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小小收功下牀,揚聲喚人,蘭香和梅香便端着熱水進屋裡來,侍候着小小洗漱好,挑了件白地灑紅纏枝玫瑰的對襟褙子,搭紅地灑黑玫瑰的裙子,梳了個簡單的偏髻,簪了小隻的赤金紅寶玫瑰簪數只,精巧細緻,耳邊的垂髮梳成了麻花辮,以紅絨繫繩作結,顯得小小貴氣又不失青春俏皮。
“小郡主,秋會首和小王爺他們已在正院裡候着了。”
“咦?”小小訝異的看蘭香。“哥哥不是說要陪冀陽哥哥住在景波山莊幾天的嗎?怎麼今天就跑回來了?”
蘭香和梅香兩個了聽了互換一眼,她們是知道曾媚清意圖闖入景波山莊內院,反被其兄打傷,就不知道秋會首一早來與此是否有關。
“怎麼啦?你們兩個臉色怪怪的,你們幾個也是。”小小指着一旁幾個小丫鬟說。
“小郡主,昨晚……”一個小丫鬟纔開口就讓蘭香狠狠的瞪過去的眼,嚇得不敢說話。
小小看蘭香一眼,沒有說話,倒是梅香見小郡主看了蘭香,趕忙伸手扯蘭香的衣袖。
蘭香回過頭,就見一雙燦若明星般眸子,沉靜的望着自己,她心裡一怵,一時之間,倒不知要說什麼。
“昨晚發生事情了?”小小將那小丫鬟招到眼前來。
“小郡主您怎麼知道?”小丫鬟訝異的睜大眼。
月兒和梅兒兩站在門邊,偷偷的互換一眼,又低下頭去,沒有發現小小看過來。
真的很面熟。
嗯,小小垂下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小丫鬟。“發生什麼事了?”
“哦奴婢聽姊姊們說,那日來求見秋會首的曾家姑娘被人打殘了。”
“打殘了?誰打的?”小小訝異的問。
蘭香則急道:“沒有打殘,只是被打傷了。”她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後,對小小說:“小郡主您別她胡說。”
“我沒胡說啊是守二門的婆子說的。”小丫鬟對小小說。
梅香則上前拉了小丫鬟一下道:“守二門的婆子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可是……”小丫鬟回答不出來,張大眼睛對着梅香,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們先下去吧”小小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梅香便領着小丫鬟將小小梳奩收下去,小丫鬟們魚貫而出,小小卻只看着走在最前頭的兩個丫鬟。
“小郡主?”蘭香順着小小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到門簾搖動,小丫鬟們已經出了屋子。
小小讓蘭香一喚,彷佛回過神似的,看她一眼,然後道:“昨晚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郡主。”
“你在我身邊侍候,就是我的眼、我的手,你不把話說清楚,讓我兩眼一抹黑的,只會帶累我。”話一說完,小小原本溫和的眸子,竟如黑夜裡暴怒的閃電燦亮照人。
蘭香立刻跪伏於地,一直讓蘭香覺得嬌美可人像沒脾氣的小郡主,此時眼眸燦亮,原本溫和可親的臉,變得嬌貴霸氣,皇族高高在上的氣勢竟壓得她透不過來。
也許小郡主不記得過往的事情,但骨子裡,那遺傳自父親的霸氣隱隱乍現,蘭香只在寶親王及小王爺身上感受過這種氣勢,現在卻在小郡主身上看到了。
蘭香控制不住自己,兩手撐在地上,手臂抖得幾乎撐不住她,整個身子像打擺子般顫抖着,完全控制不住,背脊整個都溼了。
這一刻,她赫然記起,眼前這看來甜美說話軟糯的小郡主,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不是任她隨意拉扯左右的小娃娃。
她怎麼會犯了這麼嚴重錯誤?
心下懊惱着的蘭香,沒注意到小小一直觀察着她的表情,心裡則在哀嘆着。
蘭香在自己面前,處處管着,也許真是爲自己好,可是不代表她願意接受自己得知的事,全是由蘭香過濾後,才告訴她。
小小偷偷嘆口氣,還是以前好,什麼事情丟給郎清雙就好,現在不行了。唉阿孃早跟她說過,只是她一直耍賴不想聽。
總以爲不聽不看不想,不想讓它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大錯特錯
伸手將甜白瓷茶盞端到手上,細瓷茶蓋輕輕碰觸茶杯的聲響,將蘭香驚醒過來。
“昨晚曾姑娘身着夜行衣,潛入景波山莊內院,被保護秋會首的影衛及曾大統領發現,曾大統領發了狠,將人往死裡打,影衛們發現來人是個女的,又想留活口,硬是將曾大統領攔了下來,才知道原來是曾姑娘。”
“哦後來呢?”
“後來?”蘭香不解,擡頭疑惑的看着小小。
“受了傷,是重傷,重到不搬動?還是傷了,沒到性命攸關的程度?”
“不知道。”蘭香沒想到小郡主會問這些,還以爲她會問曾姑娘闖進內院,見到秋會首了沒呢
“如果讓潛進來的人順利見到冀陽哥哥,那還要這些影衛幹麼?當然是沒讓她見到人嘍”小小將茶盞放下,打開炕桌上暖籠裡的食盒,徑自挑了個烏梅糕來吃。
蘭香這時才曉得自己把話問出了口。
“小郡主您不去正院嗎?”
