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牆

出牆

柔軟的長毛地毯,雍華典雅的櫥櫃,細刻精鏤的凹紋牀板,再精緻奢華也入不了薛彤的眼,她的目光緊緊膠着在那臺黑色電腦上,墨黑色鍵盤和液晶顯示器像是黑色寶石一般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她的手輕輕觸碰着突起的鍵盤按鍵,心咚咚地跳着,撫摸又挪開,幾度流連,畏懼與渴望在心中激盪奔涌,狂風駭浪一般在脆弱的心房呼嘯,最終,她還是禁不住自由的誘惑,按動了主機上的開機鍵。

藍色熒光亮起,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像有一團炙火罩在腦門,等待開機的時間變得漫長,直至桌面的圖標完全顯現,她才鬆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直接點開網頁,進度條緩慢移動,最終顯示網絡無法連接,她手指抖得厲害,心裡更是着急,恍如正在作案的賊。她找到網絡連接,不知點了多少下,窗口彈出,提示輸入密碼。

她一下子變得慌亂,希望明明在眼前卻是抓不住,她對電腦也只限於最基本的使用,對於破解密碼什麼的完全不知。鍵盤一陣亂響,薛彤只恨自己爲什麼不多學一點有關電腦的東西,恨得亂抓自己的頭髮。

平靜下來,他們又如何會放任她與外界聯繫?薛彤蓮心茶般微苦澀笑,不甘心卻是無可奈何。她轉身打量這間屋子,雖然她進來過一兩次,但也只是隨便打掃一下,匆忙而大意,要隨時擔心龍澤來查看,也擔心屋中有攝像頭。

但她仔細想過了,龍澤這樣的異類,他並沒有脫離這個社會,知曉生存規則,他又怎麼會讓自己的蛇身暴露在攝像頭下面?那些人既有求於他,必定不會明目張膽違逆他。是以她纔敢趁着沒人,進他的屋子尋找與外界聯繫的方法,縱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想放過。

臥室還連着一間屋,她上次進來時已經知曉那間屋子上了鎖,現在,她迫切想知道里面有什麼。龍澤手上一定有鑰匙,依照他散漫倨傲的個性,必定不會藏得太深。薛彤抽開牀頭櫃,翻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找到。再轉身查看櫥櫃中的抽屜,果然,一串黃銅色鑰匙躺在其中。

她抓起鑰匙,一把一把試,在插入第六把的時候,“吱——嘎——”,門鎖發出轉動的聲音。

這是一間書房,古樸雅緻,一側是兩排高高的書架,整整齊齊放着厚厚的書冊。另一旁是兩臺電腦,一臺擺在書桌上,一臺嵌在牆中,更引人注意的是大書桌上擺着電話。她心中惴惴,仍是迅速走過去拿起話筒,裡面傳出“嘀——”的長音,顯示電話連接正常。

她迅速撥起家中的電話號碼,剛按出前兩位,又想起什麼,迅速放了話筒,改撥了110。

電話中沒有聲息,似乎在等待接入,房間裡靜得只有她的心跳,每一下都清晰無比。等了一分鐘左右,卻又傳來掛斷的聲音。她又試了兩次,依然如此。她轉而隨便撥了一個C市的號碼,在幾十秒的等待之後,依然是“嘟——嘟——”的掛斷音。

原來這裡的電話打不出去,或者說,不是隨便能打出去的。

她轉而開了書房的電腦,卻在開機的時候顯示要輸入密碼,不得不作罷。

她頭上因爲緊張出了虛汗,起身又仔仔細細檢查書房,除了這電話和電腦,其他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書罷了,雖種類繁多,對她卻是毫無用處。

她依舊不死心,又試了多次,折騰了很久,不得不承認,這裡不能向傳外面隨意傳輸任何訊號。

薛彤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雖然這段時間自己也明白回到正常生活已經沒什麼希望,但仍然覺得失落。心底像深冬季節的河水泛着涼意,手腳乏力,她不得不起身將一切恢復原樣,關了燈,鎖上門。回到屋中,一看,時針快指向十二點,她覺得很累,牆上的鐘表雖在移動,卻是沒有發出聲響。她窩在被褥中,忘了自己今晚沒有洗漱,睜着眼看着牆上的裝飾畫看了很久,不知何時閉上了眼。

夢中出現了自己的父母,滿臉憔悴淚水連連,在滿世界呼喚“小彤……小彤……”那聲音急切倉惶,在風中四處奔走,將她的心割成一片一片。

她亦拼命呼喊,“爸爸,媽媽,我在這裡,救我……”

卻是隔了茫茫煙霧,無法傳到父母的耳中,她好着急,着急得想哭。

突然來了幾個黑衣人,面目猙獰,拿了鞭子往她身上抽,很痛很痛卻是無法躲開,她被直接拖走,父母的面顏越來越淡,成了被暈開的水墨,但那痛苦急切的聲音仍在風中游蕩,似鬼哭狼嚎。

