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只見從南面又趕來一行車仗,約莫六十餘人,其中有個騎着匹馬,生得細眉長眼、雙顴突出的漢子看到前面涼棚聚着許多人馬先是一愣,又舒頭探腦價望過來,喊了聲:“你等莫不是歹人?”
而那茶水掌櫃打眼瞧到那人,卻微微露出厭惡的神色,他心中想道:這廝從京西路流落至山東地界,我也聽說過他好似是做過些壞江湖義氣的勾當。只是晁天王專愛結識天下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住。況且他那幫手也的確十分驍勇,又都是曾要賺生辰綱的人物,說不得若要做成此事,也不能少了他們幾個......
這個巧佈施計,要智取生辰綱的茶水掌櫃,當然並非是只做伏天販賣涼茶營生的尋常人物,他是濟州鄆城東溪村人士,喚作智多星吳用。
卻說吳用與托塔天王晁蓋自幼結識,也不甘心只在鄉里只做個教人讀書寫字的門館教授。而數月之前,待赤發鬼劉唐、入雲龍公孫勝先後到了東溪村晁蓋莊上,想請晁蓋一同劫取那生辰綱後,吳用也欣然入夥,一向自詡滿腹經綸、足智多謀的他,也知道自己一顯本事的時候到了。
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汴京蕭府、大名府蕭家集、密州市舶司等地的帶頭大哥,在江湖中名聲還要遠勝過晁蓋晁天王的那個任俠蕭唐雖然早已在遼東遇難了,可是他名下諸般行當之中,卻仍有許多本事奢遮的管事幫襯。是以要賺取這生辰綱,必須要好好佈局纔是......
WWW ☢ttκǎ n ☢C〇 在吳用探聽到蕭氏鏢行押運生辰綱的人手較多,便權衡着黃泥崗周圍人煙稀少、險路崎嶇,又是在這般炎熱的天氣下行走,饒是鐵打的漢子,在水源短缺的情況下,誰又不是枯腸渴肺般的難熬?
正是飢者易爲食、渴者易爲飲,何況是在烈日炎炎下能立刻爲他們祛暑解渴的冰飲茶水?雖說道上所使的蒙汗藥通常都要與渾酒相佐,靠酒色、酒味來掩蓋蒙汗藥自身的顏色與味道。可是吳用使人調可生津止渴的苦茶做爲替代......
就算護送生辰綱的這夥人仍做防備,先教扮成去汴京賣棗商販的晁蓋、公孫勝、劉唐等人,以及也扮作客商的那兩人人率衆先吃些茶水,先叫護鏢的這夥人馬不疑有他。之後再由自己與白勝在衆人面前施個障眼法,在這天氣極熱、口渴難熬的狀況下,這些鏢師、車伕又豈會不死心搭地的大口灌下摻了蒙汗藥的茶水?
就算這一行護鏢的人手中仍有些人不會中招......吳用心中邊思量着,邊對也扮作行商商賈的那個同夥笑道:“這位官人說笑了,我與村裡幾個伴當只在此處販賣茶水,賺些薄財。這些不是由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去的客商,就是押鏢的貴人,光天化日的,哪裡來的甚麼歹人?”
吳用剛說罷了,他心中又想道:到時就要就要這兩個京西來的漢子,以及那個從青州地界尋覓來的幫手出手了......十萬貫的金珠寶貝,要賺它干係甚大,晁天王宅上空有許多莊客,一個也用不得。而京西來的這兩個漢子得集晁天王賙濟,於濟州、濮州地界糾集了些人手做些沒本錢的勾當,待麻翻了押鏢的大半人手,憑他們幾個的本事和人手,再強奪了這生辰綱也不是甚麼難事。
而那個也扮作行商商販的同夥聽罷笑了聲,說道:“都說前面路徑時常有些強人出沒打劫客商,你怎恁般膽大,敢在此處擺涼棚做茶水營生?”
吳用假意笑了笑,邊揮手中的蒲葵葉扇,邊說道:“我在此設攤也有些時日,途徑的商賈行人見過不少,卻也沒瞧見甚麼歹人前來打劫剪徑。便是真的有,這小本買賣財賦不多,這一日的生計也值當買個平安。”
只不過雖然那同夥與機關算盡的吳用一唱一和着,並與個生得魁梧的大漢一道入了涼棚,吳用、白勝並着幾個幫手從一個大桶中撈些鎮涼的茶水,賣於那一行人呷茶祛暑。扮作販棗商的那一夥也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迎合。可是楊林這邊,卻早已向石秀、薛永、石勇三人使了個眼色,並朝着鬢邊生着硃砂記的大漢一努嘴。
石秀瞧清楊林所示意的那個莽漢,相貌特徵竟然與魯智深言及曾至二龍山大寨勸其一同賺這生辰綱,還有蕭唐所述的那個赤發鬼劉唐甚是相符,他雙目瞳孔倏然一縮,並忙又朝薛永、石勇暗下示意稍安勿躁。
只是那謝都管並着兩個虞候見涼棚那邊兩撥客商呷着冰涼的茶水,他們的心也早已癢了起來,這酷熱熬人的天氣下,只喝得幾口捂熱的溫水又濟得甚麼事?謝都管立刻對楊林說道:“鏢頭,我等兀自又熱又渴,岡子上又沒討水吃處。何不就買些涼茶吃解了暑氣,也好有力氣上路不是?”
