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是不是平日裡,這些主事們被繃得太緊,難得有機會,喝起酒就毫無節制,他們灌起酒來就像在喝水一樣,看得侍候的丫鬟們好心驚。
“啊,那是西域來的葡萄酒他們就這麼一口喝光了三大瓶?”
“呀?那是茅臺,等等,那不是龍鳳酒莊的……”
“棲鳳酒和龍泉酒……” 站在大花廳槅扇下的兩個丫鬟臉色都黑了,“怎麼會把這些酒拿出來啊?”
“這些酒不是應該放在酒窖裡的嗎?”
“酒本來就是讓人喝的,再名貴的酒一直存着,有什麼意思呢?”一個腰纏青色腰帶的丫鬟端着菜盤從她們兩個身邊經過,聽到她們兩個的話,忍不住開口說了兩句。
“你懂什麼啊”原本在說悄悄話的丫鬟回頭一看,見是平常與自己幾個最不對付的對頭,就重重哼了一聲。“小少爺滿月時,會首都沒拿這些酒出來招待那些貴客,卻拿來招待這些下屬。真真是太浪費了”
“就是啊瞧他們那副德性,就像牛嚼牡丹。”微胖的丫鬟看着那些男人大口喝酒,絲毫不懂得手中美酒的價值,一臉心痛的瞪視着他們。
另一個嘴角有痣的容長臉丫鬟挑起眉,不屑的看着那束青腰帶丫鬟道:“你什麼都不懂,就別隨便說話。”
“我是不懂。”束青腰帶的丫鬟冷哼一聲,“可是我知道章嬤嬤讓咱們來侍候貴客,不是讓我們在背後編派會首貴客。”
這時一個束着藍腰帶的丫鬟匆匆端着冒着熱氣的蒸螃蟹走進來,看到她們劍拔弩張的態勢,不由皺着眉頭:“原來你們在這兒,大廚那兒找不到人端菜,正在破口大罵”
三個丫鬟互相瞪視對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等四個丫鬟各忙各的去,大花廳裡衆人酒興高熾,佳餚美酒川流不息直到深夜,章嬤嬤看看時辰,覺得差不多了,讓人送上醒酒湯,有幾位主事實是不勝酒力,早已沉沉睡去,侍候的丫鬟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就有人機靈的跑去知會章嬤嬤,章嬤嬤沉吟片刻後就問:“這些主事們都帶着貼身侍候的人吧?”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章嬤嬤就吩咐讓他們進來侍候自家的主子,主事們與家中女眷分住內院客院。
“章嬤嬤,那會首和龍軍師、龍總管怎麼辦?”問話的丫鬟臉色緋紅,章嬤嬤看了她一眼,那長得頗爲清秀的丫鬟羞赧的低下頭。
“會首他們……會首的小廝自會送會首回房,龍軍師和龍總管……”他們兩個身邊倒是沒有貼身侍候的小廝,屋裡侍候的丫鬟……章嬤嬤頭痛的想起貴珠,這段時日,她倒是還算安份,沒有傳出什麼來,可聽說龍從文一回到京裡,就透露出訊息,他已相中的人家,龍大總管夫人也已緊鑼密鼓的張羅着提親的事,若此事鬧出個什麼來,龍大總管夫妻不氣惱纔怪。
龍大總管還好,想到龍大總管夫人,章嬤嬤就腳底生寒,那一位的哭功,可是能驚天地泣鬼神的。不對,龍家的幾個孩子,她是知道的,龍從文看似玩世不恭,實則最是多情,幼年相貌俊俏的他,對那些大姐小妹們向來是不會拒絕,直到他那個小未婚妻總是對他若即若離,後來退婚,一連串的打擊纔將那個溫和多情的龍從文,變成了現在這般嘴壞,對自己那張俊美無瑕的臉深惡痛絕,天天易容將之隱藏起來,最近臉上添了那些傷,尤其是那條形同毀容的痕,他方纔放過自己,不再日日易容。
衆人也纔有機會,看到龍從文的真面目。
章嬤嬤暗歎口氣,這樣子的龍從文怎麼會相中一個文官的女兒,雖然不是嫡長女,不算太引人注目,可是龍從文的身份,天下人皆知,若那姑娘的父親是個講究身份的文官,拒絕這門親事,是絕對可能的。
啊章嬤嬤忽地想通了。
她眼神頗爲冷厲的掃向趴在桌上的龍從文,不成,她可不能讓貴珠有機可趁,也不能讓龍從文的算盤毀了夫人在夫家第一個中秋佳節。
她立即低頭吩咐翠芳和翠雲,兩個丫鬟聽完後,翠芳忍不住問:“嬤嬤,龍大爺和二爺在東院都有自己院子,怎麼好讓他們住在……”
章嬤嬤凌厲的掃過去一眼,翠雲也忙拉着翠芳的袖子,翠芳早被章嬤嬤掃過來那眼嚇住,章嬤嬤向來待她們有如自己沒有的兒女般親厚,就算對旁的人詞嚴厲色,卻從不曾這樣對她們。
“龍軍師今日醉得狠了,龍總管也是,他們不像會首,會首回了內院有夫人照顧着,他們兩個……”章嬤嬤微頓了下又道:“總之就讓他們在外院的書房休息就是,讓書房侍候的小廝照料便是,丫鬟一律不得入內。”
這又是爲什麼呢?翠芳想問卻不敢開口,翠雲卻像想到了什麼,看向章嬤嬤,章嬤嬤朝她微微頜首,便揮手讓她們趕緊去辦。
翠芳讓翠雲拉着走到大花廳外頭,往外院書房去,邊走邊嘟嚷着,翠雲拉着她走到穿堂處,看左右無人才悄聲道:“你啊怎麼就忘了酒能誤事。”
翠芳還是不懂。翠雲伸手在她額上一戳,“你就怎麼沒想到,那個貴珠還在龍大爺的院子裡哪”
“她?她還能翻起來什麼麼蛾子來?”聽說貴珠在龍從文的院子被上頭的丫鬟打壓得很慘,龍從文出門數月,院子裡一切事宜都是由大丫鬟來做主,貴珠與梅香一同押車回來,梅香被髮落,貴珠出了何嬤嬤那兒後,卻不曾再回夫人身邊,而是徑自被打發去龍從文那裡,龍從文身邊不缺侍候的人,貴珠根本捱不到他身邊,更不用說與他說上話了。
這樣的貴珠難不成還能趁龍大爺喝醉了,而做出什麼事來嗎?
