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手裡端着茶盞,藉着茶香嫋嫋,月牙不着痕跡的打量着跪在跟前的**,翠緹與翠絹站在羅漢榻的左右兩側,地下委頓於地的**,拿着帕子低着頭嚶嚶哭泣,幾個小丫鬟原是在站亭檐下數着亭子掛了幾種花燈,這會兒不敢亂動,垂首低眉只盯着腳尖前的地面。
亭子裡頭哭聲有如尖細的令人頭痛,翠萍緊蹙着眉頭,看了坐在羅漢榻上的小王妃,兩個女人相比起來,真是各有風情,地上跪着的**柔弱似水,小王妃雍容華貴明豔大方,翠萍想到被小王爺發落出去的翠安,心裡忽地想通了什麼,翠安也是擅扮柔弱惹人憐,她和翠緹她們曾因此吃過不少悶虧。
小王妃與小郡主在大道上遇難那天,本來是不帶翠安去的,可是翠安說自己想去開開眼界,硬是將自己擠下來。
月牙將手中的茶盞遞給翠萍,翠萍低聲道:“主子,讓她這麼一直哭下去,不會惹來什麼事吧?”
“不會啊範大人對家中的女兒的教琴師父,做出強逼民女的事情來,這是多麼可惡的事,招了人來,正好讓大家來評評理。”
地下跪着的霧娘哭聲頓了下,隨即慢慢收了哭聲。
“霧娘哭好了嗎?心情可好些了?決定如何就直說吧”
“奴家……”
“霧娘應該自知自己是什麼身份吧你方纔提的事就不用重提,沒有人會點頭的。”
霧娘聞言微擡下巴有些不馴的瞪向月牙,月牙哈哈笑道:“霧娘這會兒倒有幾分當年的模樣了”
一旁的丫鬟聽了一怔,原來小王妃不是頭一回對上這女人啊
霧娘垂下眼眸,低聲哀求:“當年是奴家不懂事,得罪了小王妃,還望小王妃高擡貴手放奴家一條生路。”邊說還邊朝月牙磕頭,聲聲哀懇句句委屈。
丫鬟們驚疑不定的看向小王妃,就連待客嬤嬤也投以異樣的眼光。
月牙卻絲毫不爲所動。“霧娘,沒想到年餘不見,你的功力真是見長了,真是可喜可賀。”
霧娘見月牙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裡暗恨銀牙暗咬,只殷殷求饒。
月牙耳尖聽到外頭雜沓的腳步聲,朝霧娘微笑道:“霧娘,你真的不需要我替你向範大人討公道嗎?”
霧娘擡起頭,眼睛在帕子後向月牙投以怨毒的眼光,她頻頻示弱,除了拖延時間等小王爺來,還一副被高高在上的小王妃欺凌的可憐模樣,爲的就是想讓小王爺見了之後,好爲自己出頭。
在丫鬟面前做戲,也是爲了增加站在她這邊的人。
只是小王爺爲什麼沒出現?照她這些天打聽的消息所言,小王爺可是離不了他新婚的妻子的,小王妃去探望小郡主,當夜小王爺知曉後,就急着出城去。
這段日子,那些高貴的夫人們頻頻造訪寶親王府,聽說小王妃爲此患了病,日日都得吃藥,小王爺爲此過年沒少陪着四處上香去。
她想方設法好幾日,一直尋不到小王妃落單,她不管去那兒,都有人相陪,除卻朱平珏外,還有幾位貴人,直到今日才遇上她落單。
霧娘當機立斷馬上抓住機會,從範三小姐那兒告假出包廂來,瞄到小王爺尾隨下樓,卻拐了幾個彎,不見了人影,她心思活絡,就追着月牙進園子來,一路順利來到月牙的跟前,獨獨那小王爺卻遲未現身。
霧娘有些不明白,怎麼會又繞回範大人身上來?
“霧娘不會是忘了吧?”月牙見她有些茫然,便指了翠萍,“霧娘貴人多忘事,你就將她方纔說的話學一遍給她聽。”
翠萍走到亭子當中福了福,將霧娘方纔進亭子來,指控了範大人的話學了一遍,分字不差一字未添一字不減,其他的小丫鬟及待客嬤嬤聽了,張大了眼驚訝不己的看着翠萍,就連翠緹也不由訝異的睃向她,只有翠絹微笑站在一旁。
跪在地下的霧娘對於自己方纔說過的話,自然是記得的,此刻聽到有人將自己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不免有些驚疑不安,她這時才驚覺自己似乎落了圈套之中。
“霧娘適才泣訴我欺凌於你,嗯,你大概是以爲大師兄見棄於你,是因爲我去跟大師兄告了狀。”
“難道不是?”想起當年初見,她正暗自歡喜自己覓得良人,得以安享榮華富貴,雖然朱平珏沒有明說自己是誰,但樓裡的鴇嬤嬤得知是誰爲她贖身後,歡天喜地的跟她說分明,就怕她使性子,得罪了金主反連累她們受累。
只沒想到她的美夢醒的這麼快,不過幾日,良人的師弟妹們尋上門來,憑着女人的直覺,她一眼就看出來,朱平珏待月牙不只是單純的師兄妹之情,當時的月牙尚懵懵懂懂,她便與月牙說了些渾話,真真假假,她料定了就算月牙去跟朱平珏對質,也說不出自己的不是來。
所以當朱平珏冷冷的待她,不再與她同房,甚至後來進了京也不再見她,她便認定是月牙告黑狀,還扭曲了事實,否則光是她說的那些話,朱平珏也不至於如此待她。
“你見過我六師兄吧”月牙想起杜惟來,臉色黯淡了下來。
霧娘不明白爲何突然扯到他,只點頭道:“是見過。”
“六師兄就與她一樣,能過耳不忘。”
霧娘心頭一沉,瑩白的臉此刻褪得毫無血色,她知道那兩個師弟非常疼愛月牙,他們不讓月牙與她單獨說話,那次她與月牙談話,他們兩人就不曾避開,若是他們……
“霧娘還想說什麼嗎?”月牙笑眯眯的看着她,眼前的霧娘已無方纔進屋時的自信,她擡起眼看向上首的小王妃,忽地傳來煙花鳴放的聲響,燦爛的煙花在京西水門外施放,明亮的煙花燃亮了半片京城夜空,亭子兩側的琉璃鑲嵌的槅扇,將月牙座後那座屏風裡的人清楚的映照其上。
霧娘這才恍然大悟,她百般作戲想讓小王爺誤會,進而達到她的目的,卻遲遲等不到他出現,原來,他早在自己進亭子之前,就已經在亭中,她指控範大人的話,他從頭到尾聽得清楚,那……又爲何讓那個丫鬟學自己說的話?
