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睿王府是座巨大的府邸,那麼皇宮就是一個比睿王府要大上十多倍的大迷宮,葉娉婷縱然再怎麼學識豐富,到底也還是從沒進過皇宮的人,順着宇文凌曄出去的路走,只不過是找了東暖閣周圍附近幾個宮殿就迷路了,一路上面色慘白,如一張白紙似的。
四處都看不見,面前只有一條筆直的宮道,朝前望去,是沒有盡頭的紅牆。
葉娉婷從來沒有這般的害怕過,生怕他這一次不見,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生怕……她一個疏忽,就造成了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凌曄……”
站在路的盡頭,說不出的恐慌,眼淚都快要急出來了。
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看着陽光漸漸變得溫和,連西邊的紅霞都出來了,葉娉婷只能強逼着自己鎮靜,開始一個一個地方的猜疑、排除,皇宮共有宮殿數百座,房間上萬餘間,哪裡纔會是他的所在?
倘若是他自己離開的話,鳳鳴宮?不太可能,那其它地方……
皇帝所在的崇政殿?他不認識路。
葉娉婷每想到一個地方,都會自己先否決,看着前頭一條筆直的宮道,沒有盡頭,更是渺茫……腦袋亂成一團麻似的。
他會去哪裡,會去哪裡……
葉娉婷只覺得自己頭都要疼死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開始把自己當做宇文凌曄,如果她是他,那麼會去哪裡……
如果她傻了,又重新回到故地,最可能回到哪裡去?
只見葉娉婷望着眼前沒有盡頭的路,眼眸驟然一凝,驚恐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只驀然想到一個地方……
此時恰好走到了一個殿與殿之間的交入口,葉娉婷一急,只好攔下了一個穿着淺色衣裳的宮婢,神情憂忡的問道:“這宮中七年前曾失過火的那座宮殿在哪?”
宮婢被忽然攔下,看着葉娉婷,凝了一下,不認識,略微詫異,答:“承、承德宮……”
葉娉婷心裡着急,什麼都顧不得了:“承德宮在哪?!”
宮婢被她嚇到了,顫了顫手,朝路的盡頭指了過去:“直走,直走就是……”
心想道,這是哪個殿的主子……
葉娉婷聽罷,只道了一聲謝拔腿便走,一路小跑順着宮女所指的路過去,周圍沒人,越往那條路走下去越寂靜,四周的氣息像是凝滯了一般,空氣也彷彿停止了流動,只有宮中的寂靜與清寥,像是踏上一條不歸之路。
葉娉婷找不到宇文凌曄,心中無數種可能都想過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失蹤真的會嚇死她……
如今這一刻她只想到了承德宮這樣一個地方,如若找不到呢?葉娉婷不敢想,若真是兩個時辰內她還找不到他,那麼必定是出了事,清音與幽蘭就會聽從她方纔的吩咐將這事上報出去,明德帝必定不會放任不管,她連最後的路都想好了,務必要保住他……
這個笨蛋……出去也不知道說一聲,讓人着急……
她生氣,氣得都要哭出來了,不停的跑,一邊尋着他,莫約在這條道上走了兩刻鐘,終於看到了前方那座最顯眼的宮殿,周圍的殿宇樓閣卻是空無一人,越沒人她心裡越慌……
“凌曄……”葉娉婷踏上了臺階,一共三十二步,她幾乎是一口氣蹦上來的。
一上到宮殿,葉娉婷就驚了,建在白玉基石上的大殿,每一根列柱都這般壯觀宏偉,擡頭仰望殿匾,上頭三個大字有些刺目:承德宮。
原來這便是他原來所住的宮殿?
他原本……是怎樣風華無限的一個人?能與七王爺不相上下爭奪皇位……
葉娉婷收了眸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大步跨了進去,走進空無一物卻仍顯精緻富麗堂皇的殿廳中,揚了聲,聲音裡帶着哭意:“凌曄!傻子夫君……”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卻總是會叫他的不懂事給急哭,還不能罵他……
“你在不在這裡?!”
