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葉千玹醒過來,腦子裡還回放着昨天在父親日記本里看到的那些故事。她的心很沉,彷彿被一塊巨石壓住,連喘口氣都艱難。
對了,她還沒有看過那張照片,不知道那個陳嬌怡長的什麼樣子。不過,想來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女子,否則,父親當年也不會對她動心。只可惜他們有緣無份,只有過那麼一段短短的相戀,倘若當年他們倆結婚,也許就不會有梅若昕,也不會有葉千玹了!
“哎,這就是命運嗎?”葉千玹嘆道,“那我跟華煒鳴又是怎麼回事?恨,卻無法真的狠下心去恨個徹底。愛,卻又不能不顧一切,快快樂樂的在一起。離開吧,又捨不得;可留下呢,心裡那道坎又怎麼都過不去。老天,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這麼說着,葉千玹緊皺眉頭,又撿起那本日記本,把裡面夾着的照片拿出來。
展開白紙,一個清雅的女孩子躍然而現,她留着瀑布般的烏黑長直髮,全部拉在一邊,垂至腰間。身穿一條白色連衣裙的陳嬌怡,頭微微歪着,臉上帶着恬淡的微笑,雙手輕握,腳上是一雙白色的中跟涼鞋。
這女孩並不是那種驚人的漂亮,卻叫人看了很舒服,葉千玹心想,父親當年應該也是喜歡這樣的舒服,所以纔會愛上她的吧。因爲她的恬淡和清雅,與生意場上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相比實在美得太多。每個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會在心底裡想要求一份安寧與平靜,而陳嬌怡剛好可以給與父親這樣的安寧。
這一刻,葉千玹竟然希望時光可以倒轉,回到那個年代,而父親也可以跟陳嬌怡在一起。想象着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她苦笑了一下,生活太多無奈,這些也只能是幻想罷了。
放好照片,葉千玹心裡依然糾結,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在梅家做那個所謂的大小姐。梅若昕是她的姐姐,她雖然被父親所認,卻只能照樣代替姐姐的身份,這是不是一種痛苦的悲哀?可是如果要父親公開她的身份,一個酒醉之後意外而生的女孩,又有什麼臉面在梅家做大小姐?不,不是大小姐,真要公開她的身份,她就是二小姐,還是個沒有名分的二小姐。這樣的身世說出來都丟人,葉千玹想想就感覺臉上發燒,無顏見人。真要公開了,她以後還怎麼在帝都混?
再說,還有梅若昕呢?她去哪裡再找個人來做梅若昕?倘若把梅若昕已經車禍死亡的事情暴露出來,對梅太太確實是個很大的打擊。可連梅成吾本人都不願意公佈梅若昕的死訊,要葉千玹一直代替她,葉千玹又何必戳穿,將自己陷於不堪的境地!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又能瞞多久?葉千玹突然生出分私心來,覺得還是這樣的好。因爲她雖然做的不是自己,但起碼可以享受梅家大小姐的待遇。而一旦梅若昕回來,不管真假,她就沒地位了!是人都有私心,葉千玹此刻無依無靠,又懷着孩子,只能找個穩固的靠山。除了父親,她還能靠誰?
葉千玹煩躁地抓着頭髮,覺得這個世界給了她太多的難題,而她卻什麼都解決不了。她真恨自己長成這副樣子,如果當初眼光不要那麼高,不去華震集團應聘,所有的這些事情都不會在她身上發生。而她,也不會帶着華煒鳴的孩子,回到父親身邊卻不能名正言順地做他的女兒。
“千玹,起了沒有?我要上班去了,要我送你去醫院嗎?”梅成吾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把葉千玹嚇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接着慌忙答道:“啊,馬上起了!不用,我讓路淳錦送我就好了。爸爸,你找我,還有別的事嗎?”
梅成吾說:“哦,劉媽做了粥,你要喝嗎?很香的。”
葉千玹連連應道:“嗯嗯,我要喝!謝謝爸爸,我馬上就出來,你先下去吧。”
梅成吾說了聲好,然後下樓去了。聽着他的腳步聲,葉千玹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想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個傻子似的坐在那裡。
好幾分鐘後,葉千玹纔回過神來,去洗漱完換了身衣服後下樓。梅成吾聽見她的腳步聲,急忙小跑着上來扶她,還責怪她怎麼不叫一聲。
對父親這樣的殷勤,葉千玹突生反感,覺得這不是父親愛她的表現,而是處於對她的愧疚,有贖罪之嫌。她冷眼看着父親,覺得這個爹真是無比的醜陋!
