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千金擱在裙裾上的手,緊緊的扭着手裡的羅帕,她擡眼看何大小姐,眼露疑惑的問。“樂樂的事,你怎麼會比我還清楚?”
“呵”何大小姐掩嘴輕笑,心裡暗惱,這個傻蛋什麼時候變聰明瞭?她鎮定的轉了轉眼珠子笑道。“大節下的,往來的人多,這種事兒當然就傳進我們家來了,我們家待嫁的閨女兒可還有好些個呢”
這是什麼意思?吳樂樂又沒被休,秋家已在相看新任大孫媳婦的人選了?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想到這兒,她驚疑的看着何大小姐,何大小姐輕笑兩聲。
“難不成姐姐真的不知道?唉呀這吳家可真不厚道,自家姑娘都要被休了,怎麼不跟你們家通個聲氣,怪不得這西院的丫鬟、管事嬤嬤們待你都不比之前啊我就覺得奇怪,原來根由出在這兒啊”
其實西院待客的規矩一直沒有變,不過賈千金聽了何大小姐的話,心中有了成見,再將此次做客與之前一一應證起來,就覺得此次到福安山莊做客,管事嬤嬤及丫鬟們侍候時的態度有了不同。
何大小姐看着賈千金的臉色丕變,心裡歡快得緊,趕緊又再加把火。“這位秋夫人可真是手段了得,瞧,這西院裡的客都要散光了,咱們卻是一面都沒見到呢回去後,都沒人相信吧”
賈千金有點防備的看着她,“你想如何?”
“姐姐沒能嫁給秋會首,回頭家裡人不會讓你好受吧?”何大小姐話鋒一轉,語帶同情的道。“其實妹妹家裡也一樣,原本都冀望着我們能得配佳婿,還能爲家裡添份助力,可是姐姐瞧,咱們打進福安山莊後,別說秋會首,就連秋夫人都緣慳一面,說給人聽只怕沒人會信吧”何大小姐哀婉的道,賈千金聽着雖心有慼慼焉,卻也聽出火氣來。
左繞右拐的就只繞在她們來福安山莊數回,不但秋冀陽沒看過,現在就連他新娶的妻子也沒見過,賈千金聽着脾氣就上來了,想要慫恿她陪着,兩人一起去見秋夫人,直說就是了,真是不爽快。
何大小姐見賈千金眼裡冒火,心想火燒足了,一會兒見了秋夫人,這個傻呼呼的二楞子自會替自己搭橋,想到此次出門時,她娘耳提面命跟她說的話,何大小姐眼眯了眯,明眸染上了陰霾,荳蔻年華的女兒家,誰不希望嫁個如意郎君,年少英偉相貌堂堂,以何家的家世,長輩不會讓她嫁得太差,兒女是擴展勢力的工具,聯姻在世家大族最是常見,盤根錯節的親戚關係下,利益、勢力交織。
何家與柳家雖是世交,卻沒有姻親關係,在寧州地界上,柳家家族興盛,何家老太爺想與柳家攀親,卻都不了了之,只得拐着彎讓她來福安山莊謀求機會,她的目標不是秋冀陽,而是朱平珏,那纔是與柳家有實質關係的人,當家的柳老太爺嫡嫡親的外孫。
只有攀上他,何家纔可能如柳家當年一般,一飛沖天穩坐山頭。
明明知道皇帝賜婚,母親卻要她……聽說賜婚給小王爺的那位,是皇上的遠親,祖輩裡有位皇家公主的,而且還是小王爺師父的獨生愛女,兩家是知根究底的,寶親王夫妻對這位準媳婦是當女兒般疼愛,娶妻如此,妾室如何能爭得夫君獨專寵?
她一個世家嫡女,要她委身作妾已是千般委屈,父母還要她不擇手段,最好搶在朱平珏娶妻之前,把事情給坐實了?想到這兒,何大小姐忍不住擰緊了手中的羅帕,她不着痕跡的深吸口氣,強笑道:“姐姐,一點也不好奇秋夫人究竟是如何天仙化人,能把秋會首攢在手心裡?難道不想爲姐姐那位侄女兒出口怨氣?”
賈千金怒火騰騰瞟了她一眼,想不想爲吳樂樂出頭?她和吳樂樂的交情沒那麼好,但見秋夫人一面親近親近,似乎也沒什麼損失。她深吸口氣道:“妹妹想見秋夫人一面,姐姐也想,只是聽說秋夫人有孕在身,只怕不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
“這姐姐倒是可以放心,我們在此做客,求見當家主母本是理所當然的事,秋夫人不見我們,傳出去反倒是她失禮呢”
賈千金被說動了,點頭應諾。
何大小姐立刻就命人去東院求見秋夫人。
西院的管事嬤嬤知道後,臉色難看的去了外院。
※
東院看門的婆子們看來傳話何家丫鬟一眼後,互換了眼神,便讓她在門前候着,派了小丫鬟去映園通知章嬤嬤。
章嬤嬤知道後,板着臉去正房跟小小說。
小小正坐在炕上,炕桌上擺着纔剛從庫房搬出來的小玩意兒,她頭也沒擡的對章嬤嬤道:“她們要求見我?”
