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南部的一處私人機場。
丹妮莉絲娛樂旗下的獵鷹公務機降落後，羅伯特·艾格和艾拉·多伊奇曼非常熱絡地將一對夫婦送下飛機，公司正在這邊協助約翰·休斯拍攝《巴克叔叔》的團隊還特意派了一輛車來接人，顯得無微不至。
待那對夫婦離開，艾格和多伊奇曼重新登機，獵鷹起飛後繼續向東飛去。
機艙內，待飛機進入平穩狀態，艾拉·多伊奇曼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厚厚的奧斯卡評委名單目錄，翻開後找到一個名字，提筆在後面備註了幾句話。
今天已經是1月23日，週一。
此前的週末，多伊奇曼不但談下了六部舞臺劇改編權，還從週五開始連續三天都在主持目的在於獎項公關的招待酒會。
剛剛下飛機的那對丈夫是奧斯卡攝影獎項評委的夫婦在週六的酒會上表示今天要回芝加哥，艾拉·多伊奇曼就非常爽快地邀請他們搭乘公司的私人飛機。
這種順道的小恩小惠並不需要多少成本，卻可以給夫婦倆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今年的奧斯卡提名還沒有公佈，丹妮莉絲娛樂的公關攻勢卻早已開始進行。
羅伯特·雷姆忙於拓展丹妮莉絲娛樂的海外發行渠道，高門影業的經營性質註定了它要依託各大電影獎項生存，西蒙就把公司去年幾部影片的獎項公關任務交給了多伊奇曼。
爭取《性、謊言和錄像帶》失利後，艾拉·多伊奇曼意識到自己原本儘可能購買成片單做發行的策略不會那麼順利。調整計劃的同時，這次頒獎季的公關成果就成了他一年試用期內能否得到西蒙認可的關鍵。
上次的英國之行和這次的紐約出差，艾拉·多伊奇曼工作之餘都不忘馬不停蹄地拜訪這些年積累下來的與獎項有關的人脈，同時還在遙控公司僱傭的專業公關公司和獎項營銷團隊進行運作，可謂不遺餘力。
作爲奧斯卡風向標的金球獎本週六就將舉行，相應的公關工作也已經結束，他接下來的關注重點就是奧斯卡。
說起來，以《雨人》現在的聲望，正常情況下，這部電影註定是頒獎季的大贏家。
然而，西蒙並不想《雨人》的導演巴里·萊文森和男主角達斯汀·霍夫曼獲獎，卻又要確保最佳影片，同時還希望《死亡詩社》能夠拿到最佳導演獎項，這纔是今年公關的最大難點。
艾格和多伊奇曼都非常贊同西蒙提出的協同合作機制，也爲之身體力行，因此相處非常不錯，週末三天的酒會有兩天都是在艾格家舉辦。
兩人一路聊着工作，兩個多小時後，獵鷹公務機就再次降落，這次依舊不是洛杉磯，而是猶他州的鹽湖城。
第5屆聖丹斯電影節上週五就已經開幕，雖然明知公司現在看中任何電影都可能被其他製片廠爭搶，多伊奇曼還是打算看看今年電影節上有沒有出色的影片或者值得拉攏的新銳電影人。
而且，電影節上應該同樣不缺少可以當面聯絡一下感情的奧斯卡評委。
西蒙給多伊奇曼的交代就是步步爲營。
奧斯卡三千多位評委，一個個拉攏，一個個公關，一個個建立聯繫，總有一天能全部吃透。
原時空中韋恩斯坦兄弟之所以能在奧斯卡上所向披靡，並不是兄弟倆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精力公關每一位評委，最主要還是經營多年一點點積累下來的根深蒂固的強大人脈和深厚影響力。
獵鷹公務機最終在11點半左右抵達洛杉磯聖莫妮卡機場。
艾格把兩個隨從員工打發去伯班克，自己來到丹妮莉絲娛樂總部，艾米的助理凡妮莎已經在等着他。
簡單打過招呼，凡妮莎就道：“請跟我來吧，艾格先生，帕斯卡爾女士正在參加一個會議，她說你過來之後可以直接去會議室。”
艾格有些不明所以，還是跟着凡妮莎來到公司辦公樓內一間小會議室內。