梅成吾把葉千玹扶到餐桌旁坐下,劉媽把她的那份早餐放到她面前,叫她嚐嚐是否可口,要是不喜歡,想吃什麼只管說,她再去做。
葉千玹嚐了一口,粥倒是好粥,做得也很好吃,香軟可口,沒什麼可挑剔的。只不過她心裡堵着那些事,心情一點都不美麗,感覺再好吃的東西都是那麼無味難嚥。
見她不說話,劉媽有些緊張,不安地看了看梅成吾。梅成吾揮手叫她退下,她就點點頭下去了。
梅成吾見葉千玹心事重重,便小聲說:“千玹,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葉千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碗粥。見她不願說話,梅成吾也不勉強,訕笑了一下,匆匆吃完以後上班去了。臨走,他交代劉媽和路淳錦好好照顧葉千玹,不要讓她不高興,萬事順着她點。
“哼,假惺惺!”葉千玹心裡暗道,“你現在對我再好,也不過是想補償以前犯下的錯!你欠我的還是太多,不是這麼點兒小恩惠就可以補償的。”
梅成吾出去後,葉千玹越吃越覺得沒味道,乾脆不吃了,只把牛奶喝完。劉媽見她沒胃口,便過來問她想吃什麼,她去做。葉千玹勉強笑笑謝了她,說什麼都不想吃,先去醫院,等回來後要是餓了再說。劉媽說好,去叫路淳錦備車。
她剛出去,就有一個男人闖了進來。葉千玹還以爲是路淳錦,頭也不擡地說叫他去外面等着,說她很快就好了,說着拿出脣膏來塗。
“呵,你就是梅若昕吧?”男人冷笑一聲道。
葉千玹一驚,這個聲音有些嘶啞,又有點低沉,不是她熟悉的。她猛然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站在玄關那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裡像有無數把冰刃,唰唰地直射過來,令人不寒而慄。
這個男人大概不到一米八,但是身形比較粗壯,臉型看上去有些眼熟,留着小鬍子,感覺有幾分邪惡。特別是他那高挺的鷹鉤鼻,叫人看了覺得這一定是個陰險的傢伙,葉千玹不禁心裡一震,心想這莫非是父親的仇家?如果真是仇家,那今天是不是要倒黴了?
她還沒想明白,那男人就大步走了過來,衝她一揚下巴問道:“梅成吾呢?”
葉千玹壯着膽子問:“你是什麼人?怎麼可以不經允許就進別人家?”
“什麼,別人?”男人不屑地冷笑道,“多年前,這裡也是我的家,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說完,他伸手去撫摸餐廳的隔斷,感慨地說:“想當年,這些東西還是我親手做的呢!你纔多大,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葉千玹被他嚇住了,急忙看看周圍,可屋裡只有他們兩個,連個救兵都沒有!她懷着孕,腿傷也還沒好,真要發生點什麼事,只有吃虧的份。
“路淳錦!你們在哪裡,快來!”葉千玹驚慌中不禁大聲喊道。
很快,路淳錦就噼裡啪啦地衝了進來,邊走邊問葉千玹怎麼了。
葉千玹指着那個男人說:“快把他趕出去!”
路淳錦看到那個男人,驚訝地說:“咦,怎麼是你?”
那男人一咧嘴說:“怎麼就不能是我?你們都以爲我死了,是不是?哎呀,真是事過境遷,人走茶涼。哼,想趕我走,也得問我同不同意!”
聽他說話這麼霸氣,葉千玹心裡很不安,求助地看着路淳錦。她朝窗臺邊縮了幾步,害怕地看着那個男人,深恐他會傷害她。
路淳錦卻對他低頭行禮說:“二先生,你回來了。”
“什麼,二先生?”葉千玹驚訝地反問道,“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個被叫作“二先生”的男人說:“我是梅成輝,梅成吾的弟弟。”
“啊!”葉千玹大吃一驚,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看看路淳錦。
路淳錦點點頭說:“是的,他就是你的叔叔,梅家的二先生。”
梅成輝對葉千玹笑了一下說:“怎麼,若昕,連叔叔都不認識了?”
葉千玹一愣,隨即尷尬地喊道:“呃,叔叔,你好。不好意思,許久沒見,我都認不出來了。”
梅成輝略一皺眉,盯着葉千玹看了幾秒,看得她十分不自在。他忽然一笑,朝葉千玹走去。葉千玹頓時緊張起來,眼睛瞪得老大,手也情不自禁地抓住窗臺,好讓自己能站穩。
“叔叔,你,你要幹什麼?”她害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