“去啊不過,我爹和我娘起身了嗎?”
“還沒有。”
“嗯,派人候着,他們起身通知我一下,我跟着他們一起過去就好。”
想到昨晚老親王妃打趣她的眼神,小小忽然覺得臉上一熱,說不上是何滋味,總是躲在爹孃身後過去,不那麼彆扭。
※
小郡主的婚事進行的如火如荼,滄山別院的內院主子們,除了側妃忙着爲女兒打點妝奩,老寶親王與寶親王都是爲了招呼客人而忙碌。
嫁奩裡頭,衣料首飾寶石傢俱,甚至是田產莊子等都好處理,難的是在陪嫁的丫鬟及陪房。
當年側妃身邊四大丫鬟,一個被寶親王當胸一踹後發賣,一個遠嫁當正房奶奶享福去了,剩下的兩個便是徐嬤嬤和章嬤嬤兩人,章嬤嬤與側妃又更親一些,因爲章嬤嬤丈夫過世膝下猶空,而徐嬤嬤則是兒女雙全。
傳出章嬤嬤將隨小郡主到秋家去,不少人暗自譏嘲着,認爲章嬤嬤無夫無子,跟着去侍候小郡主就是去養老嘛關於那些人或羨慕或嫉妒的話,章嬤嬤全都充耳不聞。
一早起來,她只盯着那個曾出現在福安客棧的丫鬟。
假冒不成被送回去,沒多久消息便傳來,那些假冒的人及侍候她們的人全都死了,那眼前那個丫鬟爲何沒死,又冒出來呢?
是當初送消息的人出了差錯,還是他們早知道有人會查,故意做假?
那個叫梅兒的丫鬟,對那月兒簡直像在侍候小姐一樣,交情非同於一般。看來,蘇家人還是不死心。
章嬤嬤這邊暗自提防着,那邊月兒則在精心盤算着。
方纔侍候過小郡主洗漱後,月兒便拉着梅兒出來,兩個人站在長青園角門的槐樹與院牆之間說話,站在這裡,可以看見經過的人,可經過的人卻看不到她們。
“姑娘,這樣不會很冒險嗎?”梅兒有些擔心。
“不冒險,我們怎麼出頭?想想看我們都幾歲了?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小郡主嫁到福安商業協會去。”只有那樣,她才能接觸到秋冀陽。
梅兒擔心的看月兒,前些時候,月兒爲那幾個被換下的丫鬟及僕婦難過了幾天,也就那麼幾天而已,現在的月兒,精緻的臉蛋上滿滿的希冀及企圖。
“姑娘,我們現在雖然是二等丫鬟,可是,我們纔剛進府,根基不深,側妃怎麼也不可能挑上我們當陪嫁的。”
“你錯了她會的。”月兒朝梅兒嫣然一笑,笑容明豔如月下的芙蓉般誘人,梅兒一時看傻了眼,渾然不察月兒與她說了什麼。
“梅兒,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月兒對自己的笑容很有信心,得意的說完後,掉頭先行離去,當梅兒回過神時,月兒早已不見人影,梅兒氣急敗壞的跺着腳,怎麼辦她到底答應了月兒什麼?
站在原地也想不出來,梅兒想了想,追着月兒而去。
梅兒忐忑不安邊跑邊找着月兒,她心底明白,月兒不管想做什麼,都是癡心妄想。
寶親王府家大業大,光是一座別院,佔地遼闊約莫佔了近半座山,聽管事嬤嬤們說,這裡曾是皇家園林,是以前的皇帝賜給寶親王的祖上,能夠在這般淘天富貴之地當差,對梅兒來說,就是天堂了。
管事嬤嬤們待人和善,只要乖乖當差,就有月例可領,她偷偷打聽過,自十年前,小郡主在滄山別院出事後,寶親王一家就很少出現在此,這回選在此爲小郡主出閣,寶親王府所有重要的主子都到了,這可是絕無僅有的,平日,這日沒有真正的主子在,日子悠閒過,多好啊
月兒卻不認命,總想着要翻身當主子。
梅兒慢慢停下腳步,四周花草扶疏奇趣雅緻,她只覺得繁花盛開好看,可是月兒卻能着這般美景吟詩作對。
她覺得下雨天,能夠不用當差,窩在她們住的房裡,幾個小姊妹開開心心的靠在一起喝茶吃東西,聊聊各個主子的習性,說一些別人家的瑣事,就是最大的享受。
月兒卻覺得下雨天,要人侍候着端上熱茶糕點,對着風聲雨聲吟詩作對,方是人生一大樂事。
月兒想的昔時,被當成朱映柔來教養的日子,可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月兒明明比自己聰明,爲什麼就看不透呢?
爲什麼那位小郡主會被認是真的,梅兒不知爲何,可是她明白知道一點,那就是月兒本是假的,怎麼樣也真不了啊
梅兒好生後悔,當日就不該跟她說寶親王府在招人,她們若與人牙子去了別家,月兒沒有見到小郡主,沒有見到秋會首,也許,也許她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梅兒追了良久,就是沒看到月兒,便頹然的跌坐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
月兒到底在想什麼呢?曾姑娘被打成傷的事,難道不能給她提個醒嗎?