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講到糊塗軍官小王員外終因爲剋扣軍需經費被經略相公問了個死罪,副牌軍帶人抄金翠蓮所居住的外室,恰巧趕上金翠蓮身着粗布的衣裳在井邊打水,副牌上前盤問。
“後面有一個廚師傅,還有這個打水的粗使丫頭。”張嫲假意指點着數了一數:“回官爺的話,我們五個便都是他僱來的傭人。”
那個副牌聽完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們都是下人,自然是與你等無干,我奉了經略相公鈞旨,查抄這個院子,你這些下人速速另找出路,快快離去罷!”
張婆子說道:“幾位官爺,容我等收拾下自己的粗舊衣物再走行嗎?”
那副牌罵道:“你們那些衣服值錢,還是你們的腦袋值錢,再不走,小心你們的性命!”
說着吩咐手下的軍漢驅趕金翠蓮及四個傭人,這五人哪裡還敢理論,只能甘認倒黴,也知道這些官兵連下人攢的血汗錢也不放過,可又能如何,保住性命是要緊的,就急急如喪家之犬逃出了院子。
那副牌帶着兵丁便進屋查抄,副牌軍夥同手下軍漢也是剋扣了大量的銀錢,幾個人分了,剩餘的清點之後,謄抄了明目,院門拿封條封了,回去覆命,不提。
再說金翠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甚麼,就跟隨着張婆婆一行人出離了人間的地獄。
走出去好遠,李嬤嬤、廚子和更夫各自散了,金翠蓮跟着張嬤來至在一個衚衕之內,金翠蓮雙膝跪地,給張婆婆磕了三個頭,張婆婆連連攙扶:“姑娘你這是做甚麼,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來。”
金翠此時眼淚便止不住了:“多謝媽媽剛纔將我救出了苦海,如果將我算作是那廝的家人,定會免不了遭受牽連,媽媽的再造之恩,金翠蓮沒齒難忘,來生結草銜環也要報答。”
張婆婆說:“你自打進得府來,我就看出來也是被他強行拐來的,臉上寫着一百個不願意,你我都是窮苦出身,這個時候我怎麼忍心看着你再次墮入火坑呢,快起來罷,說說你有甚麼打算?”
金翠蓮回到:“這個地方我是不打算待了,我要回轉東京,我的爹孃還在東京,我要回去!”
張婆婆寬慰的說道:“那也好,回到東京在父母身邊也有個照應,遠比在這天高地遠的去處強。剛纔出來的慌張,甚麼也沒拿出來,你這一路之上可得受苦啊,我這鬢角下別了這支簪子卻是能換一些銀錢,咱倆萍水相逢就是有緣,這支簪子送給你了,也算你我相識一場。”
金翠蓮百般推辭,言說婆婆生活也十分拮据不易,張婆子笑着說:“我就是這本地的人,換一家還能吃飯,你一個人在路上到處都需要錢,窮家富路,不要多說了,趕快上路罷,萬一被官府知道你也是被買來的奶奶,說不定還要治你的罪呢。”
金翠蓮又是一通千恩萬謝,拿着張媽媽給的金簪,一路朝着東邊大路走了下去,心想着明日遇到個縣城先把自己身上的一些首飾典當了,再換一套緊趁利落的衣服鞋帽,迴轉東京。
走着走着已近黃昏,西北邊天上趕來一大團的烏雲,緊接着瓢潑似的大雨落了下來,天頓時就黑的似鍋底一般。
將正在趕路的金翠蓮淋了個從裡到外的透,兩旁並無樹木遮擋,上了一個上坡,金翠蓮眼望着下坡不遠處隱隱約約有一家鎮店,也顧不得下雨只能大步的朝着鎮店走去。
金翠蓮心中甚喜,朝着客店走去,來至近前在雨中打量了小店一眼。這間小店不大,一拉溜有三間矮房,後面隱隱約約的有個小院,門前掛着個半新不舊的幌子,已經被大雨澆的緊貼着杆子,店門半掩着。
由於雨下得急切,金翠蓮三步變做兩步的拉開了門,看到店裡的小二坐在櫃檯後面打瞌睡,一聽到有人進來便慵慵懶懶的站了起來:“呦,這位姑娘這麼大的雨還在趕路,請問是姑娘是打尖還是住店?”
金翠蓮看天色已晚了,這雨一時半刻也不能停,加之一直趕路身體十分的疲憊,想一想還是今晚住下罷,明早再做計較,便對小二說:“我要住店,給我找一間乾淨的房罷,不知貴店可還有飯食?”