她被驚醒,睜開眼卻是天光大亮,她愣愣坐了很久,抱着被子窩在牀上,看着窗外飛過一隻不知名的小鳥,歡快扇動翅膀,小腦袋一轉,眼睛像黑豆子一樣,在窗臺停留一瞬,卻又撲哧飛走了。

半上午薛彤起來吃了一個早午飯,看了一會電視。下午照常坐在後院中發呆,白色的圍牆從密層層的樹葉間透出影子,扎得人眼睛生疼。

她繞過開着紅花的花藤,擦過繁茂的長着深綠色竹葉的翠竹,走到圍牆根下,看了看周圍,樹木高低不同,枝繁葉茂。她一直繞着圍牆走,外面秀挺的樹木伸出枝條,像是在招手迎攬,訴說着那邊的天空更藍,風更輕。

白色的圍牆是橫在她心中的一棵刺,發出尖銳的疼痛,痛得她幾乎不能呼吸,她很想看一眼外面的風景,她知道自己逃脫不了,但就是渴望越過這道牆看一眼,縱使一眼也是滿足。

圍牆上端是屋頂形狀的小斜坡,上嵌淡藍色瓦磚,她繞着圍牆走了半圈,尋到一個較低矮的地方,牆的高度差不多,只是這一處地面有個緩坡,牆便顯得矮一些,有樹正好長在牆邊,旁生椏枝伸出牆外。只是薛彤不善於爬樹,她看了看周圍,飛快跑回庭院將拿了一張較高的椅子過來放在樹旁,她只想看看外面的風景,那未知的一切深深吸引着她。椅子搭好,高度顯然還是不夠,她又搬來一個凳子架在上面,有些顫巍巍,她扶着旁邊的樹木站在凳子上,踮起腳正好能看到牆外,外面仍是常青樹和落葉樹交錯,可她就是覺得那綠葉綠得更加酣暢,綠的青翠欲滴,連那風都更加輕柔溫煦。陽光透過樹葉在林下投下斑駁的樹影,微風掃動綠葉,那些地上的光影也變化抖動。自由的風息掠過耳畔,吹起她的鬢髮,又輕又柔,她將手肘撐在圍牆上,趴着看了一會。隨後她抱住樹的主幹,雙腿上蹬,使勁往上爬,將一條腿踩在牆壁上,抱住那上面支出的椏枝,發力攀附,一條腿越過圍牆,樹皮上凸出來的疙瘩蹭傷了她的手臂,她毫不在意,終於坐在了圍牆頂上。

她雙手撐在牆頂光滑的裝飾瓦上,直接坐在上面,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卻覺得自在。坐了一會,她想下去看看這島上的風景,熟悉一下週圍的環境,風中抖動的樹葉,那沒有見到的蔚藍海水,都在發出呼喚,高牆大院是困住她的牢籠,她一眼也不想回頭。下面是泥土地面,生着些小草,也就三四米,不高也不算低,她衡量了一下,跳了下去。

落地時一股衝力從腳底板反彈回來,膝蓋一彎,雙腿一陣麻痛,上身前跌,雙手撐到了地上,地面的較粗的土粒按在手心,微痛。但她毫不在意,拍拍膝蓋和手上的土,在周圍逛了起來。樹不高,有鳥兒拍着翅膀。遠處的水泥馬路如白綢帶綿亙在綠樹中,她向相反的方向在樹林中奔跑起來,耳邊掠過忽忽的風聲,似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她不知道這個海島有多大,不知道岸邊有沒有船,心底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但她就不想回頭,不想回到那牢籠的別墅中。

綠葉掠過衣衫,她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

沒跑多遠,聽到身後突突的奔跑聲,樹葉發出強烈的抖動聲,一種不祥的預感上了心頭,她沒有回頭看,發足狂奔。

後面有男人的叫罵聲,“賤女人,站住!”

惡魔在身後帶起厚重的黑色煙霧,要將自己吞噬,薛彤心裡怕得要死,不知後面有多少人在追自己,連回頭的片刻須臾都無法抽出,只知道奔跑,邁出最大的步子,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

那個的男人邊罵邊追,聲音粗重:“婊-子,你逃不掉的,抓住了打斷你的腿。”

男人的速度很快,薛彤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大口大口的呼吸,雙腿痠軟,突然被一股來自後面的強大推力推倒在地。

她連疼痛都來不及感受,迅速爬起身,卻被那男人一把拽住了胳膊,一雙鐵爪死死釘住了她。

薛彤猶如被猛獸抓住的獵物,使勁掙扎,口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喊叫聲,“放開我……放開……滾……”

她的細胳膊細腿在肌肉強健的男人面前如同一張紙脆弱,男人被她的發狂激怒了,他一腳將薛彤踹在地上,又揪住薛彤的頭髮,“啪啪”兩耳光扇過去,罵道:“不識好歹的女人,想逃跑,門都沒有。”

薛彤眼冒金星,心上一片寒涼,躺在地面像是被拋在岸上脫水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