“傻丫頭,貴珠那種人只要有機可趁,豈有不設法的理。你瞧瞧,龍軍師今天喝得實在是太多了,你可曾見過他喝醉成那樣?”
翠芳搖頭,“你和章嬤嬤多慮了吧”
翠雲卻道:“今兒是福安商業協會各主事齊聚一堂的日子,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壞的可不只龍大爺一個人的名聲,連會首和夫人都要被牽累的。”
“有這麼嚴重嗎?”翠芳訥訥的問。
“若是真讓貴珠這等有心思的丫鬟得逞,你就等着看吧日後山莊裡的那個主子不慎喝醉了酒,隔日就要收人入房了。此風不可長。”
翠芳聽着想了會兒不服氣的道:“那把人放在外院書房,也不是萬全之計啊”
翠雲氣惱一跺腳。“這是因爲今天日子不同嘛你想想看,這會兒內外院有多少客人在,若是龍大爺回了房,貴珠見機不可失而順利得逞,隔天一早起身這麼一鬧,龍大爺能不負責任嗎?”
翠芳撇着嘴,“不成。”
“若是平常,山莊中沒有那些主事和他們家的女眷在,龍大爺要不要收人是他自己的事,可有客人在,就難保不會傳出什麼來,再說,你別忘了,前時阿福回來,不是說了嗎?龍大爺已經相看了人家,就等着龍家去議親呢要是因爲壞了這門親事……”
她們兩個都知曉龍大總管夫人的性情,翠芳想着不禁打了個冷顫,“你說,龍軍師是不是就是這麼打算的?”
“打算什麼?”這會兒反是翠雲不懂了。
“就是婚事告吹啊然後龍軍師就可以藉口這事給他打擊太大,然後就……”
翠雲懂了,兩個丫鬟相對輕嘆。“走吧趕緊把事情處理好,咱們好早些回去休息。”
章嬤嬤讓平喜和貴喜兩個進來扶秋冀陽,沒想到他們兩個才走到秋冀陽身邊,就看到他慵懶的伸個懶腰。
再細看才發現他雙眼清明,根本沒醉啊?
章嬤嬤本站花廳正中分派着事情,見他起身,忙迎上前來。“會首您……”
“沒事,我早讓他們把我的酒兌了水,至於二師兄和四師弟……”正說着,就見龍從武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站起身來舒展身子。
“龍總管您也沒醉?”貴喜指着他訝異的道。
龍從武沒好氣的瞪他道:“開玩笑,這宴會是我一手操辦的,豈有自己被人灌醉的理。”
那這麼說來,就只有龍從文一個人是真的喝醉了?衆人的眼光全投注在趴在桌上發出酣聲的人,等了好半晌,他真的沒有醒轉。
“看來,二師兄是真的醉了。”秋冀陽伸手輕戳龍從文的背,沒有半點反應。
章嬤嬤招手喚來小廝,“把龍大爺扶到外院的書房去。”
龍從武不解,章嬤嬤便將自己的顧慮說給他們聽,秋冀陽看了龍從武一眼,龍從武便認命道:“我扶他過去吧不用喊小廝來幫忙了。”
於是就由龍從武將龍從文送到外院書房去安歇,他自己也待在書房的另一邊的暖閣裡,叫了兩個小廝守在龍從文房裡,侍候他茶水,龍從武便自去安歇。
秋冀陽回到映園時,亮亮白日睡飽飽,這會兒正躺在內室的臨窗大炕上伸展手腳,小小見他進來,忙將亮亮交給奶孃,自己迎上前來。
“咦?怎麼,衣上酒氣很重啊他們竟沒將冀陽哥哥灌醉?”
秋冀陽斜睨小小:“這兒可是我的地盤,我要是這麼隨便就讓他們灌醉我,豈不太無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