小二說道:“我們店倒是也買一些家常的飯食酒菜,只是您來晚了半個時辰,飯倒是還有些,菜蔬都吃淨了,有些鹹菜和肉乾給你下飯,如何?”
金翠蓮也是真的腹中飢餓了,聽罷忙謝道:“有些飯食就好,我在雨中趕路甚是寒冷,再勞煩小哥給我些熱湯纔是。”
二人說着就穿過院中的迴廊把金翠蓮領到了後院的一間廂房之內,金翠蓮進得房來,倒也整齊乾淨,只是略略有些黴菌味道,可能是因爲近幾日接連下雨潮溼所致,一個人出門在外又是如此的境遇也就將就了罷。
金翠蓮進得房來,店小二轉身出去準備飯菜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店小二敲門進了來,端進來一個大托盤,裡面有一碗熱湯,一碗熱氣騰騰的黍米飯,一盤小菜,一小碟肉乾,一副筷子調羹,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
笑盈盈的說:“這位姑娘,今天大雨阻隔,外面路面泥濘,小店裡沒有過多的新鮮菜蔬,晚上做的黍米飯還有,我又給您做了一碗熱湯,裡面多多的加了些老薑,您趁着熱乎勁兒喝下去,打打風寒,免得明早起來身上不爽,您要是有甚麼吩咐儘管叫我。”
金翠蓮連連稱謝,說着店小二關上門出去了。
金翠蓮竟有一絲感動,一個人逃門在外,在路上遇到如此善良的店家也是難得,腹中也是真有些餓了,趕忙坐下來就着熱湯小菜吃了米飯,吃完漸漸的出了些汗,又簡單的擦了臉,心想明日還要趕路,需要儘早的離開這是非之地,想到能早日見到父母,一家三口能一起不再受苦,使用銀錢除了父親的樂籍,三人相依爲命過些百姓日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想着想着便睡了,一夜無話。
說到金老漢夫妻,金翠蓮自從東京離開,已有幾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父母了。
前文書說過金嗩吶怕孩兒日後沒有機會迴轉東京,爲了能和孩兒相依爲命,決定同老伴一起前往渭州與孩兒相會。金翠蓮離開東京的第二天,二老便收拾了家裡的一些傢什,找到牙行變賣了些銀兩,帶着幾身換洗的衣服應用之物,給門上了鎖,投往渭州而來,一路之上二人飢餐渴飲曉行夜宿,也算得上是風燭殘年之身飽經風餐露宿之苦。
金老漢原在東京時終日在閱風樓吹拉彈奏,不曾做過辛苦勞作,因此身體也不甚健壯,母親更是體弱多病,加之長途奔波身體上難免有些吃不消,也是走走停停,竟走了一個月,金翠蓮從小王員外的外宅趕出來住在城外閆家老店的當天,金老漢夫婦纔來到渭州城。
到了城內已是天近黃昏,他在東京時曾聽金翠蓮講過,那小王員外是經略府的軍需官,找他自然應該是去經略府了,便沿路打聽來到了經略府外,隔着衙門口前的影壁牆遠遠看去,經略府氣勢恢宏不比別處普通衙門,真是軍士雄壯兵械整齊,裡裡外外戒備森嚴似銅幫鐵底一般。
此時檐下的氣死風燈已經點了起來,燈上盡寫着經略府字樣。門口三步一兵,五步一崗,煞是嚴肅。
金老漢心想今晚這般時分了經略府聽差的定然都已散去,還是先找個臨近的客店住下,明日再做計較。
想罷便拽着老伴退身離開了經略府衙門,順着大街一直往東走,見這渭州城內華燈初上,雖遠不及東京繁華,但也有三街六巷,晚間路上甚至也有店鋪開張,遠遠看去也有勾欄瓦肆一般的去處,且熱鬧非凡。
金老漢嘆了口氣,對老婆子說道:“這亂世當道,這前方本是大戰正緊,這邊關的重鎮卻依然是歌舞昇平,我剛出離了天子腳下那個煩惱之地,到了這兒就不要再去這些地方了,還是找一個清閒的地方休息一宿罷。”正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南邊的巷子裡面放佛有幾家掛着幌子的客店,二人便走了進去,尋一家低檔的小客棧胡亂睡了。
因這幾日連連趕路,二人也不得休息,身上乏累。次日日上三竿二人方纔起來,吃了東西交還了店飯帳,出離了店房來到大街之上。剛到街上,便看見街上人頭攢動,衆人都往西邊涌去。
究竟西邊發生何事,請看下回:雙親尋親渭州觀斬 正國法惡官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