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姐姐，我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哦。”
“恩，你加油，你高考的時候我一定會在的。”
轉眼間，街邊前幾日開的花都敗了，植物的葉子已經長得鬱鬱蔥蔥了，這麼明顯的標誌讓我明白，自己又度過了一個季節的更替。六月了，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原來我已經和十幾歲離得特別遠了。我有多久沒有回過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每次當我脆弱的時候，我就變成了沒有棲息地的遊魂。
要安排出回家的時間真是不容易，現在剛好是一個青黃銜接的季節，對於我們這個行業來說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看來今天又要熬一個通宵了。
“送外賣的來嘍。”
“今天怎麼戴倩肯放你出來了？”
“她今天有應酬。她爸爸對我還不十分放心，所以機密的事件，我一樣也插不上。”
“你們不是門當戶對的嗎？”
“呵呵，咱們纔是門當戶對的。”
趕了幾天的工作，終於騰出時間可以趕回家參與弟弟的重要時刻。回到家時，看見弟弟痛哭咆哮，媽媽也是淚流滿面，不見那個人的任何蹤影。弟弟在控訴這些年的生活，指責媽媽爲什麼要爲了自己毀了我們二個。
看到我進了門，弟弟安靜了下來，媽媽斷斷續續地抽涕。一家人陷入了尷尬。
“怎麼了，幹嘛這麼死乞白賴的？誰惹到你了。”
“大姐，我馬上就要考試了。你說他們在乎過我嗎？”
“傻孩子，我們不在乎你，難道外人在乎啊。複習的怎麼樣了，你好好考試，考完試姐姐帶你去好好玩一下。如果你考的學校比較喜歡就上，不喜歡姐姐就送你出國好不好？”
“好，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這一幕彷彿多年前的自己，只是那時我沒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姐姐。所以我只能告訴自己，走得遠遠的，如果可以，再也不要回來。弟弟去自己的房間繼續複習功課了，這個懦弱的母親我既已無能爲力，那就什麼都不說。
“我爸又出去了？家裡的錢還夠用嗎，你自己多少存一點，不要讓他知道。雖然弟弟這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但是你這邊以後也要有個依靠啊。”
“你放心好了，家裡的錢夠花，你爸爸他也不像以前那麼嗜賭如命了。現在家裡還能結餘出一部分。”
“畢業以後，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給你打錢嗎？”
“你畢業第一年有，第二年就沒有了。”
“還是李晨曦？”
“是。”
晚上我下廚做了好多弟弟愛吃的菜。他還是那麼瘦，現在課業這麼多，都快皮包骨頭了。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那個人回來了，坐下就開始吃，一邊吃一邊指揮我媽端茶倒水。過了好一會才發現我回家了。也是，我的存在只是一個取款機器，機器只有不存在的時候，才能引起使用者的注意。
“爸，這是給你買的衣服，還有，錢。”我戲謔地笑了一下，對自己。
那個人還是自顧自地吃着，沒有理會我的諂媚。
從我很小的時候，家裡就一直在打打嚷嚷，上了初中的時候，他回家告訴我同年級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只有我還在吃閒飯，一個女孩子上那麼多學有什麼用。每天都說，甚至做的飯也越來越少，餓肚子成爲了小時候最深的記憶。有一次，我晚上實在餓得受不了，弟弟知道了，偷偷給我拿了一個饅頭，剛吃一口，就被我爸抽到了地上，拿腳踩爛了。弟弟嚇得哭了起來，媽媽在門口看着，什麼都沒說。
所以初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打工了，大家都在上自習的時候，我在飯店端盤子。那個年代的飯店魚龍混雜，很多人藉着我走過的時候，對我動手動腳。那時候每晚都在做惡夢，但是我都堅持下來了，因爲我知道，如果我離開學校，這輩子也許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這種生活持續到高中，走進考場前，我已經餓的近乎昏厥，那時候因爲要準備複習，所以沒有工作，僅剩的錢給弟弟買了火龍果，因爲有一次去接弟弟回家的時候，他一直在看那個同學吃火龍果。
我趴在桌子上，等着老師發考卷，好像等了很久，有人在推我，我張開眼睛，發現監場老師在看我，我才知道考試已經開始五分鐘了。當時我臉色慘白，大家以爲是考試緊張，我的班主任給我買了巧克力送進來，我含在嘴裡，那種苦澀的味道我記憶猶新。
大學臨走的時候，那個人對我說，養了我這麼久，該是報答的時候了，他老了，不準備再工作了，弟弟那邊還在上學，讓我自己看着辦。老了？應該纔剛剛四十歲吧。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我活着確實多餘，但是如果我不活着，我弟弟該怎麼辦？
大學走的那一天，弟弟在屋裡哭，就是不肯出來送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自私，我走了，留下這個魔窟讓他一個人面對。可是，我是真的害怕，我真的害怕想起這個地方，害怕這個地方吞沒了我最後的堅強。
在弟弟臨近考場前，我給他準備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打點好了吃飯住宿的一系列事情。他還是那副樣子，笑着走進了考場。突然覺得弟弟好像已經比我高了。
在等着弟弟走出考場的這段時間，我開始處理公司那邊傳輸過來的各種問題。昨天那個人要用我的筆記本，害怕他誤操作弄丟我的數據，連夜去給他買了一個新的。弟弟來考試，他一如往常，沒有變化。只是臨出門的時候，媽媽問我他們要不要跟着，我說不用，弟弟是我一個人的。
甩了甩這些骯髒的情節，我開始閱覽最近Amy的文件，所有的進程的正常，只是聽說在我離崗的這段時間，大老闆來了公司。
“他問起我了？”
“恩，不過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他說沒關係，你在哪都無所謂，工作的事情不耽誤就行了。”
“Amy，咱們的老闆叫什麼？”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那好，幫我查查。”
“對不起，這個老闆交代不讓說。”
不想欠任何人的債務，錢也好，情也好。記得高考那年考場上的巧克力，讓我花了大價錢。前前後後，應該有三四萬吧，不過，好在最終還是平息了，他最後被學校開除了，理由是索要紅包，不過不是因爲我的事被查出來的。我害怕別人說我是忘恩負義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讓最後的輿論站在我這一邊。
申探最近在度假，我實在不希望擾亂別人的休閒生活，這件事看來只能容後再做調查了。現在排在前位的就是兢兢業業的工作，不要落以人話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