押運生辰綱的一衆鏢師、鄉勇有些人也意動起來,正在那裡要湊些錢來買茶吃。可是石秀卻猛的一揚手,他把眼望向謝都管,竟忽地笑道:“都管長者爲尊,兩位虞候又是留守相公府中的官人,要喝茶也當由恁們先喝,我們這些弟兄,也不過都是替中書大人做事的泥腿子,稍後再吃不妨。”
那謝都管聽罷一愣,怎地這一路下來都是冷麪朝人的石秀,此時竟如換了個人一般,對我如此恭謙禮遇?啊,是了,遮莫是這時聽那楊林的勸,這時才知要識個擡舉?
見石秀如此恭敬,謝都管便又客套了數句,只是石秀定要要請謝都管和兩個留守相公府中任職的虞候先喝。見石秀堅持,謝都管與那兩個虞候笑着謝過了,便連忙也去尋吳用、白勝買冰茶解暑。
本以爲計無漏算的吳用微微一怔,他笑着向石秀等人問道:“這炎熱的天,怎地諸位客官買些冰茶來吃?”
石秀那一對招子卻冷冷的凝視着吳用,並玩味的說道:“且先不忙,待三位相公用過茶後,我們再吃也不遲。”
瞧石秀目光凜然,吳用的心裡登時咯噔一下,他心中詫道:怎麼可能?如此炎熱難熬的天氣,但凡生得是肉體凡胎的都苦熬不住,何況方纔我與白勝把瓢去兜桶裡鎮着冰茶,拿蒙汗藥攪到茶中的法子也絕沒甚麼紕漏,這個漢子又怎會識破我的計策!?
石秀又是冷冷一笑,又向吳用問道:“掌櫃的,這炎熱酷暑天,附近也無人家,傳聞還有強人出沒剪徑.......按說你有冰鑑地窖藏冰,也該是大戶人家出身,又何必非要在此處叫賣?也不怕耽着兇險?”
看來這廝只是多疑,卻也未必識破我的好計......吳用神色如常,他手中蒲扇輕揮,又笑道:“我等幾個哪是甚麼大戶人家?不過都是前鎮餘員外府中的幫閒,蒙老爺仁義,許我們些藏冰做些小本營生。此處雖然偏僻,卻也是條南來北往的必經之路,近日來也有聽說有甚歹人橫行......說來也不過只爲賺幾分薄財,辛苦些也只得認了。”
石秀暗哼一聲,心付道:這廝倒沉着的很!而在一旁的謝都管與一個虞候官,此時早急不可耐的將冰鎮的茶水灌入口中,直教他們兩個頓感似有股清涼的瓊漿玉液沁入他們的臟腑,並澆熄了他們體內毒熱難熬的燥火。
只不過另一個虞候官稍精細些,他只喝了小半口茶,便發現守護生辰綱的石勇、薛永低聲喝止住鏢隊中渴不可耐,正也要買冰茶解暑祛熱的那些鏢師。那虞候又隱約察覺到另一旁賣棗的那路商販,還有新到此處不久的那夥客商面色似乎漸漸凝重起來......
這個虞候發覺有些不對頭,便放下手中的瓷碗沒有再飲。隨着時間慢慢流逝,石秀、楊林等人卻仍然端坐在廂車上,並冷眼打量着涼棚內的那個茶水掌櫃,還有旁邊的那兩撥商販......
又過了一會兒功夫,謝都管也察覺到有些不對頭,他開口問道:“石總管,你怎麼......”可是他話剛出口,便頓感天旋地轉、頭重腳輕!連同着那兩個虞候登時如團爛泥一般,癱倒在了地上!
“倒也!倒也!”
這句話,卻是從石秀口中說出來的。
方纔還和顏悅色的那兩夥客商有十幾人登時站起身來,他們的手也往傍身的兵刃探去。而涼棚中的那個茶水掌櫃面沉似水,他的眼中透着幾分不甘,還有幾分不解。
石秀綽起手中陌刀,從廂車上跳將下身來,他又把眼望向那個鬢邊生着硃砂記,正朝着自己瞪目而視的莽漢凝聲說道:“這位好漢,想必便是東潞州出身的赤發鬼劉唐了吧?”
劉唐心中一驚,隨即揚起手中朴刀,指着石秀厲聲喝道:“你這狗賊,怎知道爺爺的名頭!?”
這時他旁邊那個生得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的漢子忙扯住劉唐,並勸道:“劉唐兄弟,且先不急,瞧他如何說!”
石秀嘴角浮現出一抹猙獰,他又朝那個大漢望將說去,並說道:“想必這位就是在江湖中受人誇讚,濟州東溪村的晁蓋晁天王了吧?卻不知哪位又是吳學究?還有薊州二仙山的一清道長,那個喚作入雲龍公孫勝的好漢,想必也在此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