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靈正在錯愕時,喬道清連忙起身拉住孫安,說道:“有話講清便是,孫安兄弟你這般又是作甚?”
孫安掙開喬道清,他戟指馬靈,厲聲痛罵道:“我與你本談不上甚麼交情,可道清兄弟把你看成體己人,我孫安替你出頭也無不可。『本聞得蕭唐那廝的名頭,我閒常把他當做好漢,原來卻是個暗做歹事的酒色之徒!如此我便是懲治那廝一番與他結下樑子,也不懼他!
那蕭唐雖卑劣,甚麼千里送瑾娘之事也不知其箇中底細,可我也曉得他要迎娶那女子是滿門遭奸賊所害的可憐人。你便是與那蕭唐有潑天的仇怨,又關個女子鳥事!?如此做法你和蕭唐那廝有甚分別?爭執不過便去尋個女子逞能,你這又算甚麼本事?!
我孫安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羞於幹那下作勾當,直污了我的名頭!”
馬靈被孫安罵得羞慚不堪,他面色通紅,也猛的站起身來,說道:“孫安兄弟,你恁地小瞧我!我馬靈也是個知羞恥講道義的漢子。可那蕭唐權大勢大,你教我如何奈何得了他!?
我不過是想逮了那女子將蕭唐那廝引出來,若是那蕭唐敢來,便叫他好看!若是蕭唐那廝怕了,也教那女子知道那狗賊本就是個負心寡義之徒!除此之外,我若動那女子半根寒毛,傷她半分,你便用你手中利劍將我剖腹挖心,我馬靈絕無怨言!!”
喬道清爲人處事自帶三分邪氣,他聽馬靈如此說,思量片刻說道:“這倒也是個主意...只憑我們三人勢單力薄,捉他個把柄在手,蕭唐那廝必然會投鼠忌器。”
孫安瞪視着喬道清,驚怒道:“道清兄,你也同意這法子!?”
喬道清冷哼道:“不然又能如何?只憑你我三人勢單力薄,如何與那廝計較?左右也已和那蕭唐做了對頭,要鬥自然要鬥到底!”
“那般腌臢事要做你們做!”孫安憤憤說道:“休指望我趟這淌渾水!”
喬道清嘿了聲,說道:“偏生你是愛惜羽毛的好漢,道爺我就是常作歹事的妖人!?和那廝講仁義還能念你的情不成?罷罷罷!此事由我來辦,不至玷污了你的名頭!”
孫安聽喬道清如此說,忙道:“道清兄,劫持女子家眷終歸是下作手段,豈不是惹江湖上好漢恥笑?”
喬道清本就是個爭強好勝的人物,他冷笑道:“若拿那蕭唐沒奈何,連我都瞧自己不起。和好漢當然要推心置腹,可與那欺世盜名的狗賊還有甚規矩要講?至於勞什子江湖同道恥笑,道爺我管他個鳥?”
孫安沉着臉不作聲,他見喬道清將此事包攬下來,若是此時他一走了之也不好對喬道清交代。思慮良久後,孫安懊惱的長嘆口氣,又坐下身來......
當蕭唐等人返回蕭府,蕭唐狩獵時遭人偷襲的事一經傳開,蕭府內登時炸了鍋。性烈性急的諸如鄭天壽、石勇等喝罵叫嚷,精細穩重些的如楊林、薛永等紛紛向蕭唐和燕青等問了來龍去脈,細細琢磨着。
石秀神情沉着,可他嘴角噙着冷笑,說道:“那屠龍手和幻魔君到底甚麼來路,敢到咱大名府地界來和蕭大哥劃道,豈不是吃了忽聿心豹子膽,又被豬油蒙了心竅?”
