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滄州、永靜軍兩路兵馬中伏慘敗的那個官軍主將本來就生得相貌陰鷙,他的臉色登時又陰沉的似要滲出水來。而此人正是權掌高唐州的知府,又是太尉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
眼見高廉面色陰沉,在他身後薛元輝、於直、溫文寶等幾個在高唐州指揮使司中任職的官將面面相覷一番,其中高唐州禁軍之中的統制官薛元輝率先策馬上前,並對高廉說道:“高相公,前番咱們受留守司鈞令,本來要去接應欲襲取青州兩山賊巢的關勝總管,可是留守司那邊的兵馬敗得忒快,如今大名府兵情危急,滄州、永靜軍等幾處軍州的官軍也遭那夥賊人殺敗了,賊勢甚大,我等又如何是好?”
高廉只略尋思一番,隨即陰聲說道:“罷了,收兵,回高唐州。”
在場的幾個官將聞言更是詫異,薛元輝又向高廉問道:“可是高相公......那兩山強寇如今肆虐河北,大名府、滄州、永靜軍等幾路官軍盡被殺得潰敗,我高唐州若是作壁上觀,只怕日後朝廷追究問罪。”
追究問罪?那樑世傑雖是蔡太師的女婿,可我兄長好歹也是殿前司太尉,是你大名府留守司軍將無能,累得河北其他幾路官軍損兵折將,要找人定罪發落,朝中自有兄長照應,誰又能治我的罪?高廉聽罷怪眼一翻,又重重的冷哼了聲,說道:“是關勝、鄧宗弼那幾個官將帶兵不力,致使賊衆猖獗,朝廷要問責發落,也須治那廝們覆軍殺將之罪,又幹我等甚事?本官身爲高唐州知府,戎衛本州治下清平纔是本職差遣,朝廷要降罪也治不到本官的頭上來!”
雖然高唐州與大名府、博州等幾處州府鄰近,而青州兩山縱橫河北兩路幾處軍州,高廉這邊按留守司發付來的軍令行事本來就甚是不情不願。只要綠林兵馬不冒犯到他治下高唐州的地界,你是要殺人越貨的惡匪也好,是對抗官府的強寇也罷,又與本官有甚麼干係?
因爲高廉身爲高唐州知府又兼管本州兵馬,能夠倚仗他哥哥高俅的勢耍在本地無所不爲,他的政績戰功,完全不需要看誰的眼色行事,只要他的叔伯兄弟高俅仍然在東京汴梁得官家寵信,那麼再打熬些時日他的官位也只會一路水漲船高,也未嘗不能混到一方陪都之類的要緊去處做個留守相公。
朝堂內有靠山,在本州廝混的當真比土皇帝還要過癮的高廉本來就不是甚麼矢志竭力守土,爲國建功的人物。雖然說高家平輩的叔伯兄弟裡面,先前多是似高俅、高衙內這等潑皮出身的無賴閒漢,他高廉相對來說還算是出息些的一個,不但習練了些武藝,胡亂學得些雜七雜八的道術,自從高俅發跡之後又提拔他做得這高唐州知府,上馬管得軍,不但自己私自招募些親兵,倒也有幾分帶兵的本事。只是自打遂了自己小舅子殷天錫的意佔住了柴皇城的房屋圍院,又迭成文案至滄州橫海郡去抄了當地富豪柴進的傢俬之後平添一筆暴利,府宅傢俬之中赤的是金、白的是銀,留在本州快活,又何必戎馬勞苦,去管其他軍州的閒事?
