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實在是忒過突然,當中有個距離烏延蒲盧渾、武松稍近的女真謀克剛回過神來,正要有所動作時,武松手中剛劃過烏延蒲盧渾咽喉的寶刀已然脫手甩出,並直直搠進了他的胸膛。
而烏延蒲盧渾的雙眼如死魚一般突了出來,他捂住喉嚨騰騰剛倒退兩步,便被武松單手死死扼住後頸,隨即發力指望牆壁上猛砸上前。“嗵!”、“嗵!”、“嗵!”...接連幾聲沉悶的響聲過後,烏延蒲盧渾的面龐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扼緊自己喉嚨的雙手軟綿綿的垂搭下來,身子也如一灘爛泥般當即倒在了地上!
片刻的沉靜過後,周圍激烈的驚呼與喝罵聲驟然交織成一片。武松卻頓感靈臺清明,心中不由得念起當初自己從孟州出逃至登封做了行者頭陀時,曾得少林大師譚正芳終日點撥的佛經禪語:...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衆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諸衆生,無復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衆生,若心取相,則爲著我人衆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衆生壽者......
我武松自問是條堂正磊落的好漢,但凡尚有口氣便只管一逞豪邁意氣罷了,只是性烈容不得分毫苟且,血濺鴛鴦樓,也未嘗不曾枉殺人命。過往行事只圖個快直,實則也知心結難除,常感鬱郁不快...譚正芳大師曾點撥說我執念忒重,須看透一切平常心,世間腌臢事種種,全因凡人皆有心障,幡然頓悟了卻煩惱事,就在於化解心障......看來我到底仍是沒那慧根,世人道我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也好,唾罵我是濫殺無辜的惡徒也罷,腌臢宵小道俺如何秉性,去管那廝們作甚?世間混沌污濁,我就偏要與衆兄弟在這世道大弄一番,金軍韃子勢大,吞併得遼朝江山,可恨朝廷孬弱,害苦了中原千千萬萬百姓,我等就偏要殺出太平世道!
這便是我武松!
一股迫人的勁勢猛然間似乎又從武松殘痕累累的軀體中爆發開來,他身子一滾,躲過幾把搠來的長槍,旋即拔出直插中那女真謀克胸膛的寶刀,隨即卻是反手一提,將雪花鑌鐵刀刀刃朝外,再以滿口鐵齒鋼牙緊緊咬住刀身。輾轉躲避時,武松仍耷拉着一條膀子,卻又很快的拾起另一把寶刀。幾縷被鮮血糊得打柳的長髮掩蓋住大半面龐,依稀露出一對仍是殺氣凜然火眼金睛!
斜側一員金軍步將嘶吼着手綽鋼叉搠來,武松邁動龍騰虎步,正於錯身而過的當口,就算左臂脛骨被擊得碎裂,他口銜着雪花鑌鐵刀猛的又將頭顱一擺,前面發掩映齊眉、後面發參差際頸的烏黑長髮登時旋舞起來,閃爍的寒芒直掠過那女真步將的面門,鋒利的刀鋒立刻將他半邊面頰切得豁開......寶刀過處,也依然直殺得近身處的韃子人頭滾、鮮血流!
武松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血人,卻兀自指望敵軍略顯潰亂的陣中猛衝,雖只孤身一人,他使不完的神力仍能拽象拖牛,身法靈動直要擒龍捉虎,單臂口銜雙刀並寒芒、濺血光,飛腳起時雲雷吼、風雨驚,直又殺得女真韃虜,見時魄散魂離,投金爪牙,撞着心驚膽裂!
就算是向來以剽悍善戰爲傲的女真諸部將士,此時也都被驚爲天人的武松震懾得軍心動盪,而僞齊新附軍兵更是亡魂皆冒,當中便有一個軍將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還失聲驚呼道:“這廝...這頭陀不是凡人...卻當真是鬼神不成!?”