蕭唐枕頭沉思,說道:“此二人也是江湖中奢遮的豪傑人物,尤其是那屠龍手孫安,雙劍使得極其高明。這次若非有花榮兄弟、小乙、貫忠幫襯,我必陷到他手裡。”
“他便是山上猛虎,惹到蕭大哥頭上來,豈不是自討苦吃?”石秀正說着,他遽然想起一事,道:“蕭大哥,你說這兩個鳥人身上都有人命官司。既然他們敢捋大哥的虎鬚,又在大名府露了頭,咱們報了府尹,自有官門公人追拿他倆,也倒省了咱們的力氣。”
“不可!”蕭唐斷然回絕道:“無緣無故,孫安、喬道清這二人來尋我必有他們的道理,江湖事江湖了,若是動用官府此事便再無迴旋的餘地。”
石秀本來聽蕭唐說那孫安本事極爲高強,爲了以防萬一才向蕭唐提了這個法子。見蕭唐堅決不肯,便也不再講。
這般時節下江湖上的好漢,比起朝廷律法而言,綠林中的道義對他們的約束力反而更大。如水滸中史家莊的少莊主九紋龍史進,抓了少華山賊陳達後便要押解到官府領賞,可因感念朱武、陳達、楊春三人義氣深重,與他們三人結成好友。
後來由於獵戶李吉告密,史進與少華山賊結交事,史家莊被華陰縣帶兵包圍。那時史進對朱武等人說道:“是我賺你們來,捉你請賞,枉惹天下人笑。我若是死時,與你們同死,活時同活。”便將起來燒莊殺人,而後史進卻還妄圖想留個清白身,倒又離了少華山。
在江湖中跌跌撞撞一圈後,史進才現自己因義氣觸犯王法,天下雖大,自己卻只有上山落草一條路可走,便只得再回去尋朱武等人,做了少華山的第一把交椅。
這種因江湖道義、兄弟義氣而觸犯律法的事在水滸中屢見不鮮。比起尋常江湖好漢,蕭唐官門與江湖的雙重身份又曖昧敏感了些,雖然蕭唐仰仗與樑世傑的關係,完全可以動用官府力量壓制忤逆他的江湖人,那他只會將所有綠林中人徹底推到自己的對立面。
這種事蕭唐明白,石秀也明白。石秀便岔開了話頭,說道:“若恁地,也要將這兩個鳥人揪出來講個明白,否則還真當咱們是好欺辱的不成?”
楊林接口道:“常言說得好:天無二日,人無二理。那兩人若再來糾纏,是非曲直總能辨個明白,到時再與他們好好計較便是。”
蕭唐苦笑,他心想那孫安和喬道清罵自己是“欺世盜名道貌岸然,欺男霸女的淫賊”,這真讓他弄不清、搞不明,這話到底從何說起?
這時薛永左顧右盼一番,問道:“怎麼不見蕭義兄弟?”
“蕭義應該是去了宗城縣那...”蕭唐剛向薛永解釋道,他忽然話聲一滯,腦海中忽然想起那曾經喚作迎春的馬慧來,自己唯一能與所謂“欺男霸女的淫賊”扯上些干係的,除了三年前自己剛來到這裡時那個險遭“錦毛獒”污辱的丫鬟,還能有誰?
那件事除了蕭唐,現在只有蕭安、蕭義和一些蕭家集蕭府上的莊客知道。那時本就非現在的蕭唐所爲,所以下意識間蕭唐也忽略了那個馬慧。
“備馬!”蕭唐站起身來,急道:“我估計孫安、喬道清就是爲那人而來的!”
蕭唐向一個與蕭義親近的莊戶問清馬慧在宗城縣的店鋪,與燕青、花榮、石秀、楊林等快馬加鞭,一路趕至宗城縣。又在店鋪內他人的指引下匆匆來到馬慧的住處。
當房門被蕭唐撞開,早已不見那馬慧的身影,只看到蕭義被塞住了嘴,反剪雙手蜷在屋內的一角。
蕭唐等人忙替蕭義鬆了綁,蕭義被喬道清下重手擊暈,所幸並無大礙。沒過許久便已悠悠轉醒,他見是蕭唐,忙說道:“少主!慧兒那兄長來了!那人喚作神駒子馬靈,糾結了兩個強援,欲尋少主的晦氣!”
神駒子馬靈......竟然是他?如此說來喬道清和孫安爲何尋他的麻煩倒解釋的通了,田虎手下喬道清、孫安、馬靈三人關係極好,原著中當孫安暴斃,喬道清萬分傷心,拜別宋江退隱山林,而馬靈便也隨着喬道清一併飄然而去,到入雲龍公孫勝的師傅羅真人所在的二仙山潛心修道,從此不問世事。
可眼下馬靈、馬慧、喬道清、孫安四人都不知所蹤,聽蕭義所述那馬靈絕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幾年前的舊賬又算上門來...蕭唐捫心自問,若是自己有個妹妹遭人欺辱,那他也會似馬靈這般要討回個公道來。可那件事蕭唐又怎能向馬靈辨個清楚?如何化解此事,恐怕是難如登天.......