推門進去，正在幻燈銀幕前的南希·布里爾看到艾格，暫時停下講解，打招呼道：“上午好，鮑勃。”
“上午好，”艾格朝南希點點頭，又和起身的艾米握了下手，就在她旁邊坐下，對南希道：“很抱歉打斷你，南希，請繼續。”
凡妮莎把一份資料遞給艾格，南希也繼續道：“兩年前百視達在與任天堂的遊戲租賃訴訟中獲得了勝利，獲得了銷售和出租遊戲卡帶的權力。《忍者神龜》開發完成後，我們同樣可以利用百視達的渠道進行鋪貨，在北美本土的渠道和營銷上都能夠掌握主動權。”
艾格聽南希介紹着，飛快將凡妮莎遞過來的資料翻看了一遍。
原來，這是一份任天堂FC遊戲平臺的《忍者神龜》電子遊戲開發方案。看到這個，艾格就忍不住想起了幾年前的雅達利大崩潰。
雅達利原本是華納兄弟旗下的遊戲主機和軟件開發公司。
1977年，雅達利推出的雅達利2600遊戲主機迅速風靡美國，最巔峰時期甚至達到每三個美國家庭就有一臺雅達利遊戲機的普及程度。
然而，雅達利2600獲得成功後，華納開始瘋狂地從這款遊戲平臺上榨取利潤，毫無節制地放任良莠不齊的遊戲廠商一擁而上開發大量劣質遊戲。
無數劣質遊戲充斥市場持續消耗着用戶的耐心。
最終，1982年華納用6個星期草草開發完成的《外星人ET》電子遊戲成爲引發一場大崩潰的導火索。
持續被各種劣質遊戲摧殘的用戶原本以爲《外星人ET》的名氣加上華納官方品牌製作的遊戲肯定有質量保證，結果，《外星人ET》的質量卻低到讓人髮指，甚至出現很多最次等遊戲都不會出現的低級BUG。
於是，華納爲《外星人ET》準備的400萬份卡帶只賣出了150萬份，其餘全部被送到了垃圾場直接銷燬。
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那次事件之後，用戶徹底拋棄了雅達利。
雅達利遊戲主機和軟件的銷量在隨後幾年呈現斷崖式下跌，80年代初超過30億美元的遊戲市場規模，在1985年最冷清時期，甚至縮水到了1億美元。
一些分析師認爲，北美電子遊戲市場至少需要20年才能恢復元氣。
但是，短暫的市場‘冰河期’之後，吸取了雅達利大崩潰教訓的任天堂通過權利金制度等一系列嚴格控制遊戲品質的限制措施逐漸填補了雅達利崩潰後留下的北美市場空缺。
最近幾年，北美電子遊戲市場重新開始復甦。當然，這一領域也遺憾地成爲了日本企業的天下。
臺前的南希結束了介紹，與艾米討論幾句，還虛心地詢問起艾格的意見。
摩挲着手中這份總預算只有200萬美元卻做了足足28頁的策劃方案，艾格想了想，問道：“南希，買入《忍者神龜》的電子遊戲開發權需要20萬美元，但你只打算用50萬美元預算做這款遊戲，質量能保證嗎？”
200萬美元的總預算中，20萬美元用於購買《忍者神龜》的電子遊戲開發權，50萬美元用於製作，30萬美元維持遊戲公司日常運營，最後的100萬美元是遊戲開發完成後的生產營銷等支出。
南希認真地點了點頭，道：“電子遊戲開發的主要支出是人工，因爲初次涉及電子遊戲開發領域，前期我只打算成立一個10人左右的工作室，50萬美元的預算已經足夠了。”
艾格又問道：“漫威那邊的《蜘蛛俠》、《神奇四俠》等超級英雄同樣非常適合改編成遊戲，而且它們的名氣都比《忍者神龜》大，爲什麼要選擇《忍者神龜》呢？”
南希搖頭道：“我試着和西蒙談過，他說不行。”
艾格疑惑：“嗯？”
南希有些無奈，道：“西蒙似乎非常看中漫威，一點都沒給我商量的餘地。我還和他談過《指環王》，也被拒絕了，還有《羅拉快跑》，他已經把周邊版權打包賣掉了。恰好，公司近期立項了《忍者神龜》的真人電影，我研究過後發現它的角色設定非常適合改編成一款橫版闖關模式的格鬥遊戲。和幻影工作室接觸後，他們還沒有賣出《忍者神龜》的遊戲開發權，我就買了過來。”
