漠。
所幸宣平侯也習慣了,他來到蕭六郎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看他有沒有受傷。
確定自家崽子毫髮無損,他纔看向了坐在地上被炸成黑炭愣愣發呆的常璟,拿腳尖淡淡地踹了踹常璟的小屁股墩子:“誰讓你把人全殺了?說了多少次,留活口,留活口!”
常璟不理他,黑着臉站起身,施展輕功走掉了。
得,這是生氣了。
宣平侯望了望常璟離去的方向,對蕭六郎道:“常璟年紀小,你別生他的氣。”
蕭六郎面無表情地睨了睨宣平侯,到底是誰生他的氣?
宣平侯猶自不覺蕭六郎的鄙視,坦蕩而瀟灑地撣了撣寬袖:“你得罪誰了,怎麼會有人來殺你?”
蕭六郎也不理他,拾起河邊的柺杖與他擦肩而過,徑自往前走。
說是柺杖,其實是一根漂亮的手杖,顧嬌親手做的,他的腳沒了鑽心的疼痛後,不再像從前那般寸步難行了。
宣平侯接連被漠視,倒也不惱,他心大,不和小孩子計較。
他厚着臉皮跟上去。
人長得帥,厚起臉皮來也格外好看,青山綠水、暮色明霞,統統不如他一分好顏色。
可惜再帥也沒用,某人壓根兒就不拿眼瞧他。
“唉。”宣平侯嘆氣。
蕭六郎走了多久,某人就在他身後嘆氣嘆了多久。
蕭六郎捏了捏手指,蹙眉道:“你爲什麼要跟着我?”
宣平侯挑眉道:“我跟着你了嗎?此路是你開?此樹是你栽嗎?”
蕭六郎冷聲道:“我回村子。”
宣平侯道:“巧了,我也是!”
蕭六郎轉身往另一條路上走。
宣平侯麻溜兒地跟上。
蕭六郎頓住步子,指了指方纔的小道道:“村子在那邊!”
被套路的宣平侯:“……”
呵呵,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宣平侯揚眉道:“我偏要走這邊,條條大路通村子!”
蕭六郎深吸一口氣,決定不理他了,拿他當空氣。
他又折回了原先那條小道,走了幾步天色暗了,林子裡靜悄悄的,不時有喧鬧的蟲鳴聲與詭異的鳥獸聲傳來,聲聲入耳,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片林子樹木高大,陰以蔽日,連月光也很難傾灑下來。
宣平侯是習武之人,目力極好,即便藉着稀薄的光也能看清腳下,蕭六郎就未必了。
本就是瘸子,還看不清路,踉蹌了好幾步。
宣平侯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擋在他面前,微微蹲下身來,道:“上來。”
蕭六郎看着那個在自己面前俯下來的寬闊脊背,沒有動:“我自己可以走。”
宣平侯直起身子,轉過來看着他:“你確定?夜路這麼黑,你走得了嗎?”
蕭六郎擡起柺杖,道:“我有柺杖。”
啪!
柺杖斷了。
蕭六郎冷冷地瞪了宣平侯一眼。
宣平侯無奈嘆氣,無辜攤手:“不是我,是它自己斷的。”
蕭六郎捏緊了拳頭,沒好氣地說道:“離村子不遠了,這條路熟得很,大不了走慢點,多走一會兒,又不下雨,怕什麼!”
話是這麼說,走了沒兩步,大雨嘩啦啦地落下來了。
蕭六郎唰的看向宣平侯。
宣平侯瞪大眸子:“這回總不是我!”
蕭六郎咬牙:“所以你承認方纔是你了?”
“真不是我。”宣平侯一臉委屈地說。
論厚臉皮的程度,宣平侯與老祭酒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老祭酒只是在官場上演厚黑學,生活中還是蠻正常的,宣平侯則是將不要臉發揮到了極致。
宣平侯幸災樂禍地說道:“來嘛來嘛,我揹你,你肯定走不出去的。”
蕭六郎被他氣死了,雙目如炬道:“誰說我走不出去?我今天哪怕只剩一條腿,我蹦也蹦出去!”
說罷,他轉身就走。
“哎——”
宣平侯伸手去抓他。
奈何蕭六郎爲了躲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往前衝,結果就是一腳踏空,啊的一聲跌進了被草叢掩住的大坑。
他面朝下,在坑裡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馬趴。
……另一隻腳也崴了。
宣平侯捂住眸子沒眼看了:“……走那麼快做什麼?拉都沒拉住!”
宣平侯將這倒黴孩子從坑裡拉了上來,平放在地上。
蕭六郎做着垂死的掙扎:“我不要你背!”
“哦。”宣平侯直接彎腰,雙手繞過某人的後背與後膝,將某人抱了起來,還特別嘴欠地說,“多大的人了還要抱。”
蕭六郎:“……!!”
這是什麼爹啊!來道雷劈了他吧!
村子西頭,官員們臨時搭建的屋棚中一片熱鬧,並未因大雨而有絲毫銳減。
道路修通了,明日就能回京了,衆人儼然都很激動,加上定安侯又帶來了不少好吃的,在村子裡啃了十多天窩窩頭與鹹菜的官員們難得開了一次葷。
衆人吃得紅光滿面,似乎誰也沒注意到少了一個蕭六郎。
還是白日裡與蕭六郎一道下地幹活兒的巡官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拿着手中的一塊鴨肉,問道:“咦?怎麼不見蕭大人?”
此話一出,衆人才齊齊往四下一看,是啊,蕭大人呢?
不怪衆人想不起他來,實在是蕭六郎下鄉後基本不與他們這些朝廷官員混在一塊兒,他都是在賑災農耕第一線,和鄉親們打成一片。
他不在身邊是常態,因此誰也沒刻意想起他來。
“下雨了,許是在哪個鄉親家躲雨吧。”另一個巡官說。
一個工部的主薄道:“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有抱負了,一來就和鄉親們打成一片,他這次的政績應當不錯吧。”
有抱負還是有野心,只是沒嘴上挑明。
人就是這樣奇怪,自己不下地,下地的就成了錯。
成天跟在戶部尚書身邊的安郡王沒人說他有野心,反倒是與鄉親們打成一片的蕭六郎被誤成了在民間蒐集聲望。
安郡王看了眼顧侯爺,見他對蕭六郎漠不關心的樣子,他叫來伍楊:“你去找找蕭大人。”
“是!”伍楊領命出去,剛推開屋棚的門,便看見大雨中,一道威武健碩的身影,步履如風地揹着一個人朝這邊走來。
他的頭上頂着自己的外袍,蓋住了背上的人。
他只穿着一件中衣,衣裳已被滂沱的大雨澆溼,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水窪裡,雨水淋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怎麼了?”安郡王見伍楊愣在門口不動,問他,“出什麼事了?”
“那、那個……”伍楊有點兒不敢認。
衆人見狀不對,忙擠到門口來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有人認了出來:“那、那不是宣平侯嗎?”
沒人見過宣平侯如此狼狽的樣子。
他是昭國第一美男子,他很講究,也很臭美,除了在戰場上,他從未讓人見過他衣冠不整的樣子。
可此時的他猶如一隻在暴風雨中倉皇而過的獵鷹,爲了護住背上的幼崽,拔掉了一身漂亮的羽毛,爲他築起遮風擋雨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