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太湖水臨近吳江的岸邊周遭都是駝腰柳樹,籬落中有二十餘家間有處莊院,那座莊院四周都是深港,走旱路自也無法踅進莊子裡面。
而這個時候,在莊院內草廳的樁木上,本來於蕭唐身旁走動的燕青竟然被五花大綁死死捆個結實。在燕青面前卻有四個惡漢大馬金刀的端坐。爲頭那個赤須黃髮,穿着領青綢衲襖;第二個瘦長短髯,穿着一領黑綠盤領木綿衫;第三個黑麪長鬚;第四個骨臉闊腮扇圈鬍鬚,也般穿領青衲襖子,這四個惡漢頭上各帶黑蚢笠兒,身邊也都倚着軍器,草廳之內另有一些水匪嘍囉,他們望向燕青時臉上也盡是猙獰之色。
爲頭的那個赤須黃髮的惡漢一對招子在燕青身上轉了一圈,忽然喝問道:“你這廝,又是哪裡來的?來我這湖泊裡做甚麼?”
雖然面前這一干水匪強寇各個神情陰狠,被綁縛住了的燕青卻是鎮定自若,並且冷哼一聲,又出言問道:“是你莊子裡的漁夫說有大鯉魚賣,並教我隨他到家裡去買,卻又招呼下許多人來拿撓鉤將我搭住,不由分說便將我逕捉到此處綁縛了,我特來買魚,卻遭你這廝們擒住,這又是何道理?”
“買魚的?嘿嘿!你這小廝當老子好耍麼?如今摩尼教那夥聚衆要攻打蘇州城池,城內城外人心惶惶,哪家大戶又有閒情逸致教你來買魚吃?”
莊院草廳內領頭的四人裡面那個瘦長短髯的漢子擎出把明晃晃的尖刀來,並指向燕青,又獰聲說道:“你這小子,到底是摩尼教派來探我莊子的細作,還是蘇州城內官軍派來的鷹爪子?若是招個清楚,遮莫老子教你得個痛快的死法!”
四人之中那骨臉闊腮,頜下蓄着扇圈鬍鬚的惡漢聽罷卻已按捺不住,他臉上露出擇人而噬的兇相,嘴巴一咧,亦露出森森白齒,並急不可待的高聲叫嚷道:“二哥恁般搭纏作甚,問清又能怎的?眼見是細作了,也休管他是哪夥派來的,只顧與我取他心肝來吃酒!”
四人中那黑麪長鬚的漢子聽罷眉頭一皺,又沉聲喝道:“四弟不可莽撞!就算咱們兄弟四人不願去投那伙食菜事魔的撮鳥,可是那廝們到底已養成勢力,能揭竿而起與官府對着幹。這小廝倘若真是摩尼教派來探底的細作,若殺了他,那廝們又如何肯善罷甘休?咱們雖好不容易搶得這榆柳莊盤踞,到底還是抵不住摩尼教那夥人多勢衆,要吃人心肝,哪裡落單的肥羊不可去擒他?也休要因爲你一時口舌之慾,枉自給咱們兄弟招惹來強敵!”
“三弟你倒也無須憂慮,倘若真是摩尼教要來賺咱榆柳莊,憑他們如今在江南地界橫行無忌的聲勢,又何必只派來個細作恁般費事?十有七八要調撥許多兵馬前來以勢相迫,這小廝就算非是蘇州府衙那邊的鷹犬,想必也並非是摩尼教中人,遮莫也是綠林道中那夥撮鳥打算趁亂生事,便打起了咱莊子的主意......”
看來是四人之中領頭的那個赤須黃髮的漢子沉聲說罷,旋即把眼望向燕青,又陰測測的說道:“小子,你可聽見了?我這四弟,最喜剖人心肝下酒吃,何況我這榆柳莊四面水港,不見家禽走獸,水魚吃得膩了,連同我們兄弟並着麾下孩兒也都喜食新鮮肉。瞧你模樣倒是俊俏,可是咱們兄弟四個,也都不是尋兔兒爺勾當的撮鳥。你這廝若再不從實招來,親眼見得自己被開膛破肚,受恁般零碎苦楚,卻不是非要落得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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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恁般說法,我不說要死,說了卻仍要被你這廝們開膛剖心,又怎能遂了你的心願?”