艾格對電子遊戲領域並不熟悉，既然自己短時間內能夠想到的問題南希都已經考慮到，也就沒有貿然提出什麼意見。
大家又聊了幾句，時間已經是中午，就一起趕到附近餐廳用餐。
近期剛剛完成對百視達的入股，南希就迅速拿出了另外一份策劃，這再次給艾米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涉足電子遊戲開發，艾米其實也考慮過，卻沒有時間去推動。
現在，南希拿出了這份方案，成立後的遊戲工作室也會掛靠在消費品部門旗下，而不是丹妮莉絲特效、皮克斯動畫這樣的公司直屬部門。如果成功，南希的功勞肯定最大。即使失敗了，200萬美元的損失，對於現在的丹妮莉絲娛樂來說也實在無關緊要。
因此，午餐時分，雖然儘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來，艾米還是不可避免地對艾格更親近一些。
個性溫和的艾格遠沒有南希這種精力充沛咄咄逼人的氣質。
顯然，艾米不可能知道西蒙對艾格的期待。
南希管理的消費品部門，營收規模即使再發展幾年，也遠遠無法和電視部門相比。而且，消費品部門就在洛杉磯，註定要時刻受到母公司的轄制，遠在東海岸單獨統領電視部門的艾格卻完全是‘封疆大吏’級別的存在。
大致閒聊寒暄了片刻，雖然是在用餐，還是很快談到了工作。
丹妮莉絲娛樂旗下的電視劇製作主要在西海岸，隨着電視春季檔的來臨，艾格又要開始每週飛洛杉磯的工作節奏。這次過來，除了幾檔電視劇的籌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關於《誰會成爲百萬富翁》，湯姆昨天中午請我吃飯時詳談了一次，他說如果我們不願意做出讓利，ABC就只能削減第二季的訂購劇集數量，並且調整放映時段，”艾格說完，注意到南希疑惑的眼神，解釋道：“ABC董事長，湯姆·墨菲。”
南希點點頭，沒有接話。
艾米問道：“條件呢？”
艾格道：“每期報價減半，而且，ABC還要參與節目內廣告植入的收益分成。”
艾米頓時皺起了眉，道：“這，西蒙應該不會同意的。”
南希左右看看，忍不住問艾格道：“鮑勃，我們在《誰會成爲百萬富翁》上的盈利是多少？”
作爲消費品部門負責人，南希很清楚《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的周邊產品營收數據。不過，公司的年度財務審計還沒有結束，她並不知道這部現象級熱門真人秀的總體營收和利潤規模。
艾格面對南希的詢問，也沒有隱瞞，道：“按照去年的財務數據，1.8億美元左右。如果計算整個第一季，大概2.5億美元。”
南希眼睛不由瞪大了幾分，紅脣微張。
她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或者艾格解釋錯了，於是追問道：“總營收？”
艾格搖頭：“淨利潤。”
南希一直覺得自己不會被什麼事情驚訝到，但這次還是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
緩緩呼出了一大口氣，她還是不太相信，目不轉睛地盯着艾格道：“2.5億美元，這怎麼可能？”
能夠讓一個漂亮女人露出驚訝表情還是很滿足男人虛榮心的，艾格微笑着耐心解釋道：“相比每季只有13集或者26集左右的電視劇，《誰會成爲百萬富翁》一季有69期，每期成交價是200萬美元。第一季《誰會成爲百萬富翁》，根據我們和ABC談判的結算規則，去年冬歇期之後，ABC已經支付了我們第一季的8300萬美元購買費用，算上季前額外15期的3000萬美元，只是這部分收入就達到1.1億美元。此外，節目內廣告植入總收入是5600萬美元，辛迪加分銷和海外授權收入大概2700萬美元。”