朱平珏在屏風後也清楚看見霧孃的表情,他悠然的起身,翠緹和翠絹不知他早在亭中,見他從屏風後轉出來,不禁嚇了一跳,月牙似怨還嗔的瞪了丈夫一眼。“總算願意出來了。”
他扶起月牙,讓翠絹侍候她到屏風後,然後纔對翠緹道:“去請陳老爺進來。”
翠緹領命出去,不一會兒就領了一箇中年男子進屋。
陳老爺便是影衛的陳澤陳頭領,霧娘一看到他,不由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陳老爺適才在外頭,可都聽明白了?”
“是。”陳老爺低頭致歉,“我家這妹子是鬼迷了心竅,纔會混賴上小王爺來。還望小王爺大人大量饒了她一回。”陳頭領低着頭一副誠惶誠恐的卑微模樣。
“你家妹子四處混說也不是第一回了,若非小王妃冷靜,與她這般作戲應對,只怕陳兄還被她矇騙在鼓裡。”
“是,都是小人家教不嚴,妹子這般不解事,不止傷了自己閨譽還污了小王爺名聲,待回鄉後,定讓她進廟寺好生清修爲自己口業贖罪。”
朱平珏滿意的點頭,又客套幾句,就讓陳頭領將委頓於地的霧娘領走,朱平珏這才扶着月牙出來,“該回去了,樓上正看着煙花,可熱鬧了。”
月牙輕輕頷首,目送小王爺擁着小王妃離去後,待客的嬤嬤腿一軟跌坐在小王妃剛纔坐着的羅漢榻上,跟着她進亭子來送茶的小丫鬟一驚,忙上前關切。
“嬤嬤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兒。”嬤嬤一手撫着胸口,一手搭在扶把上。
“嬤嬤,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們瞧,是怎麼回事?”嬤嬤還沒喘過氣來,說一句就頓一下。
小丫鬟你一言我一句的,自己猜測起來。“我原本猜那位霧娘,肯定小王爺外頭的紅fen知己,不過已經被打發了的。”
“可是後頭聽起來又不像。”
“嗯,好像是那位霧娘一直對外胡言亂語,所以小王爺才請了她家兄長來處置。”
“真是可憐啊那位大娘長得真是好看耶沒想到是個病的。”
待客的嬤嬤雖覺得有些不對,卻隱約明白爲何要着自己幾個待着,不屏退她們了。
朱平珏與月牙回到樓上包廂時,寶親王與寶親王妃正站在包廂的窗邊往外瞧,天空裡不時迸放燦爛五彩的煙花,隱約聽到衆人驚呼讚美的聲音,小小和秋冀陽就站在另一扇窗邊往外看,惠芯郡主夫妻已帶着孩子回去自家的包廂,小小見月牙進包廂來,忙伸手招呼她過來,月牙笑眯眯的走過來。
“你方纔上那兒更衣去了,去那麼久,剛剛的煙花好漂亮,你都沒看到,真是可惜。”小小挽着月牙的手細數剛纔看到的煙花,沒一會兒,燦爛的天空歸於平靜,小小便指着青龍大道上的花燈讓月牙看。
月牙噙着笑順着小小的柔荑往下看,鴻賓樓的角門邊停了輛馬車,原該是昏暗的角門夾道,如今被花燈照得亮如白日,就見一男子將兩名女子推上馬車,看那服色,男子應該是陳老爺,那兩名女子,其中一人當是霧娘無誤。
想到這兒她不禁回頭,在包廂裡尋找丈夫的身影,就見他與秋冀陽兩個人坐在桌邊喝茶,寶親王妃坐在另一邊的太師椅上,她朝小小和月牙招手。“好了,煙花看過了,就回來喝茶取暖吧別站在窗口吹風。”
小小拉着月牙到母親跟前,月牙心不在焉的聽着小小與婆婆閒聊,直到回府,月牙仍是一副神遊九宵雲外的模樣,寶親王妃以爲她累了,便吩咐兒子趕緊帶人回去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