“是。”章嬤嬤面沉如水口氣不善,似乎對她們不快快離去,還想着要見她家夫人非常不滿。
“嗯。那就讓她們來吧章嬤嬤不必惱。”
“您貴爲公主,豈是她們想見就見的。”章嬤嬤皺着眉頭,一旁的安梅和安竹也板着臉。
“這樣啊”小小擡起頭,看到身邊的三個人都板着臉在生氣,便道:“既然不是她們想就能見的,那就駁了她們求見的時間,嬤嬤重訂個時間給她們吧”
“是。”章嬤嬤總算露出笑容,曲膝福禮而去。
安竹等章嬤嬤出去後,纔到小小身邊,輕聲的道:“夫人爲何要見她們,她們肯定不安好心。”
“安竹”安梅聞言忙斥道。“別胡說。”
安竹嘟着嘴退到一邊,小小卻笑着對安梅道:“她們是來求見,咱們就好好的以禮相待見上一面,我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見客吧?”
“可是您這會兒可不比平日。”
“放心,在我們的地盤上,她們能使什麼壞?”
話是沒錯,可安梅卻放不下心來,小小也不多說,徑自拿起才從庫房取出來的蓮花燈、七巧板把玩着,絲毫未將西院兩位嬌客求見的事擺在心上。
安梅放不下心,卻也知道夫人見那兩位小姐是勢在必行,也是,以夫人的身份,難道真能一輩子躲着不見人?夫人是福安山莊的當家主母,又是皇帝親封的公主,那兩位客見了公主自得矮一截,會首對她們無心無意,她們就算想要造什麼謠讓夫人不快也不成。這麼一想,安梅總算稍稍安下心來,想了想,便對安竹說一聲,沒有打擾小小,便出門尋章嬤嬤去。
章嬤嬤跟在寶親王妃身邊,也不是沒見過對寶親王有意的女子上門求見,寶親王妃那時雖以側妃名份見人,也從沒畏怯過,寶親王妃那時還不是在自個兒的地盤,夫人這會兒既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丈夫又是心眼裡只有她一個,還懷着身孕,就算那兩個女人想使壞,也得拈量着自家的斤兩,得不得罪得起夫人、會首,還有夫人的父親寶親王。
這麼一想,章嬤嬤心定了,進到小議事廳,讓人把來傳話的丫鬟帶過來。
那個丫鬟有些膽怯的跟在小丫鬟身後,一路行來她忐忑不安的想跟小丫鬟搭話,小丫鬟卻笑眯眯的一句話也不回,領着她來到映園,將她交給守門的婆子,自己就待在門邊的耳房裡候着。
※
龍從文坐在書案旁下首第一張太師椅上,端着茶盞錯愕的瞪着坐在書案後的秋冀陽。“你剛纔說什麼?”
秋冀陽將手中的信紙慢慢的折起,神態自若的回道。“四皇子死了。”
“被寧陽侯殺的?”龍從文猜測道。
“不是。”秋冀陽將信遞給他。“寧陽侯先挾持四皇子,四皇子被御林軍救下,寧陽侯被押進宮後,他與府裡的幕僚密談時被殺。”
“這也未免……”龍從文邊道邊看,他快速看完後,忽地靈光一閃:“府裡的幕僚?嶽宜山?”
“應該就是他。”秋冀陽打開另一封信,“順天府的衙役在城外發現了一具男屍,我讓鳳閣的人去探過,是蘇健。”
“蘇健?他死了?”龍從文訝道。
秋冀陽點頭回道。“看樣子是被人用劍殺的。”
“誰殺的?等等,他的屍身就這樣棄置荒野,連埋都沒有埋?”龍從文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秋冀陽嘆道:“二師兄這是在辦案?”
龍從文端起茶盞。“你不覺得奇怪嗎?嶽宜山把蘇健接走,蘇健最後曝屍荒野,要說他的死和嶽宜山沒關係,我可不信。”
秋冀陽站起身來,走到龍從文身前。“二師兄還是別太過操勞了。”他仔細端詳龍從文的臉,傷疤不再像一開始那般嚇人,也許是大夫天天盯着他上藥有功。
“你說我?你的傷也不輕,咱們幾個真能操勞的就只我弟一個,難道咱們真能把事全堆他頭上?”
“蘇健的兒子與嶽宜山多年的交情,嶽宜山真會一劍殺了蘇健?他兒子呢?”秋冀陽想了下開口問道。
“你不是讓我別太操勞?”
秋冀陽卻笑應:“只是閒聊討論一番,難不成我們兩還真能去抓人辦案嗎?”
龍從文放鬆了坐姿,整個人倚在太師椅中。“那倒也是。京裡頭能吏多得是,順天府尹聽說是個了不得的官,斷案神準,上任至今還不曾遇過他破不了的懸案。”
“這麼神準?他上任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龍從文又道:“嶽宜山若真是殺了四皇子的兇手,四皇子府裡的人竟然會讓他從容逃脫,是這些侍衛、小廝們無能,還是這些人本就是嶽宜山的人?”
“也許是因爲御林軍剛押了寧陽侯走,府裡頭的人沒想到還有個人會對四皇子下手吧”
原以爲出事的人會是八皇子,沒想到竟是四皇子先送了命
“你派人混進北和門的定山軍裡?”
“我是派了人去,不過他還沒挑事,就鬧開了,他見狀況不對,便換了衣服溜了。”鳳閣的人不止會打探消息,挑事的能力也不差,當然保命的功夫更是頂尖的,秋冀陽對這個青鳥的表現頗爲滿意。
“難道大師兄也派人去?”龍從文道。
“說不定,皇上跟八皇子都派了人混進去”秋冀陽若有所思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