南希聚精會神地聽着，迅速報出了最終的統計數字：“總收入合計1.96億美元，淨利潤1.8億，確實很合理。天啊，怪不得我們小老闆那麼揮霍，他名下的兩家公司財務狀況卻一直沒出問題，真是太能賺錢了。”
不過，隨着思考的進一步深入，南希也立刻發現了問題。
據她所知，四大電視網中經營狀況最好的NBC電視網。
四大電視網的財年週期基本上都是從每年最後一個季度計算的。
根據通用電氣的公開財務數據，受到去年編劇大罷工的影響，NBC電視網1987-1988財年的總營收爲33億美元，淨利潤規模卻只有3.1億美元，相比更前一年的3.8億美元大幅下跌，利潤率不到10%。
仔細斟酌後，南希確認《誰會成爲百萬富翁》一季能夠給丹妮莉絲娛樂帶來2.5億美元淨利潤，卻又沒什麼問題。
電視網每週運營七天，黃金時段的節目總數量大概有二三十部。
然而，就如同好萊塢電影公司每年出品的影片一樣，這些電視節目肯定是少部分盈利或者虧損，大部分基本保持收支平衡。再加上一家全國性電視網的龐大基礎運營開支，綜合下來，能夠像NBC那樣一年賺到3.1億美元，已經非常難得。
再看《誰會成爲百萬富翁》，這檔節目佔據了每週七天中最黃金的三天八點檔，而且是一小時時長的節目。因爲現象級的收視率數據，其廣告營收規模完全與製片廠每年最賺錢的票房破億級別大爆影片相當。
相比ABC運營一家全國性電視網的綜合投入，作爲製作方，丹妮莉絲娛樂只需要承擔總計只有2000萬美元左右的製作費用和前期少量的營銷開支。
於是，對於丹妮莉絲娛樂來說，第一季《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給公司帶來的總收入規模大概在2.8億美元左右，還不到電視網年度營收的10%。但如同一部超級大賣的低成本高票房電影一樣，丹妮莉絲娛樂在這檔節目上的利潤率卻接近90%。
佔據最優質的資源，拿走最豐厚的利潤，卻又不用分攤ABC電視網的龐大運營開支和虧損項目成本，丹妮莉絲娛樂自然是賺錢賺到手軟。
想到這裡，南希很快又問艾格道：“鮑勃，這個項目上，ABC能賺到多少？”
艾格想了想，道：“只計算這一檔節目的話，大概，8000萬美元。”
南希聞言，目光在艾米和艾格之間巡睃一圈，扯開嘴角無聲地做了一個古怪的鬼臉。
艾米和艾格也相視無言。
丹妮莉絲娛樂狂賺2.5億，作爲平臺擁有者，本該處在強勢地位的ABC卻只有8000萬美元的利潤空間，不及丹妮莉絲娛樂的三分之一，換誰都要翻臉啊。
湯姆·墨菲能夠耐着性子和丹妮莉絲娛樂展開談判，主要也是因爲ABC實在離不開《誰會成爲百萬富翁》。
雖然單個節目的平均收視數據被《倖存者》牢牢壓制，但相比每季13期的《倖存者》，《誰會成爲百萬富翁》卻是每週3期。
憑藉《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的超高收視數據，電視網綜合收視份額上，原本在四大電視網中只比新興的FOX強一些的ABC經歷了去年的秋季檔，已經對第一名的NBC電視網隱隱展現出了反超姿態。
這樣的大好局面下，ABC肯定不敢貿然拋棄《誰會成爲百萬富翁》。
但同時，如果丹妮莉絲娛樂不願意做出妥協，利益分配嚴重不平衡的情況下，只要ABC管理層稍微有些遠見，這家電視網就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儘可能擺脫對《誰會成爲百萬富翁》的依賴。
大家沉默片刻，艾米終於道：“這件事還是要西蒙親自決定，鮑勃，你再和ABC談談，然後寫一份報告傳到墨爾本那邊吧。”
艾格點了點頭，事關重大，眼下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