燕青卻又冷聲一笑,說道:“看來道上的傳聞不假,嘯聚於這榆柳莊的水匪,也盡是食人心肝的兇徒惡賊......”
“小子,死到臨頭兀自要逞強,老子便親手剖了你這廝,看你還能硬氣到幾時!”
骨臉闊腮,蓄着扇圈鬍鬚的那個惡漢厲聲喝罷,又立刻將一把明晃晃的剜心尖刀綽在手中,還大聲喝令草廳中的嘍囉上前剝開燕青的衣襟,喚人雙手潑起水來,又要澆在燕青的胸膛心窩處。
“四弟且住!”
那赤須黃髮的漢子忽然冷喝了一聲,他眼見面前那生得端的俊俏的郎君死到臨頭竟然認識神情自若,只是冷笑不語,他遂心中合計了番,又道:“瞧你小子有恁般膽色,也非尋常之輩,到底又是甚麼來路,可否通個姓名?也教我們兄弟知道,須知若非是圖謀我這莊子的敵手,但凡是綠林同道,我們兄弟幾個也不願意把事做絕,若是都在江湖中走動的,也省得枉自結下樑子,爭個日後也好相見。”
那瘦長短髯的惡漢聞言卻搖了搖頭,也開口說道:“大哥,聽這小廝口音不似是江南出身,也不知是如何撞到咱這莊子中來的。依我看來,既然並非是在周遭地界走動的綠林同道,又何必恁般把細小心?不若一刀殺了痛快。”
就在這個時候,燕青忽然朗聲大笑起來,又高聲說道:“你們要殺便殺,我的姓名,說與你這廝們又有何用?只怕爾等便是要動手,也決計得逞不了!”
生得瘦長短髯與骨臉闊腮的那兩個惡漢聽罷更是勃然變色,當即便要操刀子對燕青狠下殺手!可是這時草廳外卻驟然傳來幾聲慘嚎聲,旋即接連有幾陣“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聲起。草廳外的水匪嘍囉連忙前去一探久經,卻猛然覷見許多漢子從水中衝波而起,各自提着軍器已然上岸,榆柳莊子周圍的水匪猝不及防,被那一羣軍健衝將上去猛砍剁,須臾間便又有十餘人被殺倒地!
草廳內那四個領頭的惡漢驚覺有敵手從四面八方驟然殺出,聞得廳外響動似乎是已將此處團團包圍,也立刻擎起手中兵器,並連聲喝令麾下那些面色驚慌的嘍囉守住廳門。四人之中領頭的那個赤須黃髮的漢子霍然起身,心中也驚然念道:這又怎麼可能?我這榆柳莊四下裡都是深港,非船莫能進,又派出人手出了莊子幹漁夫勾當做眼,專只在太湖裡面尋些衣食,也未曾與周遭地界的綠林同道結下樑子,何況我們兄弟四個都學得些水勢,平素無人敢來侵傍。摩尼教忙於侵州奪縣,自也不會將我這處莊子瞧在眼裡,便是要來人來賺我等,又怎會立刻痛下殺手!?
赤須黃髮的惡漢旋即惡狠狠的向嘴角仍噙着冷笑的燕青望去,又思付道:遮莫外面突然殺出的敵手,與這小廝都是一路的?如今我們兄弟正要對他動手,外面的撮鳥趁機卻潛水摸到莊子中來,殺得我等弟兄個措手不及!!!
這漢子心中仍發狠念時,陡然間又聽見草廳外面傳來一聲霹靂也似的怒吼聲,直震懾得廳內四個惡漢盡皆面色惶恐,連同着麾下嘍囉各個亡魂皆冒:“赤須龍費保、捲毛虎倪雲、太湖蛟卜青、瘦臉熊狄成,你們四個盤踞在這太湖榆柳莊橫行的時日也久了,又可曾料想得到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