而如今大名府、滄州、永靜軍等河北兩路治下幾處官軍盡皆被那兩山強寇殺得慘敗,本來就未曾打算盡力死戰的高廉更是心生退意,而不打算強自出頭。
至於薛元輝、於直、溫文寶等官將聽高廉陰聲說罷,他們大致也知這個同樣在本州兵權在握的知府官只打算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當下也都不敢再諫說勸高廉馳援其他軍州的同僚。隨着諸營各部將官連番號令,高唐州一路的官軍前隊變作後隊,這些時日下來只相當是出了州城,在周遭地界轉悠了一番,便已要打道回府,而不願在此與那青州兩山強寇對陣鏖戰,白白折耗了人馬。
只是高廉率領着本州只當做私兵看待的官軍行不過五六裡外,隱隱的便能望見塵土起處似有敵軍攔路,眼見來的漸近,正當高唐州軍兵警惕戒備之際,高廉也覷見對面軍陣之中打出的幾面號旗之上也寫得分明着“武銳營屠龍手孫安”、“千鈞棍山士奇”以及“神火將魏定國”、“聖水將單廷珪”等名號!
片刻驚異過後,高廉驀的臉上又是煞氣凜然,他心中也暗念道:這夥草賊,本官還未曾打算去剿捕你這廝們,今日倒偏要來就縛!
可是高廉正發狠尋思着,從後陣卻又有軍校前來急報道:“報!高知府,清水鎮那邊也有大股強寇馬軍直追而來,只距此不過三四里的路程!”
高唐州這邊的官軍有哨探人馬,青州兩山自然也有遊騎主意警戒周圍敵軍的動向,而孫安、魏定國、單廷珪這一路兵馬得授意率部北進準備截斷官軍的退路,在蕭唐擊潰滄州與永靜軍兩路官兵之後,也察覺到了高唐州方向有官軍觀望戰勢,隨即點撥兵馬撤離。
倘若是尋常軍州只打算自守門戶的官軍兵馬,蕭唐心說放了倒也無妨。可是那高唐州的知府高廉,蕭唐當然也很清楚他是汴京城內自己死敵高俅的叔伯兄弟,也本州也是個無所不爲的惡官,再加上先前高廉還迫害得柴進險些死在府衙內,又侵吞了他的祖業傢俬,無論是順便除了這個禍患還是要爲山寨中的兄弟報讎,既然撞見了自然也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隨着一道道將令穿出,蕭唐麾下兵馬得令打馬如飛、奔馳往復,在剛剛取得一場大勝的兵馬又開始迅速行動起來,高唐州這一路的官軍也驚覺身後隱隱的有塵土飛揚,一支支騎兵從地平線的那一頭已經露出身形,看他們的衝擊的勢頭,似乎是打算要一鼓作氣突破己方軍隊,在造成混亂的同時與前面的強寇兵馬前後夾攻。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後側強寇追兵殺氣騰騰,揮舞着雪亮的戰刀,馬蹄翻飛時激起大片塵土,一路塵煙滾滾疾馳而來,前面又有青州兩山兵馬嚴陣以待,早排列開陣勢架起冷森森冰寒的槍陣,高唐州一路的官軍軍陣眼見前後強寇兵馬來勢兇猛,漸漸的已有鬆動的跡象,而於直、溫文寶等官將雖然高聲喝令各部兵馬穩住陣勢,可是他們臉上也已顯露出慌亂之色。統制官薛元輝也立刻拍馬奔至高廉身側,急聲說道:“高相公,賊寇來的忒快,我等又當如何!?”
高廉只略作尋思,立刻高聲喝道:“傳本官的軍令下去,諸營各部統制、提轄等一應軍健,各率部領軍馬集中在一處,不必理會後方的追兵,只顧從正面衝殺過去!只須突圍出此處奔回高唐州城裡去,有城險可守也不懼賊軍夾攻!”
喝令罷了,高廉心中還尋思道:不過是勝了幾陣,那青州兩山強寇的氣焰便恁的囂張!我高唐州軍州雖小,好歹軍廣糧多,那些草寇相逼忒甚,輕視本官只統領這高唐一州的軍馬,卻是非讓我祭出最善使的法門來,反要將你們這夥賊廝殺得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