※※
距離大名府不遠的魏縣白佛寺,可說是河1北東路香火最旺的一處大剎,宋徽宗趙佶雖信奉道教,可因力排衆議冊立他爲帝的向太后崇佛,他便以“御賜仁孝.白佛寺”之名修建白佛寺以盡孝心,更是親手參與刻佛,更使得這座名寺廣納八方香火,善男信女紛沓而至,絡繹不絕。
就見那白佛寺梵宇清幽,徽宗御筆敕字的匾額高聳掛立,寶剎內梵音佛號莊嚴凝重,佛幢黃幡隨風輕飄,大佛殿前爐內香菸繚繞,教人置身其中頓生股虔誠敬仰之心。
“張大哥,您受累了。”蘇瑾娘回頭望向肩抗裝滿香燭供器、佈施銀兩扁擔的張青,她滿懷歉意的說道。
張青忙憨笑道:“蘇姑娘休恁地說,這點力氣小人還是有的。”
孫二孃白了張青一眼,說道:“那是當然,就你一個糙漢子,難不成還叫我們幾個女子受累不成?”
旁邊花小妹囁嚅道:“孫姐姐,張大哥好歹也是來幫忙的,又何必這般呼來喝去的?”
“呦?花家妹子可是捨不得了?”孫二孃把眼望向花小妹,調侃道:“好好好,這裡就我是心如蛇蠍的,妹子你是菩薩心腸的。也不知哪個漢子有好福氣,能將妹子你娶過門去。”
論脣槍舌劍的嘴皮功夫花小妹哪是孫二孃的對手?又一番言語下來,直把花小妹說得滿臉羞紅。蘇瑾娘見了不忍,勸道:“蘇姐姐,花家妹子臉皮薄,你也莫再戲弄她了。”
孫二孃心說你們倒都是大善人,似你們這般在道上行走一日,只怕已被精似鬼的歹人當成手裡行貨賣了,還在這跟我充起好人來!可她臉上依舊笑道:“妹子不讓我說,那我不說便是。”
當年與山夜叉孫元在江湖上廝混時日久了,孫二孃不但下蒙汗藥出陰招害人的手段極深,對於如何保護自己、如何爭取利益上她也算得很清。
現在在蕭府中她與張青不似燕青、許貫忠、石秀等人跟蕭唐的資歷極久,能力也都極強;也不似花榮、鄭天壽、侯健等人術業有專攻,各有自己的手段。所以孫二孃知道自己必須與蕭唐這未過門的娘子打好關係,而這時日久了,孫二孃與蘇瑾娘相處時少了往日的爾虞我詐,心境倒也平和了不少。
“孫姐姐,這次向佛祖上香祈願,不知你拜求何事?”蘇瑾娘向孫二孃問道。
孫二孃哪是個敬神佛的人?她說道:“妹子大婚之日將近,當然要爲你那相公祈願。我混沌過日落個安生也就是了,又有甚麼心願去跟那菩薩講?”
蘇瑾娘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話不是如此說,孫姐姐在外飄蕩久了吃過很多苦頭,如今安穩下來也該享享福了。姐姐不願說,小妹便代姐姐向佛祖許願,只求姐姐此生幸福,不必再受那飄零無根的苦楚。”
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孫二孃也知蘇瑾娘性情善良淑惠,聽她如此說孫二孃也沒了言語,心裡只腹誹道:這傻妮子.....也倒該落個好報。
蘇瑾娘等幾人轉過出山坳,前面不遠處便是白佛寺,就在這時從旁邊林間卻突然閃出兩人來。那兩人一個道士打扮,另一個瘦長漢子手持着把鐵戟,打量着蘇瑾娘等人,神情甚是不善。
那道人忽然開口問道:“你們哪個是蘇瑾娘?”
孫二孃見那兩人來勢不善,又很明顯是衝着蘇瑾娘來的,莫非都是那蕭唐的對手?她腦子中思緒飛快地轉了轉,不等蘇瑾娘答話便搶先站出身來,向那道人嬌笑道:“我便是蘇瑾娘,不知這位道長找奴家又有何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