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無論是江湖名聲還是兵馬勢力,同氣連枝的二龍山、清風山兩座大寨都在大宋綠林中數一數二,左右救下自己的兄弟只得落草安身,有鄒氏叔侄的兄弟在彼接引,那裡豈能不是最適合投奔的去處?
“最好!有一個不去的,我便亂槍戳死他!”
顧大嫂當即一拍大腿,豪氣干雲的喝罷,旋即忿然又道:“可憐我那解珍、解寶兄弟,本地裡的獵戶們都要讓他們兩個爲首,登州多有豺狼虎豹要出來傷人,州府官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這也倒罷了,偏生還要捕虎文狀,過了日限解官,責罰枷號不恕!也就我那兩個兄弟爲人踏實本分,也都認了比限責罰,將爲登州百姓除害之事包攬了下來!
可恨毛仲義、毛太公那幹爲富不仁的畜生,只爲搶奪那大蟲的虎皮肉骨,便串通府衙中六案孔目王正、包節級那幾個撮鳥,將我兄弟屈打成招、強扭做賊,釘下大牢裡去,甚至還要在牢裡做翻他兩個結果性命!那幹惡霸欺凌尋常百姓,如今竟又害到我兄弟頭上來!這口惡氣,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也要幫他們出了!我兄弟爲登州百姓除那吃人的大蟲,如今老孃也要替我兄弟除了那毛家莊害人的惡霸!”
鄒淵、鄒潤聞言都不由得暗贊顧大嫂豪義,可鄒淵又尋思片刻,說道:“嫂嫂既要大弄,這倒也不妨,可是我們倘或得了人,再除了毛太公一家時,登州有官軍前來追捕,到時如之奈何?”
一直在旁未做言語的孫新略作躊躇,出言說道:“兩位兄弟,如何不知我全學得我家兄長的本事,也使得幾路鞭槍,因此旁人把我叫做小尉遲?如今我兄長既做得本州軍馬提轄,如今登州只有他與宗通判兩個最爲了得。幾番草寇臨城,我明日自去請他來,要他依允便了,助咱們救出解家兄弟,兄長在軍中素有威望,如何不能夠成事?”
鄒淵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也知道你那兄長十分了得,我們叔侄兩個在登州附近打踅,也不敢去觸他的眉頭,只是孫提轄既然受軍司重用......只怕他不肯落草。”
孫新長嘆一聲,心裡暗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連累得正要在軍中建番功名的兄長反去落草。可是奸官惡霸勾結,卻將我姑表兄弟往死裡整......世道便是如此,逼得赤子反受迫做賊,饒是我們自行劫牢逃走了,兄長不一樣還要受着牽連,被官府追究問責?
心中念罷,孫新便又說道:“我自有良法。”
.............................
“伯伯,既然你不肯,那今日我們便先和恁拼個你死我活!”
顧大嫂早已掣出兩把刀來,鄒淵、鄒潤也各自拔出短刀在手,並向淡黃麪皮,此時卻一臉驚訝的孫立怒目而視。
原來孫新留下鄒氏叔侄在家裡,又前去城內軍營中尋到了孫立,誑說顧大嫂害得症候病十分嚴重,請他前來看覷。孫立聞之後急忙與自家娘子樂氏前去探視,而與他隨行而去的軍士,也被孫新吩咐店內火家給支開了。詐病的顧大嫂見到孫立後,立刻便將毛太公爲了一隻死虎便要竄通府衙內惡吏設計陷害,將她姑親兄弟屈打成招,還意圖在牢內害死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還求孫立念在血脈親情,出手相助。
孫立聞得解氏兄弟的遭遇後也是又驚又怒,可他立刻想到自己身爲行伍將官,又怎能與些綠林強人一併去劫牢犯法?正當孫立相勸顧大嫂稍安勿躁,容他思量個辦法時,那母大蟲卻是說幹就幹的性子,當即便抽刀子要與自家相公的兄長翻臉,要孫立現在必須給出個痛快話來。
孫立武藝精熟,在登州山上海邊廝混的綠林盜見了,大半望風而降,憑他的身手,孫立也知道便是孫新與顧大嫂聯手也決計不是他的對手,就算加上那兩個強人頭領...往日亡在他這病尉遲長槍與鋼鞭下的惡賊兇徒已有不少,又豈會多了他們兩個?
可是孫立同樣也知道自己一旦出手,他與自己的同胞兄弟、親戚舊友可就要徹底決裂,雖說能保住官身,只怕也要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所以孫立面對本事遠不及自己的弟妹咄咄相逼,他卻只能出言安撫道:“且住!你們休要如此急躁,待我從長計較,慢慢的商量。”
“慢慢商量?若是再遲個一時片刻,只怕我只能爲我那兩個可憐的兄弟收屍了!”