她的聲音幽幽傳入殿中,宇文凌曄原本是靠在窗臺邊冥神,摸着白玉雕欄,就這樣靜靜站着,卻沒想到會聽到葉娉婷的聲音。
他一下子便擰了眉,身形一滯,想躲。
他現在被蘇瀾依那番折騰,不想見任何人……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走掉,葉娉婷就已經眼中含淚,一臉急意的跑進來了。
他方站直起來的身形一頓,正扇巨大的窗櫺與窗外的景色一下子便成爲了他的背影,逆着光,他的表情看不清楚。
葉娉婷一愣,本來還能忍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現在直接落下來了,哆嗦着脣,整個人在發抖,愣直好一會,哭:“原來你真的在這裡……”
兩個人面對面,隔着距離,彼此相望……
宇文凌曄沒想到葉娉婷竟然找他找到了這裡來了,她眼中的淚是怎麼回事?
他還沒裝傻般的詢問,葉娉婷就反應過來了,怒髮衝冠:“宇文凌曄!你是要死嘛?怎麼還是這樣的不懂事?知不知道忽然一聲不響的離開,會讓人急死的?”衝上去抓住了他:“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所有的擔憂與急切都忽然崩然瓦解,一切不好的念頭也消匿無蹤,只剩下一肚子氣。
大驚過後的餘悸……
一顆心跳個不停,彷彿前頭是萬丈深淵,差些就掉下去了。
宇文凌曄沒想到葉娉婷一見到他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看她臉上那焦急的神情,紅了的眼眶還帶着淚,如此的真切,是發自內心的在關心他,原本隱於黑暗中的臉上終於也驀然多了幾分和緩,彷彿是不自覺的,見到她,便像見到了朝陽……
葉娉婷看他發呆,心中怒氣還在,像往常那般兇他:“你說話啊,怎麼不說……”
他好歹有個解釋,否則她真的要被氣死在這裡。
“娘子……”宇文凌曄輕啓脣瓣,囁嚅出聲。
這聲音淺淺的,叫人聽不真切,彷彿隔着霧氣,是從別的地方傳來的……
這麼溫柔的聲音,叫葉娉婷一驚,怔忪間說不出話來……
“你是在擔心我嗎?”輕輕的一句話,彷彿蘊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葉娉婷又再愣了半晌,他不問她還好,他這麼一問,葉娉婷是真的怒了,抓着他就朝他打了一頓:“你還好意思說!傻子夫君你是真傻成這樣了嗎?!”
連最基本的別讓關心自己的人擔憂都做不到?!
“早知道,我就不應該答應你進宮裡來。”氣惱!
宇文凌曄感受着她的怒意,她急起來就像是一隻亂咬人的小貓,爪子撓撓人,打得無關痛癢,他輕笑着感受她在他背上落下的力道,輕鬆的表情就像是葉娉婷在給他鬆鬆筋骨,彷彿方纔他靠着窗櫺站久了,也有些累。
兩個人站得近,這會兒終於不再逆着光了,身後照進來暖陽落在他好看的臉上,她能看清楚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英挺的眉宇間渡着一層金光,說不出的俊逸非凡,好像這天地都是爲他而造,彷彿周身的美景只爲襯托他一人。
看見他脣角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這笑意太過於朦朧,似乎含帶了很多的東西,令人琢磨不透……
葉娉婷忽然一怔,敏感的緊緊凝視着他,彷彿又察覺了些許不對勁。
驀然停止了輕打他的動作:“傻子夫君……”
“嗯。”宇文凌曄還在等着她出氣,見她不打了,略微側過眸,看了她一眼。
這一瞬,葉娉婷忽然又一驚,他這一個回眸看似隨意,卻透露着再也難以遮掩的風華,存了心探究,想要找他原本那些癡傻的影子,可這一刻,已經全然不見。
葉娉婷壓下了心裡的猜疑與震驚,囁嚅了脣道:“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儘量讓自己說得自然一些,臉上的表情彷彿滯住了,小臉上有着一絲的訝異,她只想到了他可能會過來這裡,卻從沒想過他爲什麼會來這裡?哪怕是鬼使神差,也不會如此精準的就找到了來承德宮的路,更何況看他的樣子,彷彿是早已在這裡呆了許久的樣子。
