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瑞、項充、李袞麾下強人軍健駐紮的營寨位於蒼峰翠嶽、崗巒聳立的芒碭山西峰,山峰內外修築利用險峻山形以青石壘砌成兩道寨牆。相傳這裡還是在漢末建安元年時期,劉備與曹操爭奪徐州兵敗後,他麾下大將張飛逃至此處築營紮寨,招兵買馬以繼續對抗曹操。
然而寨主樊瑞歇息之處,卻是位於芒碭山南麓的樑孝王陵中,此處也是在漢末時,遭一代梟雄曹操麾下所設的摸金校尉、丘將軍探入樑孝王冢,並得金寶數萬斤,此後這座王陵便重現世間而任人出入,故而又被喚作樑王洞。
雖說古人設計陵墓時講究個死地如生時,陵墓內部結構與大漢王室宮殿的佈局並無兩樣,不過樊瑞如此生冷不忌地把這座古墓選爲自己的住處,也難怪在江湖上盛傳這個混世魔王精通妖術,是個極其難惹的角色。
明明是身處於水滸世界中的蕭唐,如今卻在樊瑞等人的帶領下途徑樑王洞、張飛寨等地,恍惚間蕭唐驀地聯想到自己在後世曾反覆翻看的另外兩部小說。腦海中錯綜複雜的諸般體會,這也是蕭唐無法向人言明的。
待樊瑞命麾下嘍囉將蕭唐、花榮、梅展等人請進張飛寨正堂的同時,也將被反縛住雙臂的胡春給押了上來。樊瑞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他託着腮幫如同打量個死人般凝視面如死灰的胡春一般,又望向蕭唐問道:“如今你與這狗賊爭端已了,肯把真面目示人了麼?”
蕭唐聽罷,他緩緩地伸手摘下了遮蓋住臉的獬豸面具,樊瑞、項充、李袞就看到面具之下是個相貌英武端正的漢子。而本來尚心情悲憤的梅展,當他看清楚救下自己的那個人竟是與自己至交摯友王煥、韓存保等關係交好的蕭唐時,也不由神色微動,詫異道:“原來是你。”
“梅節度以仁義待人,晚輩自當以仁義待梅節度。”蕭唐向梅展說罷,又向樊瑞、項充、李袞三人抱拳說道:“汴京蕭唐,見過芒碭山三位當家的。”
此時被綁縛住雙手,一言不的胡春也慘然一笑,說道:“蕭任俠果然好魄力,爲了救這梅大郎竟然親自出馬,也難怪我等會栽在你的手裡。”
樊瑞與項充、李袞見狀神色立變,齊齊起身。見梅展、胡春二人的反應,他們也篤定這個面帶獬豸面具的漢子確是蕭唐本人。其中李袞驚疑道:“原來你便是名滿江湖的那個蕭任俠?”
蕭唐向李袞一拱手,說道:“承蒙道上朋友擡舉,正是在下。”
只過片刻,樊瑞忽然大笑起來,他指了指蕭唐,說道:“本以爲只是殺了些高俅手底養的小廝,卻沒料到竟將威震江湖綠林的蕭任俠請到我的山寨中!咱們本做得就是沒本錢的買賣,往日又哪曾能截獲得住這般來頭大的肥羊!?”
聽樊瑞言語中似隱含敵意,蕭唐身後花榮登時劍眉倒豎,他正待喝罵時卻被蕭唐暗自攔下。蕭唐神情風輕雲淡,他向樊瑞說道:“如此若非有貴寨三位當家的仗義出手,與高俅老賊這幹爪牙爭對時定會兇險的很,這般人情在下銘記於心,若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樊大當家的儘管說來。”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倒也不必蕭任俠擡舉,咱們兄弟出手,本來就不是爲了甚麼路見不平,仗義出手。”樊瑞嘿嘿冷笑,可他眼見蕭唐神色坦然,心裡卻也暗付道:雖這蕭唐是官身,可他一直在江湖上有個好名頭,更何況他救助這梅大郎的行徑乃是義舉,我若是趁着這個時機賺他......卻也不是個好漢該使的手段。
正想着,樊瑞把眼又向項充、李袞兩個兄弟望去,而項、李而言對視一眼,他們瞧了瞧蕭唐,又衝着樊瑞搖了搖頭,似也是在示意藉機生事,與蕭唐爲敵。
“我們本就是靠嘯聚山林、打家劫舍討活。都說無利不起早,咱們做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玩命的勾當,你任俠的名頭在別處管用,我卻也不能白做你的人情!”樊瑞打定主意,他冷哼一聲,又說道:“梅大郎既官居節度使,又是昔年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而你蕭任俠是眼下綠林風頭最勁的人物,又是朝廷命官,若我索要的少了,反倒是小覷了你們......既恁地,我們便向你要白銀五千兩、貫錢五萬緍、戰馬三百匹,權當是咱們出手幫你除了高俅這些走狗的酬勞。”
樊瑞向蕭唐所要這些錢物,不單是爲了補山寨之需,可是爲了在蕭唐面前爭個臉面。你被贊作任俠,那梅展被呼作梅大郎又能怎地?到了芒碭山地界,就要按照綠林規矩行事,別人敬畏你們的名頭,我樊瑞卻不會看你們甚麼臉色行事!