顧大嫂聞言卻又虎吼一聲,孫立連退兩步,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忙說道:“是了!你們如何不知咱登州信任的通判官宗澤宗汝霖是個清官?那時濫官佔着數百頃官田,歲納租萬餘緡,卻都要坑在百姓身上,卻是宗通判赴任後不久便忿然上書朝廷,陳明實情,請求官府予以豁免,也終於免得登州百姓擔上沉重的苛捐雜稅。他爲人公正廉明,待我請得他來翻案重審,必當能爲解氏兄弟做主!”
“兄長,小弟又如何不知那宗通判剛直公正,是個能爲民做主的好官?”
孫新在旁嘆了口氣,又道:“叵耐正因爲他是個清正的好官,府衙內王孔目、包節級那幹狗賊纔會急不可耐,必須要趕在宗通判從登州治下縣鎮巡視歸來之前除了解珍、解寶兩個兄弟滅口。如今世道昏聵,各地州府雖然零丁有幾個清官,可卻也奈何不了濫官污吏沆瀣一氣。就算宗通判能夠翻案爲解氏兄弟還個清白,屆時他們兩個早就在牢中被含冤害死,討來個公道,又有何用?”
“便是如此...也不好殺官造反啊......”
在旁本來驚得半晌做聲不得的孫立之妻樂氏忽然吶吶說道,顧大嫂聞言卻立刻把眼一瞪,似乎也是忘卻自己也是女兒身一般的向樂氏喝道:“姆姆(此般時節弟妻對兄妻的常用稱呼),恁是婦道人家,這般大事也不便你來置喙!既是伯伯不肯去,不念我兄弟的冤屈,說不得我也只得送姆姆上路,咱們自行去救人!”
“甚麼!?你!!......”
孫立也知顧大嫂不過是出言恫嚇,要威逼自己就範,絕對不可能真的下手殺了自己的妻室,可是他聽顧大嫂如此言語,淡黃的麪皮仍舊因忿怒而漲紅了幾分。而樂氏本就是個柔弱的婦人,她一聽顧大嫂竟然要拿自己開刀,當即驚得臉色煞白,再也不敢多做半句言語。
畢竟是妯娌關係,顧大嫂又是得樂氏之弟,在登州官獄任小牢子的鐵叫子樂和示警才知解珍、解寶被奸人陷害,她當然不可能真對孫立之妻樂氏痛下殺手。
可是顧大嫂深知孫立雖然武勇過人,卻一直是個沒甚主意的人,她殺牛放賭、聚衆關撲耍錢,而孫新也好結交登州周遭地界的綠林中人,明明犯了官制法度,身爲朝廷官將的孫立卻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他們之間的關係從表面上來看是以武藝遠近聞名的孫立爲首,可是實則一直是顧大嫂這個女中豪傑經常拍板做主,替周圍親屬好友拿定主意。
這時又顧大嫂把頭向孫立望將過去,並擲地有聲的說道:“伯伯,待我救出我那兩個兄弟後,恁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我也願任你處置,絕不帶半點埋怨!如今十萬火急,我等也只得事急從權,既然我們夫妻既然與鄒淵、鄒潤兩個好漢商量已定,必要去城中劫牢。恐怕明日事發,先負累伯伯,因此我也只能用此法子,請伯伯、姆姆一併去投寨入夥!如今朝廷有甚分曉,走了的倒沒事,見在的便吃官司。都說近火先焦,伯伯卻替我等吃官司坐牢,既左右都要連累伯伯,我便拼着遭恁怨恨,也要冒犯伯伯與姆姆了!”
聽顧大嫂這番言語也是合情合理,舉棋不定的孫立直感到內心愈發混亂,自己的兄弟、弟妹的確也是被迫要與官府作對,解救出與他們感情深厚的解氏兄弟。而自己爲了官路仕途,當真能夠狠下心腸來將自己的血脈至親擒拿甚至誅殺,好教他們不至連累自己的官身名祿麼?
終於,孫立還是選擇了親情。
“弟妹,我也知你是重情重義之人,要救解氏兄弟已是勢在必行。我當然怨你自作主張,可又如何能恨你捨命搭救親友的心思?你衆人既然都已拿定主意了,我如何推卻得開?日後終不成倒要替你們吃官司!罷,罷,罷!都一起去了便是,可是劫闖官獄非同小可,你們幾個又合計得至哪處山寨棲身?”
聽孫立長嘆說罷,顧大嫂、孫新等人盡皆面露喜色,鄒淵、鄒潤叔侄兩個也都放下短刀,其中鄒淵對孫立笑道:“好教孫提轄知曉,如今青州二龍山大寨興旺強盛,小弟又有兄弟在彼照應,是以我等早已打定了主意,待救出解氏兄弟,再除了毛太公那夥禍害良民的廝鳥後,便去投奔二龍山如何?”
................啥?
本來臉上仍帶着埋怨與喟然的孫立聞言登時眼睛一直、嘴巴一張,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得矗立在當場,半響也沒個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