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南的一片山林中,林蔭悠悠,柳枝飄飄。綠楊郊外,時不時聽到百鳥歡唱;虯枝參差的老林間,有黃獐野鹿出沒,正是個踏青打獵的好去處。
忽見四騎在林道中竄行,蕭唐、花榮、燕青、許貫忠四人駕馬揚奔,正好趁着半日空閒,來到大名府郊外打獵散心。
微風徐徐輕輕吹拂着蕭唐等人的臉龐,使忙碌數日的人心裡都無比暢快。花榮問道:“蕭唐哥哥,蕭義兄弟養的好鷹和獵犬,打獵時也正好能派上用場,怎麼今日不一同前來?”
蕭唐見花榮白馬後已綁着兩隻獐子,鞍後又掛幾隻野兔,他呵呵一笑,說道:“花榮兄弟本就箭術無雙,再喚蕭義遣飛鷹走犬來,豈不要將這山林間的野物都打光了?再說蕭義不光我隨我走了這趟鏢,還受累一路護送唐姑娘到東京汴梁。我有心讓他歇息幾日,現在他說不準已到了宗城縣,去瞧他那心儀的姑娘哩!”
“蕭大哥還有心思拿蕭義哥哥說笑。”燕青啓齒笑道:“今日怎麼不陪蘇姐姐,反而與我等出來打獵散心?”
wWW⊙ ттκan⊙ co
蕭唐無奈的搖搖頭,說道:“瑾娘與二孃、花小妹這兩日準備上香拜廟之事,幾個女人家湊在一起,反而嫌我礙眼起來!說不得只有與你們廝混到一塊了。”
衆人哈哈大笑,燕青又笑着說道:“再過一個多月便是蕭大哥大喜之日,這時蘇姐姐上香拜廟,是爲蕭大哥求福祈願吧?”
自從燕青到蕭唐的府中,他兩人兄弟相稱,比起原來的軌跡中盧俊義與燕青主僕的身份,他與蕭唐相處更多了份灑脫和隨意。蕭唐白了燕青一眼,說道:“我之後便也要輪到你小乙了,小乙和貫忠在金風玉露樓中受各家千金小姐喜歡,其中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燕青和許貫忠卻似齊齊打了個寒顫,許貫忠苦笑道:“蕭大哥就莫再提此事了,我與小乙只要出府便不得安生。那日我不過去趟書坊,結果......唉!”
見許貫忠心有餘悸的模樣,燕青接口笑道:“結果就被十幾個似瘋癲了的姑娘家纏住,貫忠被扯破了衣衫,落荒而逃又躲回府裡。那些姑娘家兀自不休,堵在府門口又叫嚷了半日。”
“小乙你也戲弄我!好似你也不曾這般狼狽過。”許貫忠臉上帶了一絲羞惱,又嘆道:“也只有出了大名府在這山林中散心,才能落得半日清淨。”
花榮聽得稀奇,笑道:“才貌如潘安宋玉者受女子愛慕追捧,那擲果盈車的典故我是曉得的,兩位兄弟倒是讓我開了眼界。”
燕青和許貫忠都望向花榮,燕青笑道:“花榮哥哥更生得好皮相,若是到金風玉露樓中,只怕官家小姐都要念起你的好來。”
花榮忙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道:“我不過只會些槍棒弓箭而已,諸般樂品可非我所長。”
蕭唐見了忍俊不禁,心說這時節偶像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吶,後世那些狂熱粉絲的瘋狂舉動他也曾見過過不少,燕青和許貫忠現在在大名府受青睞的程度,可以說也是不遑多讓。
見燕青和許貫忠的模樣便知也不勝其擾,蕭唐說道:“小乙、貫忠,樂坊裡近日又募得不少樂師,還有翠香居柳影煙行照拂着。若是你們在金風玉露樓煩厭了,也不必再去了。”
燕青、許貫忠面露驚喜,齊聲道:“蕭大哥可是說真的?”
蕭唐失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還能讓你們被那羣小姑奶奶堵得連門都出不了?”