本來是十死無生的絕境當中,卻仍被武松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大批的金軍與僞齊兵馬只圍着一人纏鬥久矣,包括烏延蒲盧渾這員主將在內幾員金軍當中早以武勇成名的勇士,卻先後都折在了悍猛至極的武松手上。這也大大鼓舞了死守陽谷縣城兵馬的士氣,蕭義、鄒潤急令麾下義軍將士,連同着城內的鄉勇民壯個個捨死忘生也都往被打破的城門口處涌將過去,而非要將武松搭救出來......
陽谷縣城內外依舊是殺聲震天,本來以爲今番奇襲攻城勢在必得的金軍,卻萬萬沒有料到城內義軍的抵抗會如此頑強,更沒有想到只武松一人便將衆多本意圖輕取城池的軍兵殺得膽寒!
其餘金軍猛安與僞齊軍將雖然仍聲嘶力竭的喝令各部軍兵聚攏,繼續往殘破的城門處發動猛攻時,位處於後陣方向的軍卒卻陡然聽見身後箭嘯聲連鳴,再回頭望時,便發現無數支羽箭空中形成一片片密集的烏雲,劃出一道道遮天蔽日的弧線,旋即挾裹着銳利的嘯聲似雨點般鋪天蓋地扎落下來!
騷亂終在軍陣當中漫延開來,因爲慌亂的攻城軍卒已然覷見四面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隊隊軍陣正在集結,看這般架勢,卻是要將圍住陽谷縣猛攻的金軍與僞齊兵馬夾在當中。雖然相隔甚遠,各個軍陣當中打出一面面迎風獵獵招展的旌旗。然而與尋常宋軍官兵不同的是,那些軍旗上面不但寫着所部軍旅的番號與正偏將佐的名頭,還標示着各部頭領的諢名綽號......這無疑是蕭唐麾下各部綠林義軍的猛將雄兵!
先前卻不是探得就算對方率兵馳援,好歹也須五七日的時候,怎的卻比料想的快了幾天!?
“幸得從僞齊俯軍那邊逃脫出來的楊林、張仁、李義三個兄弟又探覷得聲息,急發文書報說那幹奸廝們吸引住諸部兵馬,卻是要另出奇兵攻東平、取陽谷,周圍幾處軍州內各部弟兄得報後星夜馳援,好歹尚未曾金軍韃子與那幹宋奸廝鳥得逞......”
在一面上書“武銳軍正將,屠龍手孫安”的大旗下方軍中那員揹負着雙劍的主將策馬踱出。孫安注視向遠處殺聲喧囂的陽谷縣城,當即抽出揹負的鑌鐵雙劍,又沉聲道:“看來得以有武松、蕭義等一衆兄弟浴血死守,而教陽谷縣至今尚未淪陷於外寇手中,只是他們切莫有甚閃失......如今韃子失算,我等諸路弟兄集結會師,舊恨新讎,正要可與那廝們算個明白!”
孫安沉聲說罷,一旁的山士奇早等的不耐,他當即暴喝一聲,胯下戰馬突嚕嚕打了個響鼻,也開始邁着碎步向前方加速竄行。身後馬步軍將士紛紛追隨,鎧甲的磨擦聲與人馬騰步的響聲霎時連成一片,濺起的塵土方自隨風揚起,武銳軍將士又爆發出整齊如一的喊殺聲,挾裹着一團凜然殺氣頓時沖霄而起!
然而在另一側,同樣連日奔襲而來,方自抵達陽谷縣左近的軍旅正將顯然也早急於廝殺,他將口中撮着的草莖用力一吐,隨即綽緊手中劈風長刀一馬當先,急催坐騎撥喇喇的疾馳而出,那員騎將口中還大聲喝道:“只武松兄弟殺得爽利了,哪又怎麼成?如此陣仗倒正合我意,好歹也教我石寶去湊湊熱鬧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