雖然樊瑞打定主意不會爲難蕭唐,可眼下之意卻也將他與梅展當做可打撈一筆的肥羊,可是蕭唐反而淡淡一笑,對樊瑞說道:“樊大當家的在這芒碭山嘯聚,糧草是否充足?鎧甲可又是否齊備?”
樊瑞眉頭一皺,他沉聲喝問道:“蕭任俠這話是甚麼意思?”
蕭唐揹負雙手,繼而又道:“除了白銀五千兩、貫錢五萬緍、戰馬三百匹之外,我願意再贈貴寨糧草三萬石,還有我看項、李兩位當家的麾下蠻牌手堪稱一支精銳,可是衣甲卻甚是簡陋,我願意再贈予貴寨鐵甲一千副,以備不時之需。”
這他孃的是甚麼意思?討價還價時,還從來沒聽說過自己刻意哄擡所要支付的酬金。項充、李袞面露狐疑之色時,樊瑞的臉色卻陰沉得十分駭人,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蕭任俠是大富大貴之人,我自然清楚的很。可你這般說法,莫非是瞧不起我們兄弟三個!?”
落草做強人的,未必都是走投無路,只能做賊,似很多兇蠻不羈的漢子嘯聚山林,更多的是不甘於做庸庸碌碌被惡霸酷吏踩在腳下的順民、愚民,他們就是要與人爭一口氣性。似樊瑞的秉性他更是心氣極高,老子要打劫剪徑、殺官殺吏,是因爲這般活法痛快,索要到你身上時老實交納便是。可你自己張羅着還要多給許多我們甜頭又是甚麼意思?仗着你這甚麼任俠家大業大,叫我們兄弟吃你的嗟來之食不成!?
蕭唐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又怎會輕視芒碭山三位好漢?實不相瞞,眼下青州二龍山、清風山、鄧州熊耳山、伏牛山、襄州石樑山,以及新投至二龍山大寨中的江州黃門山等綠林好漢,都是與我義氣相投的心腹兄弟,平日我與諸山兄弟來往時,也是這般供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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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樊瑞神色複雜地打量着蕭唐,說道:“蕭任俠,你既然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我也信你這番言語不是甚麼癡言妄語。可我也曾聽聞你甚得朝廷重用,如此扶持綠林山寨卻又爲何,是要造那皇帝老兒的反,要來拉攏我們兄弟三個做你的下屬?”
此時不止是樊瑞、項充、李袞三人神情驚疑,坐在一旁的梅展望向蕭唐時也甚是詫異,雖然蕭唐暗自出手救下自己,難不成他真有這般大逆不道的打算?如果他真是要暗中展勢力,顛覆趙氏大宋的江山,將來豈不是要與王煥、韓存保、張開等自己的那些多年摯友兵戎相見!?
梅展心中剛對蕭唐暗生提防之心時,卻見蕭唐緩緩搖了搖頭,又伸出手指向自己,朗聲說道:“三位當家的可知梅節度爲何要辭官歸隱,高俅老賊卻又爲何仍然不肯罷手,定要取他性命麼?只是因我與梅節度先後都不忿那廝的螟蛉之子在汴京諸般喪盡天良的勾當,卻得罪了官居三衙太尉的高俅,天下遭朝廷權奸迫害的能人異士還大有人在。
何況高俅那廝一心只要在京師禁軍中排除異己,如今與我結義的數山英豪中,有無數也都似梅節度這般,被害得的難報國家、走投無路。蕭某此舉,只爲這些英豪有個安身之處尚可去鋤奸扶弱、替天行道。天日昭昭,我如果真的只爲了一己野心做個禍亂天下的亂臣賊子,又怎能使得諸山兄弟同心協力,共聚大義?”
聽蕭唐一席話說罷,梅展怔然片刻,他握緊的拳頭也緩緩地放鬆下來。可樊瑞默然片刻,卻忽然桀桀大笑道:“禍亂天下又能怎地?做個亂臣賊子又能怎地?我的諢名便喚作‘混世魔王’,這世道其實早已渾濁不清,我還懼它會再亂下去不成!?蕭任俠,你若是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定要成就番不世霸業的梟雄,我樊瑞說不得還會高看你一眼,只是......”
樊瑞又將眼睛一眯,他凝視着蕭唐,沉聲說道:“甚麼替天行道、共聚大義,在我看來天下綠林強人做勾當時,又有幾個講究甚麼俠義道的?蕭任俠方纔說許我山寨更多錢糧兵械,可條件是不得至尋常莊鎮借糧劫貨,只去除單州地界的惡霸酷吏......蕭任俠,你把我們兄弟三個也當成供你驅使的下屬小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