蕭唐衆人正說着,遙遙望見前面有一家茶肆,那上面挑着一支草帚兒在門前,宋時市井間茶坊、酒樓、飯店、客棧通常都會掛望竿酒旗做爲招幌招來顧客,而城郊鄉鎮中亦有用草帚兒、酒器、葫蘆做招牌的店家。
“天氣悶熱,正好去拿歇腳喝碗茶水。”蕭唐興匆匆的說罷,便與花榮、燕青、許貫忠三人駕馬來到茶肆前,尋處樁子繫馬坐在酒肆外的方桌上,並向茶博士要了四大碗甘草茶來。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漢子來到茶肆外尋了張桌子坐下,蕭唐打眼望去,就見那漢子濃眉虎目,身着淡白紵絲黃筩襦,黑白相間綁腿纏腳,一襲勁衣更透着股武人的豪邁。
顯眼的是那漢子剛坐下,便將兩把佩劍放在桌子上。蕭唐暗暗在心裡讚道:端的一條好漢。他本欲與那漢子招呼時,那漢子一對冷冷的眸子卻已向蕭唐這邊望來。
蕭唐見那漢子那雙冷眼只顧來回睥睨,眼中還帶着敵意與蔑視,他心裡便想道:看來這漢子是個孤僻冷漠的,我又何必去自討沒趣?想到這蕭唐便向那漢子一笑,並把眼移開,沒再理他。
燕青注意到那漢子眼神不善,低聲向蕭唐說道:“蕭大哥,那人只顧盯着我等,似乎不是甚麼善茬。”
蕭唐說道:“我曉得,不過又非相識的對頭,不必多生事端。若那漢子尋釁挑事,再與他做計較。”
“無量壽佛,幾位可想算一算命途前程?”蕭唐等人正說話見,忽然見有個行腳的道人打着稽向他們說道。這個道人細眼方臉,留着八字眉落腮鬍,相貌還算是俊朗可低眉順眼的不甚惹人注意。
再看他頭戴紫金嵌寶魚尾道冠,身穿皁沿邊烈火錦鶴氅,腰繫雜色彩帶,腳上穿的是雲頭方赤舄。背後再揹着把古劍,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大名府地處河1北要道間,這茶肆每日有些路過行腳的商賈僧道也不足爲奇,可是這道人來得蹊蹺,又貿貿然過來攬生意未免有些突兀。
蕭唐打量了眼道人,說道:“你這道人,我與兄弟幾個正敘着話,你橫插過來倒是惹人嫌煩。”
道人依舊面色平常着說道:“官人勿怪,貧道遊歷四海,占卜算命、解夢驅鬼都是看家本事。今日途徑貴寶地本只爲歇歇腳,見幾位有緣,便來問着做個買賣。”
燕青見這道人和那漢子形跡可疑,心裡暗生警覺,說道:“你這人又做算命又說買賣的,可不像似個修身養性的道士。”
道人哈哈笑道:“道人也要吃喝拉撒討個活路,就算那些得道的真人還真能靠天地靈氣辟穀填肚不成?三清祖師爺又不管貧道的飯吃。”
蕭唐聽這道人說得詼諧,不由得一樂,說道:“你倒是有趣,好,就給我們幾個算上一遭,看看你有甚麼本事。”
道人說道:“哪不知幾位小哥是算生辰八字、還是算名解字呢?貧道醜話先說在前面,若是算得不中聽,小哥你可別賴賬,也別作起來找貧道的麻煩。”
蕭唐聽道人的言語倒更有幾分好奇,他說道:“我就看看你怎麼算我們的姓名,你又能說得如何不中聽?我還不信你能把我們給咒死。”
道人遂問了燕青等人的名字,喃喃片刻後便對燕青等人一一說道:“燕者,玄鳥也,秋去春回,復歸舊巢。青者,屋熒望月也。正合了南燕北歸、月隱烏啼之象。這位小哥日後不求聞達,縱使周折蹉跎一番終究會回了舊地。安然自在市井中,縱情逍遙山水間正是個歸宿。”
“許者,應允認可;貫者通穿之意;這忠呢可謂從中從心。世人爲功名利祿殫精竭力,卻大多落個歧路亡羊、迷途無果的下場。而這位小公子卻能看得通透豁達只從己心,率性而爲則無不爲,這一生當過得自在逍遙。”
“花榮......花字本作華,亦作榮也,榮者草木茂盛,引申爲興盛,榮峻英姿,彰顯不凡。從這二榮疊意,這位郎君乃是華衣乘馬,心貫金石之輩,他日征戰四方當能展古之名將風烈,揚名天下!”
蕭唐聽了不由微微心驚,這道人無論是否察言觀色下誤打誤撞、信口胡謅,他算的倒與水滸書中燕青、許貫忠、花榮的經歷結局很是吻合。莫非這道人真有些道行?
蕭唐雖然心中納罕,臉面上仍笑道:“你這道人,我看只是撿好聽的講。哄得人開心好拿賞錢吧?”
道人斜睨了眼蕭唐,說道:“這位公子莫急啊,貧道還沒解你的姓名呢。”
蕭唐說道:“好,我姓蕭名唐,玉蕭之蕭,李唐之唐。”
道人一聽蕭唐這二字,眼中精芒稍顯即逝,嘿嘿笑道:“這蕭者嘛…嘿嘿,從肅,本義爲千針萬孔。再者蕭殺、蕭索、蕭然…可並不是個吉字。唐者大言徒然,有道是言不可極、極之而衰。說的就是小哥你爲人處事不可張狂,否則大難臨頭將有血光之災。”
此話一出,蕭唐、燕青等人臉上登時變了顏色。花榮戟指着那道人怒道:“你這道人好生無禮,怎敢說這等瘋話招惹我蕭唐哥哥!?”
燕青亦冷笑道:“真若是按你那說法同姓的、同字的都是一個命數,誰都是一般的活法?簡直荒謬!”
道人嘿然道:“幾位也是如世人般只聽喜不聽憂,受不得自己命數中有半點波折,那貧道也無話可說,可笑啊可笑!”
蕭唐心頭微微來氣,這道人點到自己時明顯是胡謅並帶着些挑釁意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路。蕭唐凝視道人半響,掏出一兩銀子來拋去給他。朗聲道:“這是給道長的酬錢,既已下卦問卜,無論善言惡語這錢是賴不得的,可我蕭唐磊落坦蕩,就算有些宵小惹上門來,我蕭唐也不懼他!”
那道人手中,顛着蕭唐給他的那兩銀子,他身上那點仙風道骨的氣息倏然不見,臉上還露出幾分戾氣來,陰聲罵道:“直娘賊,道爺好心給你卜命猜字,你卻將道爺當要飯的打!”
說罷那道人竟將那兩銀子朝蕭唐臉上狠狠砸來,蕭唐剛一避開,那道人又飛起一腳,將蕭唐等人所在的那張木桌子踹個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