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想法只要冒出來就很難再壓制下去,桑九月深呼吸一口氣,平復着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背貼着石壁,一點一點地移動,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急,要慢,慢!
終於,在拐過一個角之後,桑九月拼命地奔跑起來,無暇再去顧及黑豹與灰狼誰勝誰負,誰生誰死,她不知道森林出口在何方,也不知道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更加不知道在她的前方是不是還有着一頭巨獸張大了血盆大口等待着她的闖入,這一刻,她只知道逃,死命地逃!
前方未知的路雖然也充滿了兇險,但總有那麼一絲希望的曙光所在,她不要過被禁錮的日子,她不要一輩子都要看着黑豹的臉色行事,不要戰戰兢兢地活着,不要每天爲自己的生命擔驚受怕,若是不反抗,再這樣下去,她怕她自己總有一天會徹底地瘋掉。
也不知跑了多遠,等到再也聽不見黑豹與灰狼戰鬥的動靜時,桑九月才慢慢停了下來,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喘着粗氣,身子慢慢地下滑,蹲坐在地上,擡着頭,無神地望着頭頂,枝葉太過繁茂,霸道地遮蓋了整個天空,只有零星的幾束陽光才偷偷地灑了進來,給這個森林帶來幾許光亮。
森林看不到盡頭,就像她的命運看不到未來。
繃緊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人總是會變得特別的脆弱,鼻子忽然間變得酸酸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幾天過得實在太過心驚膽戰,受過的苦比她這輩子加起來都還要多,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酸與委屈,而這種委屈她又只能難受地往肚子裡吞,能對誰說呢?
白色的T恤已經變成了灰色,髒亂得不成樣子,一條牛仔褲也有多處破損,狼狽得比街上要飯的乞丐還不如,她這個樣子若是被她那些朋友看到一定會不敢置信吧,畢竟在這以前她是那麼的愛乾淨。
容許自己脆弱了十分鐘,擦乾眼淚,桑九月在身邊找了一截比較順手的樹枝當柺杖重新站了起來,堅定了前進的方向,撥開樹叢,一點一點地前進,現在,她身上只剩下剛剛烤肉用的小刀,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尋找食物已經成爲一件極爲迫切的事情。
不過,還好,雖然她沒有能力去捕食獵物,但森林裡最不缺的便是植物,她又是學中醫的,很清楚哪些東西可以食用,沒走多遠便發現了一棵流淚樹,用小刀小心地劃開樹皮,乳白的汁液便從這小小的縫隙中流了出來,桑九月湊上前,用舌尖舔了舔,有些澀澀的,但好在能解渴,便敞開肚子喝了起來,清涼的液體讓整個人的暑氣消解了一大半。
喝夠了,桑九月站直身體,隨意地擦了擦嘴,拿起旁邊探路的樹枝,轉過身,正準備繼續前進時,一個龐然大物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恰好擋住她的去路,桑九月迷惑地擡起頭,便看見一顆猙獰着頭顱,嗜血地盯着她,心裡咯噔一跳,腳步一退,跌坐在了地上,臉色慘白。
將樹枝懷抱於胸前,似乎這樣便能給可笑的自己一些勇氣,桑九月用力地咬着下脣,想要剋制自己那快要衝破喉嚨的尖叫,心臟不規則地跳動,越是緊張的情況就越是要冷靜,不自覺地挪動着屁股,一點一點得後退,直到背後抵住樹幹退無可退。
兇獸嘲諷地看着她,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諷刺着她的絕望掙扎,然後張大口,露出滿嘴的尖銳獠牙朝着桑九月襲來,時間,在這一刻定格,是不是,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時間都會過得特別的慢?
桑九月瞪大了眼,在兇獸的氣勢威壓下,她根本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着那代表着死神鐮刀的白森森牙齒離她越來越近,猩紅的舌頭夾帶着腥臭的液體撲面而來,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的真實與震撼,真實得能讓桑九月清楚地看見那舌尖上縱橫交錯的紋路。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團黑影迅速地攛掇了過來,狠狠地撞在了兇獸的腹部位置,巨大的力道使得它的頭顱偏離了方向,森冷的牙齒幾乎貼着桑九月的臉頰擦過,哪怕在怎麼告訴自己要冷靜,此刻,桑九月也被嚇出了一聲的冷汗,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嬌弱的身體便會被刺穿。
擡着頭,便看見黑豹與兇獸激戰了起來,黑豹剛剛纔與灰狼戰鬥過,身上還有着幾處刺目驚心的傷口,桑九月心裡一陣揪緊,她不知,這心情從何而來。
此刻,兩隻兇獸骨子裡的獸性被徹底地激發了出來,戰況也越來越慘烈,血霧噴灑,每一次的淒厲嚎叫都能讓桑九月感到心驚肉跳,緊握着手中的木棍,尖銳的指尖掐進了肉裡尤不自知,一種叫做愧疚的情感在心裡紮了根,若她沒有逃,若它沒有救她,那麼現在黑豹是不是仍在洞穴外的那塊空地上悠閒地曬着太陽,而不是在這裡生死肉搏。
吼——
兇獸仰天怒吼,一口咬在了黑豹的前腿上,鮮血噴涌,強烈地刺激着桑九月的眼球,恍惚間,她似乎能感覺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痛得全身都痙攣起來,可即使這樣,桑九月仍不願閉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緊接着,黑豹悽慘地痛叫一聲,轉動着脖子,同樣兇狠地朝着對方的脊樑骨咬去,兩隻兇獸互相撕咬着對方,互相禁錮着對方,戰鬥在這一刻開始膠着,兩隻兇獸半趴着地上,你壓着我,我壓着你,誰也不肯放開誰。
桑九月緊抿着脣,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連手中的木棍也因着手的抖動而滑落在地,彎腰剛要去撿,視線便被靜靜躺在腳邊的小刀吸引,心臟猛地一跳,看了看不遠處的兩隻兇獸,黑豹身上有着太多的傷口,鮮血不斷地流淌,儘管雙方都壓制着對方無法動彈,但她能感覺到,黑豹已經越來越虛弱,在這麼下去,它會死!
死!
只要一想到這個恐怖的字眼,桑九月的瞳孔便驟然地一縮,決然地撿起小刀,吞了吞口水,深呼吸一口氣,牙關因害怕而打顫,心裡不斷地默唸着:不能退,不是它死,就是她亡!
閉上眼,讓自己的心扉不讓恐懼所掩蓋,冷靜過後,再睜開眼時,眼底只剩下決絕一片,現在,容不得她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