葉娉婷心裡的猜疑與探究又被牽帶了出來,殿中也寂靜了下來,彷彿是狂風驟雨剛過,換來短暫片刻的沉息。
宇文凌曄仍站在原地,聽着她的問話,笑了笑。
什麼也沒想,只是略微疲憊的擡眼望着大殿的殿樑,上頭畫着各種山水,金色做底,彩墨點綴,璀璨奪人,是真正的雕樑畫棟。
沉浸於這樣的寧靜之中,再一次的觸景生情,挑了挑眉毛,下意識的輕回道:“過來看看舊時景。”
看他遺失的那七年,回來看看他曾經住過的宮殿……
不過卻遇到了蘇瀾依,又認清了一些道理,叫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世上不會真正的真心實意,她所謂的等了他三年,也不過是在替自己等一個希望。
口口聲聲說她錯了,錯的只是自己當初做錯了抉擇,將自己推入了那般境地。
他不是她的誰,不會替她去擔起責任,她自己做的選擇,無論後果是什麼都必須由她自己承擔。
他不會把他的愛情施捨給任何人。
宇文凌曄望着殿樑出神,而葉娉婷聽着他略帶蠱惑的聲音,磁性而又低沉,像夢裡傳來,全然沒有癡傻的語氣,彷彿這就是他,是真正的他……
葉娉婷再怎麼傻也不會猜不到,已經這樣明顯了,更何況她還不傻!
“凌曄……”出了震驚,還是震驚。
哆嗦着脣,“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吞吞吐吐,葉娉婷竟不敢問起來。
她害怕,她曾經那麼努力,他還是那樣傻着,放火燒他,他大哭大鬧,還是那樣傻着,她一直以爲他傻着,可此刻,卻看到他這個樣子,似是而非的現實讓她不敢斷然猜想,那個答案一下子就令她怕起來。
他莫不是已經清醒了……
葉娉婷微張了小嘴,就這樣直愣愣的站在她的身側,微微仰頭,看着他。
他仰頭看殿樑,殿樑是他眼中的風景,而他則是她眼中全部的風景。
這一刻葉娉婷心中五味陳雜,心尖犯苦,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
兩個人都久久不出聲,相較於他的沉靜,她則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張着嘴想說話卻說不出,只想叫他的名字:“凌……”曄。
就在她喊到凌字之時,宇文凌曄也恰好從沉思中出來,微頷首看着她,這一刻目光相觸,宇文凌曄真切的看清了葉娉婷眼裡的探究與掙扎,還有不可置信的驚慌……
她複雜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看得格外清晰。
宇文凌曄眉心一蹙,心頭也驀然一緊,他方纔說什麼了?葉娉婷怎麼又這樣的表情,看起來這麼的難過?
一臉的擔憂與驚怕,還有害怕知道真相的失落感,泫然欲泣,她方纔哭着衝進來帶着的淚還未完全擦掉,一雙眼睛紅腫通透,看得人心裡一疼。
她在遲疑,在猜疑他,這一剎宇文凌曄已經想都未想的將她圈入懷裡了。
葉娉婷一驚慌,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落入他略帶霸道的懷抱,她是他的聘婷,是與蘇瀾依完全不一樣的女子。
“擡起頭來。”宇文凌曄低沉的聲音帶了些暗啞,有種特別的蠱惑人心的魅力。
葉娉婷本就沒料到他這樣的動作,被落入他寬厚的懷中已經讓她腦子呆掉了,下一刻,聽他讓她擡起頭來,她下意識的擡起,他那張完美的大臉已經壓了下來,完全近在咫尺的氣息,熱氣均勻灑落在她的臉上,葉娉婷怔怔的看着宇文凌曄闔落了眼眸,毫無預兆的吻了下來。
直到他的脣碰觸到了她的脣,完全覆了下來,她還在愣呆的睜着眼睛,看着他俊美的容顏,白希細膩的皮膚完全找不出半點瑕疵,這樣親近,彷彿連他額際細碎的絨毛都可以看見,原本就驚得微張的小嘴呵着微弱的氣息,彷彿是一種無聲的邀約,宇文凌曄輕而易舉的攻略城池,早已由輕覆變成了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